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上前的是右护法,他面上端着温和地笑:“大侄女来啦,快,快坐——”
他说着,手微微捋了捋微皱的袖角。
眼神在看到胡不归身后的逐月时愣了下,笑道:“逐月也来了?”
逐月大大方方上前,给众人行礼:“东海坛主逐月,拜见左护法,拜见右护法,拜见几位长老。”
左护法冷着脸:“起来吧。”
逐月点头,乖乖在两排椅子的最末端做好。
胡不归却被迎上来,她下意识地扫了一圈,面上仍旧是懵懂无知的样子:“不知各位叔伯,将侄女叫来是……”
右护法先开口:“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你有何打算?”
胡不归抬眼看向他们。
他们脸上看不出喜怒,看上去和以往并没什么区别,可仔细一看,细微之处还是有差别的。
以往落座,她自然被恭迎着上座,可如今,这帮叔伯们端坐上方,屁股格外的沉。
都不带起身的。
人员么——少了左长老。
胡不归面色不变,视线先是在左右护法上停留片刻,又是南北长老,最后落在了长老余国志的脸上。
不同于先前,余长老并不与她对视,而是低垂了眼帘,不断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茶却并没入口。
胡不归若有所思。
“侄女——”左护法率先开口:“有道是女大不中留,教中的事务枯燥,你若是无意,等我……”
“呵,你怎知侄女就会支持你?”右护法忍不住呛声道。
南北长老没想到两人当着胡不归的面居然掐了起来,齐齐咳嗽了下。
最远处落座的逐月反倒是开了口:“众护法,众长老容禀——”
堂中众人齐齐望来,逐月顶着压力道:“不过她毕竟是先教主的掌上明珠,如今教主尸骨未寒,她年岁又小,一时之间想必也没办法想明白,若是各位长老不急,容我跟她商量商量,晚些时候,给各位长辈一个答复如何?”
左长老哼了声:“我们说话,哪里有你置喙的余地……”
逐月被挤兑了一句,依然笑意盈盈:“想来不归妹子也是个命苦的,几岁便没了母亲,本来已经找到了乘龙快婿,就等着教主回来提亲,想不到……”
胡不归眼泪再次在眼中打转。
右护法精明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当真?”
逐月点头:“逐月怎敢欺瞒众位长辈,那人就在门外。”
说着,逐月对着门口示意,门口守门之人将门开了一道缝。
门外果真站着一袭白衣,气度非凡的南宫炎,以及手拿佩剑蓄势待发的逐月的手下。
右护法眼珠子微微转了一下,笑着看了逐月一眼:“小妮子,胆识过人啊。”
逐月起身拉着胡不归便要往外走:“承蒙先教主厚爱,提携逐月,逐月自然感恩戴德,长辈恩惠,惠及家人,便是不能报效先教主,报复,哦不,报答家人也是一样……众位长辈觉得呢?”
左护法听出了话外之音,怒骂道:“你是在威胁谁?”
先是带着手下在外环伺,又是提及家人,在座各位谁没有家人,小妮子倒是敢威胁人了?
逐月仍然笑着:“咱们天理教,都是脑袋挂在刀尖上卖命,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是义气二字,长挂心间,毋庸置疑,不分男女!”
一直把玩着手中茶盏,没吭声的余长老,此时将手中的茶盏盖上了。
连道了三句可惜了。
南长老坐在他身边,奇怪问道:“老余,你可惜什么?”
余长老看了一眼逐月,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茶:“若是我儿尚在,儿媳妇的人选便不愁了……”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堂中瞬间一静。
但想到他的儿子之前意外离世了,便以为他是故意揶揄挤兑逐月。
道她只配他死去的儿子!
堂中的人反而没放在心上,逐月却是红了眼眶,方才淡定的笑险些维持不住:“长老言重了,令公子侠肝义胆,姿容绝滟,又岂是我等庸脂俗粉可肖想的……”
说到最后,她的话音抖了抖。
胡不归不由得侧目看了过来,逐月狭长的眼睛垂了下来,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愫。
余长老将茶盏放到了一旁,双手插在了袖子里,仰头靠在了八仙椅上,良久方叹道:“所以我才说,可惜了。”
逐月身子微晃了下,再不回头拉着胡不归便要往门外走。
左右护法作为长辈,自然没办法上前拦。
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走出了门,逐月拉着胡不归的手一片冰冷,她低声在胡不归耳边道:“走!”
说着,便要往院外走,此地是内院,不比前院,开门便能出去。
内院外面有着长廊,长廊伸出还有角门,唯有开了角门,才能往后街窜去。
胡不归也并不傻,闻言二话不说便跟着逐月身后走,一旁的南宫炎跟在了她身后,低声道:“有埋伏,当心——”
他们刚走到内院门前,房间里的左右护法齐齐出来,下令道:“不可放走一人!”
逐月脸色大变:“东海坛教众听令,以死护送少教主!走!”
两方几乎是撕破了脸,左右护法以及四位长老的人,密密麻麻围了上来。
逐月一刀便砍断了来人的脖子,胡不归随手抄起家伙,也捅死了一个拦路的。
“逐月姐,你先走,我殿后!”胡不归冷声道。
逐月笑了:“我是你姐,怎么可让你殿后——”说着,她将胡不归往外一推。
向来“柔弱的”南宫炎,此时忽然打开了扇子,扇骨微微一拧,数道淬毒的暗器,齐齐迸发。
五六名横眉怒目的教众,应声倒地。
胡不归也被他这突入奇来的一手惊艳住了,可时间紧急,外围的教众再次围了上来。
他们方才已经走到了外院,只要过了这个长廊,开了角门,或许有一线生机!
只是左右护法与四方长老的人也不是白给的,密密麻麻几乎堵在门前。
胡不归杀得眼睛都红了,身上头上脸上都是血,一种绝望的气息,铺面而来。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这般绝望过。
她却不能轻易放弃,她爹的死,她尚未报仇,南宫炎也在她身旁,逐月的相护之情,她不能累得她们折在这里。
她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刀下得更快,长廊虽长,也有各院的小门,只是她们不能往院子里闯。
唯有这一条死路走到头,才能有生机。
逐月带来的人殿后抵挡,已然折损得七七八八了。
就连逐月与南宫炎,都挂了彩。
就当她要绝望的时候,路过的一个门忽然开了,从里面窜出了数名教众,高呼着:“为左长老报仇!”
说着,便加入了人群,教众里面杀得乱了,衣服都是一样的,分不清谁是谁方的人。
只知道有人反水了。
围绕在胡不归他们周遭的压力,骤然松了不少。
逐月见状,拉着胡不归便往前闯:“走啊!”
一袭人往长廊末端走去,眼看着便要走到角门,身后忽然传来了呼哨声。
他们齐齐回头,这才发现左右护法在长廊头,居高临下地望着这边,面上带着成竹在胸的冷笑。
果然,距离角门还有两道门时,一道门骤然打开,又是一群人冲了出来。
显然是左右护法的人,早就在此埋伏了。
胡不归越挫越勇,一手将面上血擦了一下,再次咬牙,将面前的人砍倒。
面前是她爹将芜对她的教导:“不归,刀尖向前,心随风动,阔步向前,便没人能拦得住你!”
她再次砍倒数人,眼前猩红一片,角门明明不远,只有五六步的距离,此时在她面前,犹如天堑。
她的刀卷了刃,速度不由得也慢了下来,左胳膊一痛,不知被何人砍伤了手,可她却无暇侧头看。
她之前已经让随风在角门外等着,若有变故随时接应。
只可惜,她恐怕走不到了。
就在她筋疲力竭的时候,身后忽然一阵刀风,她没敢回头,知道这刀她无法回护了。
身后忽然传来温热的气息,她猛地回头,却是南宫炎挡在了她身后,他后背挨了一刀,闷哼出声。
“往前走——”他说着,将自己全部的力气往前推她。
胡不归惊愕地瞪大双眼,没等出口,南宫炎的身后又一人持刀砍来——
却是被逐月砍倒,她推着南宫炎和胡不归往角门走,此时,最后一个门再次响动。
开门的却是余长老,他带着四五个人,其中一个人快速到窜到角门前开了角门。
远处的左右护法见状,不由得大怒:“余国志,你个狗娘养的!给我杀——”
左护法高呼:“一个不许放出去,若有一个活口,你们都别想活!”
众教徒高声应是!
再次窜到角门口,南宫炎此时白衣已经被血染红,胡不归一咬牙,将他一脚踹出了门。
她再次拉逐月,却被逐月往门外推,她刚要回头说你先走。
逐月便被人当胸一刀,刺了个对穿。
“不——”胡不归惊呼出声,说是迟那时快,余长老一把抓住了逐月,又一手抓住了胡不归。
将两人齐齐推出了角门。
三人被推出门外,他作势要关门,可他身后的人岂会放过他。
他后背连中数刀,却仍然牢牢抵着门,用尽最后力气,对胡不归道:“我从来不待见你——”
胡不归点头,她知道。
余长老口吐鲜血,目光有些涣散:“可我儿以命相护,老夫不能让我儿枉死!”
“好好活着,光、光复、我——”他最终气绝身亡。
外面随风带来的人上前一步,将半敞的门用锁链给锁住,里面的人作势要往外闯,余长老的脸渐渐躺倒在门里。
“坛主,走——”随风驾着马车,将重伤的三人拉上了车。
这才往外奔袭出去。
胡不归仍旧扭头看着那道褪色了的红门。
里面是她的故教,故人,里面还有她爹没来得及下葬的尸体……
胡不归浑身颤抖着,如小兽一般低吼出声,可终究是眼前一黑,脱力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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