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韶拿着封信从东间出来，见叶容蓁把盆倒放在地上，搭块儿手帕坐在上面，沉默地思索着什么，便走到离她两米的地方，“你打算怎么出门？”

        叶容蓁抬头，瞧着阳光从他身侧洒下来，晕染一道金边，恍惚看到他眼底的温柔。

        她眨了眨眼睛，忽视这个由光影作用造成的错觉，“还没想好，你有什么建议吗？”

        “崔三叔现在还没出去，你们可以乘牛车去公社。”

        听到这个方法，旁边的两人都比较激动。

        崔三叔是个抗战老兵，没了一条腿，平时的任务就是赶着牛车去公社，拉人拉货，顺便放牛。

        既是照顾，也能给队里创收，为此崔三叔每天早出晚归，昨天恰好拉到叶容蓁他们的行李，才回来的早了点。

        昨天就是崔三叔帮忙拉的行李。

        她们先前以为崔三叔已经走了，没想到这会儿还在队里。

        李向歌当即就要欢呼。

        赵清欢连忙拉住这个傻大姐，叶容蓁没答应，你高兴有个屁用。

        没看人家就不是跟咱们说话吗？

        赵清欢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牛车为什么还在大队。

        裴九韶恍若未觉，看着她毛茸茸的额发，眼底泛起一阵笑意：“不想让自行车占地方的话，刚好借我骑过去，咱们约个时间去派出所换牌照。”

        叶容蓁看了看赵清欢她们，点头答应。

        三人拎着盆回屋，叶容蓁从后门把钥匙跟自行车交给裴九韶，转身回去拿东西。

        十分钟后，几人在门口集合。

        她们三个戴着草帽，背着一模一样的草编挎包，碰面都笑了起来。

        不过叶容蓁没带背篓，看着比她们轻松一些。

        远远瞧见皂角树下的牛车和自行车，三人快步走了过去：“麻烦三叔在这儿等我们了。”

        崔三叔瞥了眼自行车上的裴九韶，哈哈一笑：“也是碰巧了，平时两辆牛车轮着出去，昨天都累到，今天出去就晚了点。”

        “是三叔心善，我们才能有这个机会，”叶容蓁目不斜视地交了两分钱，率先上了车。

        她最近掌握了时刻修炼长生诀的办法，一举一动都是在修炼，不仅不用担心幸运值的背刺，还可以借此锻炼反应能力和精准控制。

        赵清欢和李向歌对视一眼，把背篓放在车上，也按规矩交了钱。

        崔三叔被他们逗得直乐，特意看了看，确定她们已经坐好，才甩了甩鞭子，“嘚驾。”

        牛车慢悠悠地朝前走。

        裴九韶摇摇头，踩着自行车跟上。

        人不多，只要车上的人能接受这个坡度，不用特意在上坡下坡的时候下来。

        三人相对而坐，刚好看到彼此的包。

        叶容蓁的挎包上系着和草帽相同的白底绣月见草丝巾，一起做个点缀。

        这是她开盲盒开出来的布料，上面已经绣好黄色的月见草，做成丝巾用不到设计技术，审美达标，就能让制作工坊做。

        赵清欢是用香妃红的丝巾缠过边，最后系了个结，刚好和草编包撞色，哪怕这边的人欣赏不了这种装饰，也不会对着红色的丝巾说出难听的话。

        李向歌拿蓝白格子手帕在挨着的包带上面系了个蝴蝶结，看着好看一点，同时缩小包口，免得丢东西。

        三人说完各自的打算，都笑了起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赵清欢想到了水桶包，干脆紧了紧包口的丝巾，“这应该也能起到防盗作用……吧？”

        “这是‘方便盗’才对，”叶容蓁抬抬下巴，示意她们看包口，打趣道：“万一遇到贼，再没比这更容易伸手的了。”

        她箍紧丝巾，上面刚好出现一个椭圆形的口子。

        李向歌怪模怪样地凑过去看了看，顿时哈哈大笑：“你这确实很方便他们动手。”

        赵清欢佯装生气，虚点叶容蓁几下，“你这是不懂防盗的根本解决办法，敢嘲笑我，哼。”

        李向歌以为有热闹可看，正放松，不妨自己被抓住，“啊！”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我这是佯攻容蓁，”赵清欢抓住旁边的李向歌，就开始挠痒痒。

        “哈哈哈我不敢了哈哈……”李向歌躲到背篓旁边，还是没躲过去，最后直接躺到了牛车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清欢这才把人拉起来，得意地说：“就是这样才防盗呢，你瞧。”

        她揭开上面遮掩用的手帕，取出洗干净的板砖。

        “那些小偷看到这个，自然就不敢动手了。”

        李向歌连生气都忘了装，目瞪口呆，“你出个门还要带板砖？”

        这是有多谨慎？

        赵清欢也是刚意识到，这样能掩饰板砖的形状，也更方便拿出来使用。

        至于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当然是出门之前，刚开始又不累，过个明路，等买完东西再收起来也不迟。

        赵清欢没有直接回答，挑眉瞧了一圈，“怎么样？这是不是最有效的防盗方法？”

        叶容蓁笑得花枝乱颤：“他们看见板砖，确实不敢动手了。”

        看见刀子这种有利可图的东西，他们可能还会狠心下手，可瞧见随身带板砖的人，谁会轻易动手？

        瞧见这块儿不值钱的板砖，他们就会联想砖下经历过多少个后脑勺。

        崔三叔本来还在听热闹，等说起武器，连忙扭头，看清是真的板砖后，打量她一遍，见她长得好看，眉眼清正，提醒道，“关键时刻，还是跑得快更有用。”

        赵清欢笑了笑，“好嘞，我这主要也是为了壮胆，谢谢三叔提醒。”

        起初她确实是这个目的，毕竟在现代，拿板砖砸人属于持械，会按故意伤害罪来处理。

        可经过火车上那一遭之后，她突然想到一点，这会儿国内还没有禁枪呢。

        拿板砖防身根本不算什么。

        看出她的态度，崔三叔笑了笑：“壮胆还行，有人为了壮胆，还在枕头下面压剪刀。”

        壮胆……

        李向歌想着他们都没否认防身这个做法，起了念头，不过在在外面随身带剪刀容易伤到自己，还会被偷……

        她的视线落到盘得油光水滑的板砖上，心中一动。

        叶容蓁再次听到这个词，瞧见他们的反应，笑得更开心了。

        阳光明媚，白云跟着行人的步伐，在蓝色的天幕上飘动，清风穿枝拂叶，带来自然的乐章。

        车上几人说说笑笑，路上看山赏水，轻松惬意。

        裴九韶看着她在阳光下笑靥如画的模样，不复那日的脆弱易碎，眼底泛起涟漪。

        一路闲聊，又不用步行，很快就到了公社。

        跟崔三叔约好碰面的时间和地点，看着牛车远去，赵清欢提出分开的主意，说是晌午在国营饭店会和。

        李向歌有些纳闷：“咱们一起不是更安全吗？”

        赵清欢双手环胸，挑眉打量着她：“咱们可是要比赛的，你不会想借鉴我的主意吧？”

        “我、我又不是学人精，”李向歌哼了一声，“我是怕你仗着有东西防身，马失前蹄。”

        “多谢关心，我会时刻保持警惕，”赵清欢看了眼叶容蓁和李向歌，眉头轻蹙：“你们也得注意安全才行。”

        她们现在这么说，其实并不觉得自己会遇到危险，毕竟是大白天，就是在公社。

        互相提醒安全事项后，就原地解散。

        裴九韶确定叶容蓁不用自行车，就骑着先走了。

        赵清欢背着背篓换了个方向。

        叶容蓁和李向歌对视一眼，决定一起去邮电局，随后再分开。

        在李向歌寄信的时候，叶容蓁也从挎包拿出两个包裹，一个给叶向东，一个寄给舅舅。

        给叶向东的里面装着换到的两双鞋垫，和三三根据她的要求、用她笔迹，代笔写的一封信。

        给舅舅寄的东西就多了一些，自己写的信，四双鞋垫，一瓶和裴九韶换的金疮药，两瓶自己做的驱虫药。

        李向歌忙完先离开。

        叶容蓁准备走的时候，听到有人询问：“请问你是清河大队的叶容蓁同志吗？”

        叶容蓁停下脚步，见说话的是穿着墨绿色邮差制服，皮肤黝黑的同志，“是的，请问有我的包裹吗？”

        邮差同志先前听到她和同事的对话，以为对方能拿走东西，这会儿抬头一瞧，到嘴边的话咂摸着换了句，“有，除了一个包裹，还有一张汇款单。”

        “汇款单现在就能给你，至于包裹，”他指了指脚边的麻袋，“这不，从西南寄过来的，我待会儿去送邮件，到你们大队可能会比较晚，你记得去拿。”

        “您可真是热诚服务的好同志，”叶容蓁看了眼塞得满满的麻袋，崔三叔的牛车不在这里，自己拿的话东西说不定会爆一地，也没必要，决定听对方的话。

        她签了字，接过汇款单，笑着说道，“谢谢您帮忙送到了，路上注意安全。”

        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工作，听到这话，邮差同志笑得满脸褶子，“诶，你回去的时候也注意安全。”

        “好嘞，您先忙，我不打扰您了。”

        叶容蓁想了想，给舅舅拨了个电话，报过平安后，离开邮电局，逛起了清河公社。

        公社的道路、建筑看着比起集县要差一点，不过有东北的工业底子在，条件比路上看到的其他地方好很多。

        一条主街上面坐落着各种国营单位。

        往前面走，相对中心的位置坐落着革委会，斜对面是银行的营业所，叶容蓁进去取了钱，出来接着逛。

        道路两边，有卫生院、招待所、国营饭店、供销社、粮管所、农机门市部和国营食品站。

        这会儿不是休息日，也没到中午休息的时间，供销社还是有很多人。

        尤其是放着布料的柜台。

        听说是新来了些布料，还是类似军用的卡其布，人们使着吃奶的劲儿朝柜台挤。

        “排到谁是谁，别扒拉我！”

        “咋滴，这不是你扒拉人的时候了。”

        “我的布──”

        挤到前面的人头发散乱，快要挤垮柜台。

        穿着白大褂的售货员连忙吆喝：“都别挤！”

        吆喝完还要唱账，“0.465的卡其十二尺，5.58元，当面点清，出门概不负责！”

        “诶，她怎么能买这么多。”

        这布数量不多，每人限购六尺。

        另一位大娘拿出户口本和一个工作证，得意地说，“帮我闺女捎一块儿。”

        说话那人想嘟囔句“丫头片子”，瞧见旁边的女售货员，又咽了回去。

        买布要紧。

        除了这里，别的地方也吵吵嚷嚷。

        “自行车、自行车怎么没了？！”

        “唉，上午被人买走了，好像还是个知青。”

        这一问一答带着悲痛欲绝的情绪，好像被买走的不是自行车，是他们儿子。

        叶容蓁见卖东西的地方人潮拥挤，就去收购的柜台了解下药材收购价，然后接着熟悉公社的地方。

        她从进店的人群中穿过的时候，隐约听到刻意压低的对话。

        “啥都没买，这是个穷鬼。”

        “啪！”

        “不会说就别说话，穷鬼怎么敢进银行？”

        叶容蓁弯了弯眼眸，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见刚才买了十二尺布的大娘从供销社出来，正乐呵呵地打理好头发。

        “婶子您好，我是新来的知青，刚瞧见您买布的利索劲儿，就觉得亲切。”她走上前去，递过去两颗糖：“咱们公社发展的太好了，我想到处看看，只是身体……”

        “嘿，我买东西就从来没跑空过！”大娘打量她一眼，见她穿着打扮不像一般人，就推辞了几句。

        叶容蓁总不至于占这种便宜。

        大娘见她真心给，不是为了钓鱼，接过糖顺手塞兜里，笑得跟朵花似的，拍着胸脯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是客气，不过你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我从小就在这儿……”

        叶容蓁从对方的讲述中了解公社的大概情况。

        继续朝前走，有个派出所，这条路的尽头有一个书店，往里面的那条街走，有小学、初中和高中班。

        就整个公社而言，东边是家具厂，东南是纺织厂，南边是肉联厂，西边是废品收购站，北边有汽车站。

        交通便利，人员相对复杂。

        叶容蓁不仅得到想要的信息，还知道了些生产发展情况、工人福利等消息，真诚道谢，“太感谢您了，咱们清河公社比一些县城的条件都要好。”

        大娘一拍大腿，“那可不，咱们这里可是党员干部带头，工农联合发展的好地方。”

        说完，她说了自家的位置，让叶容蓁忙完去喝杯水，被拒绝也没说什么，美滋滋地走了。

        见她这口号说得这么熟练，人又客气，叶容蓁恍然明白，这位大娘怕是把自己当成走访的人了。

        幸好自己又往她篮子里扔了几颗大白兔，不然还真对不起这些情报。

        叶容蓁了解情况后，看时间还早，就朝前面走去。

        先前的那两个人已经不再跟着自己，叶容蓁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没去大娘说的那些地方逛。

        根据在杭市的经验，这些地方都可以签到，她现在囊中羞涩，又不打算用功德兑换签到点，干脆去了书店。

        叶容蓁在那里买了近期的报纸，收进挎包后，看时间差不多，就去派出所办理自行车迁入的手续。

        她到的时候，裴九韶已经到了。

        人、物都在，自行车邮寄得早，裴九韶还帮忙在杭市公安局跑了迁出的手续，这边办理迁入办得很快。

        叶容蓁借着编织包的掩饰，把加盖了本地印章的自行车执照放进混沌空间，就和裴九韶一起去国营饭店。

        当然，还是裴九韶推着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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