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困难，精力耗竭后，叶容蓁感觉身体一轻，从床上坐了起来。

        来不及思考原因，她连忙往无菌室外面跑：“爸爸妈妈！我身体恢复了！你们不用担心了！”

        自从八岁意外昏迷，得了连23世纪都无法治愈的免疫系统缺陷病后，叶容蓁连外出都要穿上防护服，再没有体会过这么轻松的感觉。

        她冲过去开门，下一秒，特制的防护门滑开，爸爸妈妈互相搀扶着，满脸泪水，踉跄着从身体里穿过。

        扬起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叶容蓁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死了。

        无法言喻的痛楚自胸口缠遍全身，仿佛将身体打碎重新捏一个出来，只是她无暇顾及，飞快折出去，想要躺进自己的身体，对他们说“别哭，我没事”。

        躺下、睁眼、坐起、躺下……每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床上的自己安静地躺在那里好似沉睡，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唤醒。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昏厥，看着父亲一夜白头，看着两位兄长不得不在悲伤之余扛起家业，也看着他们佯装平静后，说着冰冻计划，吐槽自己的妆容，如同送自己出远门一般，把自己的身体被放进冷冻舱。

        而她飘在旁边，说着无人能听到的话，假装自己也在参与。

        舱门关上的那一刻，叶容蓁还在说话，莫名撞进一团白光。

        【叮，发现合适意识体……】

        “……妈妈你不可以嫌弃我特意画的额咳咳咳……”

        好痛好痛好痛。

        叶容蓁喉咙艰涩，呼吸困难，胸口闷痛，连忙噗掉喉管的水，控制本能，舒展身体，调整呼吸，让自己浮起来换气。

        摆脱溺水濒死的状态，她开始思索现在的情况。

        她确定自己之前真的死了，现在又是真的恢复了意识，难道是妈妈说的冰冻计划实现了？

        现在的医疗科技已经可以捕捉游离在外的脑电波并进行治疗？

        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水里？

        思索间，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类似于资料卡片的画面。

        【姓名：叶容蓁】

        【年龄：17岁（原21岁）】

        【地点：杭市】

        【前景提示：中午放学，快到家属院时，被推入水中。】

        右下角还有一个时间，显示1973年6月21日13点20分36秒。

        叶容蓁想起23世纪有科学家提出过把病人的精神体投射到特定的场景中，利用全息技术进行针对性的刺激，从而治疗疾病的设想，有所明悟。

        看来自己是在全息游戏中进行治疗，而技术人员设定的背景是20世纪七十年代。

        叶容蓁没找到退出、求助之类可以与外界联系的按钮，心中升起一种直觉，如果之前没有调整好呼吸，自己很快就会体验第二次死亡。

        真实度这么高，不管这个游戏有没有复活功能，她都必须活着从水里出去。

        倘若她看过这方面的小说，或关注一些文娱消息，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不是治病救命的过程，而是穿越重生。

        然而她没有，哪怕处于无菌室，23世纪的科技、家人、家世、她手中的资产，已经占据她清醒时的生活。

        家人带着最后的希望，将自己送进冰冻舱的场景尤在眼前。

        叶容蓁心中一恸，撇开微妙的异样感，开始自救。

        这个身体似乎在水里折腾了很长一段时间，早已神疲力竭，加上小腿抽筋，她用尽全力也只能翻个身，仰躺在水里，随着水波的流动偶尔露出水面换下气，勉强实现呼吸自由。

        叶容蓁没有盲目求救，而是迅速观察生存环境。

        河水流速缓慢，应该不深，但也不是站起来就能求生的深度。

        她侧头看了看两边，宽度不到五米，估计是条支流，河道两边绿化很好，看不清河边道路的情况，也听不见人声，由于之前呛过水，嗓子受伤，尝试喊人需要消耗大量体力不说，还不能保证有效，便放弃这个办法。

        在河水中睁眼很不舒服，叶容蓁已经感觉到眼睛的刺痛，然而她仅在生病之前学过游泳，水平一般，现在只能勉强保持身体的平衡，连擦下眼睛的水都做不到，更不敢去思考水里有多少“小可爱”。

        长期在无菌室生活，她害怕稍微一联想就丧失求生的力气，连忙摒弃杂念，闭上眼睛休息两秒，在换气的时候快速看向距离稍远的地方。

        一边是山林，不能指望，另一边百米开外的位置倒有几座建筑，应该就是资料卡片里面提到的家属院，然而那里已经接近主流，等楼上的人看到并赶来救自己，效率太低，只能当作最后的选择。

        求人不成，只能靠自己。

        这种情况下，河道两边绿化好反而是优势，现在正是植物生长的好季节，柳枝垂在水面上，她只要在汇入主流之前漂到岸边，就能抓住柳条稳住身体。

        除此之外，她还找到了备选方案，家属院后面有座拱桥，这里水流缓慢，身体撞到桥墩上顶多受点轻伤，却能停下漂流，从而得救。

        确定自救计划，叶容蓁对着目标，一点点调整身体角度。

        她听见清风吹拂着杨柳的沙沙声，感受着身体的疼痛和躯体被水包容的舒适，也体验着偶尔与小鱼相撞的酥麻。

        她能分清阳光是透过水面照在身上，还是直接洒在露出水面的肢体上，也能说出自己现在接触的是阳光下的河水还是树荫下的河水，温润与温热的差异细微而分明。

        科技发展到这个程度需要多少年？

        叶容蓁不敢深想，感觉这样的真实感变得恐怖起来。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坐在树枝上旁观的裴九韶刚确定她的安全，就感受到情绪的变化，心中升起几分疑惑。

        他上午重游玉皇山，下山后选了棵还算顺眼的树休息，没想到会被“扑通”的落水声惊醒，更没想到行凶的人在确认自己的动作没被对方发现后，跑去找人救她。

        裴九韶搞不清楚那个女人是想施恩还是要报仇，唯一确定的是，她是个蠢货。

        凶手这么放心，是因为受害者比她更蠢？

        有人出手，留在这里也能以防万一，裴九韶换了棵树开始观察后续。

        他看着受害者在初落水时惊慌失措，挣扎中小腿抽筋，身体突然下沉，又在他准备出手时，学会控制呼吸，浮在水面上。

        裴九韶相信，哪怕凶手没有回来，她也能在那个蠢货回来前自救，没必要留在这里，便准备离开。

        天高云淡，青山秀水，水里的女人仰躺在水面上，乌发散在身后，眉眼如画，身体哪怕裹在灰蓝色的工装里，依旧曼妙无双，宛如水乡灵气凝聚而成，纯洁中有献祭之感，美得动人心魄。

        裴九韶被那一瞬间的脆弱触动，改变想法，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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