人与人之间相处,情动。
有时候其实只是一个眼波,一个动作,便拨动了心弦。
曾凡只是纯粹地给连筱蝶擦汗,他目光澄明又专注,擦完了便收回了手。
除了通红的耳朵尖,出卖了他的情绪。
连贵妃看他端持的样子,便想要逗弄他,她上前一步,挺胸站在了他面前。
连筱蝶本就生得极美,肤如凝脂,眉目如画,顾盼生辉。
她如今香汗淋漓,便是额前被汗打湿了的鬓发,都透露出别样的风情。
曾凡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连筱蝶心中想笑,又不露声色再次朝前踏了一步,曾凡额头此时才冒汗。
他再次往后退了一步,连贵妃也再次上了一步。
曾凡不得不再往后退,后面是个花圃,为了分割各个花的品种,匠人堆砌了花坛和隔断。
便是用半块砖头埋地,半块露出。
曾凡退无可退,一个后仰,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到了花坛中。
好在花坛里并没种带刺的月季等植物,而是牡丹芍药,他一席白衣,摔在花园里,在万紫千红的衬托下,反倒成了最特别的一支。
连贵妃看着他狼狈又懵逼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她甚至还随手揪了一支花,扔到了他的身上:“这朵花,倒是挺美的。”
她本就姿容美艳,如今走动了半日出了汗,脸上红润了许多,阳光下这一笑,真真是晃了人的眼。
曾凡痴痴地看着,居然一时间都忘记了起来。
还是远处的宫女,内侍看到这头好像出事了,赶忙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将曾凡给扶了起来。
一边帮忙拍土,一边帮忙摘叶……
连贵妃走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是累得只想躺床,回头想要唤步撵。
忽然想到自己将人给打发走了。
曾凡这时也被拾掇好了,看到连贵妃懊恼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下。
连贵妃横眼过来,他立刻收了笑:“娘娘正值花期,本不应该如此体弱多病,郁结于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出入皆是轿撵。”
连筱蝶想到要走回去,方才的好心情顷刻没了大半。
“曾太医,本宫知道你的一番好意,只是凡是有轻重缓急,饭要一口口吃,徐徐图之。”
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她连筱蝶这辈子最远的路,都在今天走完了。
“娘娘,民间有句话,饭后走一走,能活九十九。”
见两个人说着话,宫人又识趣地退了数步远。
连筱蝶苦笑了下:“活那么久……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人,形单影只,茕茕孑立,踽踽独行。看书喇
她不愿意多想,好在身边有曾凡,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说边走。
不如来的时候走得急,回宫的路,曾凡放慢了步子。
连筱蝶走着走着,反而不觉得难捱了,话也随之多了起来,轻声细语地讲着她从小到大的趣事。
她年幼的时候,父母走得早,印象中自己的哥哥,便是她的父亲。
她讲了很多兄妹俩小时候的事情,最后感慨道:“其实想一想,从小到大,我说的每一句话,哥哥都记在了心里。”看书溂
“有这样的一个哥哥,我已经幸运很多了。”
她说着说着,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曾凡心细,看了下她的脚。
“娘娘——”
连贵妃脚下穿的是软底鞋,她金枝玉叶,哪里走过这么多的路。
曾凡则不同,他作为御医,随传随到,虽说有时候急症的时候,会有步撵来接他。
可大部分的时候,他在宫中行走,靠的是双腿。
今日是看外面天色极好,连贵妃却萎靡在美人榻上,所谓的病,出来走走,也就好了。
哪曾想,他低估了她的耐力,高估了她的体力。
连贵妃的确是咬着牙走了,也咬着牙回来了,只是没等回宫,足下便见了血。
应是被小石子给磨破了。
“别动!”曾凡说着,便过来看她的鞋,果然,鞋上的血是鲜红的。
他下意识将鞋给轻轻摘下,便看到她的脚,磨出了两个水泡。
曾凡:……
连筱蝶不由得轻声嘶了一声。
曾凡抬眼看了一眼贵妃娘娘,不悦问道:“娘娘足下不适,为何不早说?”
“早说了,步撵也没在,说了有什么用?”连筱蝶轻声道。
她的确是觉得脚下疼,每走一步都不舒服。
可她跟曾凡聊的时候,心里很轻松,长长的路也不觉得枯燥了,居然盼望着回宫之路能更长一点。
这样,她还能与他再多待一会。
曾凡脾气一直很好,问诊了这么多次,向来都是平心静气,温声细语,便是方才摔倒在花坛里,也并没有一点不高兴。
可此时,他却好似在生闷气。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鞋子,出了神。
这只带血的鞋子,不仅仅是一只鞋,而是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贵妃与太医。
贵女与平民。
并非全然只有一颗赤诚的心便足够,哪怕他心里全是她,眼里全是她。
也全然不够。
好比镜中月,水中花。
可望而不可即。
“太医?太医?曾凡——”
见他脸色难看,好似丢了魂,连筱蝶忙在他眼前摆了摆手:“本宫没事,本宫,诶——”
回神的曾凡,看着眼前的贵妃,又看了下她沾血的鞋。
心下一狠,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
“不妥!快放本宫下来,你不要命了?我知你心意——”
说道最后,连筱蝶双眸如水,“可这是大庭广众,回头落人口实,你脑袋不要了?”
“快放我下来,放我下——”
曾凡似乎全然听不到她的话,闷声不吭地往前走着,走了这么久,宫门就在眼前。
他也走了浑身的汗,看到恢宏的宫门时,才好似如梦方醒。
这才将连贵妃放了下来。
“是微臣鲁莽,唐突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宫门前的人看着贵妃到来,忙带着步撵过来,宫人将连贵妃搀扶上了撵,抬到了宫里。
连贵妃本以为曾凡走了,可刚坐下,便见曾凡又跟着进来了。
见贵妃一脸疑惑的神情,曾凡轻声咳嗽了下道:“微臣给娘娘治脚伤。”
连贵妃揉了揉太阳穴。
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只是头疼,被曾凡扯着去御花园走过之后,头的确是不疼了,如今脚疼了。
典籍里的庸医,头疼医脚,估计就是这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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