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容蓁和裴九韶的提醒，崔新知从中听出多少不好说。

        他在烟雾缭绕的办公室复述后，其他干部神色不一：

        大队支书崔永志坐直了身体。

        担心有人抢功、顶岗位，让平静下来的大队再起波澜，提出谨慎行事，等招工考试的事情结束之后再议。

        副队长、副支书一心求稳，提议检查学习社员们的成果。

        说是把报纸贴在大队部的宣传墙上，让路过的社员、其他大队的干部们读一读，算是宣传清河大队的成绩。

        大队会计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其他大队定下来的药给做出来，早点儿把“成品药——草药——钱”这个循环给打通。

        大队出纳、记分员举手表态，说当务之急是找几个算术好的，重新整理下副业的工分情况，免得回头出错影响大好的建设形势。

        民兵营长、治保主任一开始就不乐意，觉得现在队里人多事杂，再搞那么大动静是成心裹乱。

        听到大队长的转述当场拍桌叫好，对叶容蓁和裴九韶的态度更是好上不少。

        年纪轻轻沉得住气，做出成绩也没翘尾巴，可真了不得！

        妇女主任崔六娘的态度是最坚决的。

        男女分工的事情勉强进行着，平时定药、看猪、治草爬子就算了，时间紧迫来了就走，顶多说个酸话。

        整个表彰大会，回头那些人摸清情况嘀咕几句，得，这段时间白折腾了。

        她是一点儿都不乐意，索性一竿子支到秋收后面。

        “解决了今年的头等大事，热热闹闹办一场，到时候十里八乡都有人过来，大姑娘小伙子相看的时候也能往上提提。”

        “好！”

        崔永志当即拍板：“到时候咱的制药厂步入正轨，按叶知青最初的说法，医学培训班的这批学生勉强可以出师。”

        “咱们大队建设搞得有模有样，也该搭个台子整个表彰大会，让乡亲们乐呵乐呵。”

        崔新知还能说什么？

        冷静下来也知道当初的想法太虚，不适合大队现在的情况。

        他没意见，反而因为根基浅这事儿，有了新的想法。

        不过等等再说，慢慢来，不着急。

        全票通过，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崔新知准备拿着报纸出去贴，一下子没拿起来，稍微用了点儿力——

        “哎，你这是干嘛呢，我们还没看完呢，”崔永志拍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看完再贴看完再贴。”

        “就是！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

        嘿！

        还以为他们多冷静呢！

        装相！

        崔新知背着手出去，哼着“我们走在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走出一段距离后，听见后面还念起来了：

        “……革命道路无限广，山高林茂任鸟飞，支援清河建设的杭市青年迅速成长……”

        “都睁大眼睛瞅瞅啊！”

        扫盲班下午第一节课结束，张巧花领着不知道哪个大队的老姐妹儿凑到大队部外面，隔空指着报纸，得意的不行。

        “这说的就是俺们清河大队的知青！”

        “瞎，你能看懂吗？”

        “咋不认识，看看这几个字儿！革命道路无限广！”

        “好！”

        “山高林……”她磕巴一下，瞧见其他人怀疑的眼神，急眼了，梗着脖子往下念，“山高林草人鸟飞，支手清河……”

        “噗哧。”

        路过的李向歌连忙捂住嘴，趁无人注意连忙溜走。

        回来摘菜的时候还是乐得不行，特意转到后面，见叶容蓁一个人坐在茅亭下看书，正准备休息，连忙跑过去手忙脚乱地比划着。

        忙完大事回来的赵清欢来不及回屋，循着声音过来，听了几句后一声不吭。

        ——这会儿基本上都是文盲，张巧花正经上了几天的扫盲班？能认识这么多字够不错了。

        别的不提，就凭这些人为了更好的生活努力奋斗的劲儿，她都不会说什么。

        见叶容蓁没阻拦，她捡起树枝在地上写了几个字，伸手示意：“念吧，姐妹。”

        李向歌止住笑声，低着脑袋前后左右看了看，迟疑着说：“……龖龘雷？”

        “这是龖龘靐……”赵清欢求助地望向叶容蓁。

        叶容蓁合上医书放到旁边，笑着说：“龖龘靐齾爩（da da bing ya yu），这几个字确实比较生僻。”

        “你看，你认识两，我会三个，也就容蓁全认识，可见高中生的水平不尽相同。”

        赵清欢扭头询问：“你觉得张巧花正经上过几天学？”

        好嘛，李向歌闭嘴了。

        赵清欢悄悄松了口气。

        叶容蓁旁观了全过程，在躺椅里笑得不行，滚动间夹到头发，动作顿住，不知想到什么，后颈红了一片。

        赵清欢不清楚她的隐秘遐思，见事情告一段落，笑着说：

        “要是能把那件事说出去，我也想学着李四婶儿夸容蓁呢。”

        “怎么了？”李向歌眼睛一亮，瞬间把先前的尴尬抛到脑后，激动地问：“事情都解决了？”

        “要不我怎么这么早回来？”她叹了口气，感慨道：“幸好姐妹们出言相助，否则我这次就悬了！”

        说完，赵清欢从身后的背篓取出几条香肠，硬是塞到她们手里，说蒸米饭、煲汤都行，贼香。

        完了又拿出四个铝饭盒放到桌子上的空地儿。

        红烧肉、铁锅炖大鹅、锅包肉和麻辣小龙虾。

        说是国营饭店买的，先前无意帮了的老乡也特意帮忙做了几个菜。

        她确实有帮过几个老乡，也请对方帮忙做过菜，但除了国营饭店的红烧肉，其他几样都是上辈子打包的熟食。

        赵清欢放完东西，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们待会儿要是没安排，吃饭的时候我好好唠唠这次的经过。”

        叶容蓁和李向歌对视一眼，大夏天的，菜都摆出来了，还能怎么着。

        两人把香肠送回去，又商量着配上几道素食。

        拍黄瓜、炒菌子、蒜蓉茄子、番茄蛋花汤，又另外准备了芝麻酱烧饼和花茶。

        等她们（主要是李向歌）忙完，赵清欢已经把带回来的菜“热”好了，装盆端到茅亭下面。

        叶容蓁最后一个进茅亭，放下东西，顺手把上午刚装的草帘放下一半，明亮的空间暗下些许。

        她无视两人狐疑的目光，点上熏香坐好，纳闷道：“看我做什么？习武这么久，还吃不完这些东西吗？”

        她的神情太自然了。

        搞得两人以为自己思想有问题，赵清欢甚至担心她下一句话会不会是：你们行不行啊，细狗。

        为了证明自己的纯洁，两人连声应道：“能吃完，能吃完。”

        她们看着桌上的几道菜，应得面不改色。

        老话说得好，穷学文富学武，她们用日益增长的饭量验证了这句话。

        要不是有别的收入顶着，光靠上工的那点儿工分，还真养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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