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和彪子一骨碌爬起来，急忙凑到窝棚跟前。拿手电筒朝着前面一照，就见一个老把头站在原地。

        那家伙双腿直立着，两只前爪抱着几个苞米，嘴里还吭哧吭哧啃着一个，就像个小孩偷吃被当场抓住了似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瞅着哥俩，那眼神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黑瞎子正在那犯嘀咕呢，心里想：“月亮不是好好地在天上挂着嘛，这从哪儿冒出来两个两脚兽拿个光？在那儿晃悠个啥劲儿呢？”

        “干啥呢！跑到老子眼皮子底下偷苞米来了？” 彪子猛地扯开嗓子大喊一嗓子，那声音就像炸雷一样，黑瞎子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噌噌噌” 几下就蹿进苞米地里没影了，俩人转身回到了窝棚里。

        “你这破马张飞的喊一咕噜干啥玩意？咱哥俩要能收拾了它那高低过年不得加俩菜？”

        张卫东一边小声嘀咕着，还撇了撇嘴。

        “你可拉倒吧，那可是黑瞎子，咱俩去了不给人家加俩菜就不错了，你又不是跑山打猎的，别动这歪心思。

        远的不说，就说靠山屯的二蛋子吧，脸不就让黑瞎子给舔了嘛，那脸舔得跟烂柿子似的……”

        彪子正唾沫星子乱飞地长篇大论、吹着牛呢，就听到西面苞米地里传来一阵吱哇乱叫，还有人扯着嗓子哇哇大喊。

        哥俩对视了一眼，赶忙一人抄起一根棍子撒开腿就往最西边跑去。

        哥俩看着这帮人，心里也没太惊讶。在这地儿啊，不管男女老少，都爱到地里来找点吃的。

        其中有个妇女瞧见拎着手电筒赶来的哥俩，像看到救星一样，一边哭一边挥舞着手喊道：

        “东子，小树啊，有黑瞎子啊，妈呀，可吓死俺了！”

        张卫东紧走两步，皱着眉头说道：“婶子，您可别喊了啊。您跑到生产队地里干啥来了？还敢这么大声叫，是嫌事儿不够大咋的？”

        其他那些人一看到看青的来了，能跑的抬腿就跑，跑得那叫一个快，就像后面有鬼撵着似的。

        “哎呀，可吓死俺了，俺那半袋苞米棒子还扔在地里呢！”

        “您这脸皮可真厚啊。在哪呢？俺去给您瞅瞅去。” 彪子一边不满地嘟囔着，一边猫着腰钻进苞米地，没一会儿就拖着半袋子苞米出来了。

        “婶子，您就您这小体格，整这么多，您能背得动吗？” 彪子把苞米袋子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说。

        “家里孩子晚上饿得直叫唤啊，俺也没办法啊，就寻思着弄点吃的。” 婶子抹着眼泪说。

        “您说您这大半夜的，俺叔呢？没在家啊？” 张卫东说着，伸手把婶子从地上搀了起来。

        “你叔头两天拉木头的时候，腿给卡了，下不了地呢。”

        “哎，您看看这事儿闹的。那个啥，彪子啊，你帮忙把嫂子送回去吧。”

        “俺送？那这苞米地咋办？” 彪子把眼睛一瞪，挠了挠头说。

        “这不还有我呢嘛，咱俩要是都走了，这地可咋整？这疙瘩有黑瞎子，我不怕你受伤么。

        再说了拢共三四里地，你这体格子比我强，快快快去吧！” 张卫东一边推着彪子，一边着急地说。

        彪子一听张卫东都这么说了，都是屯里的老亲旧邻的，也不好再说啥了。

        “婶子，您下回可得长点儿心啊，大晚上的一个人出来，您就不害怕啊？”

        “俺不是一个人来的，她们都吓跑了。” 彪子一听，摆了摆手，心想知道是谁也不好，干脆弯腰扛起半袋玉米，伸手搀着老婶子，慢悠悠地往屯子里走去了。

        “彪子，你是不是虎？你一个看青的扛着苞米大大方方进屯铺？背的点人不会么？”

        张卫东看着自己这好兄弟彪子那傻乎乎的样子，心里可操了不少心，就像个老妈子似的，可彪子呢，还啥都没觉出来。

        彪子回来刚躺下没一会儿，窝棚外面就传来个女人的声音，时远时近的。

        “东子，东子啊！东子哎！”

        张卫东就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噌” 地一下坐起来，脊梁骨一阵发凉，那股子寒意顺着脊梁骨就往上蹿，一直蹿到脑袋瓜顶儿。

        浑身的冷汗 “哗” 地就冒出来了，衣服一下子就湿透了。这大半夜的，冷不丁冒出这么个声音，谁听了能不害怕呀？

        “彪子，彪子，别睡了，你听见没？” 张卫东声音都有点发颤了，伸手使劲儿晃了晃彪子的肩膀。

        “干啥呀，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彪子吧嗒吧嗒嘴，眼睛都没睁开，迷迷糊糊回了一句，然后翻了个身，又接着睡去了。

        “东子，小树，小树你快出来啊！” 那声音还在外面悠悠地传进来。

        “妈呀，有鬼！” 这声音就像一根冰溜子顺着彪子的耳朵眼儿直往脊梁骨里钻，他 “蹭” 的一下子就坐起来了，眼睛一下子瞪得跟铜铃似的，扭头看向张卫东，脸都吓白了，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懵在那儿了。

        两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互相给对方鼓着劲儿，这才大着胆子掀开那草帘子。

        这一掀帘子，就瞧见不远处，刚才黑瞎子站着的那块儿，有个黑影儿正朝着他俩可劲儿挥手呢。张卫东麻溜儿地拿手电筒一照。

        “东子、小树哇，俺是老刘家你们三婶子哩。”

        这一嗓子，可把哥俩的魂儿都吓飞了。这位三婶子在这石门大队那可是响当当的 “名人”。

        那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搅家精，头发乱得就像被鸡群刚糟蹋过的鸡窝似的。她要是撒起泼来呀，往地上一躺就开始打滚儿，不管你跟她说啥道理，那都是白搭，就跟耳朵被棉花堵上了一样，根本听不进去。

        浑身上下全是心眼子，要是想骂人了，能从日头刚冒尖儿一直骂到太阳落山，嘴里的白沫子像肥皂泡似的直往外冒，骂人的词儿就像那滔滔江水，源源不断，还不带重样儿的，就算骂不死你，也能把你恶心到三天吃不下饭。

        彪子一瞧，心里 “咯噔” 一下：这尊神怎么跑这儿来了呢？这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可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了句：

        “三婶，您咋跑这儿来咧？”

        “没啥大事儿，俺就掰了一兜子苞米。你俩瞅瞅，谁能帮婶子把这苞米弄回家去呀？”

        “婶子啊，俺这正看青呢，您这事儿办得可不地道啊。”

        “哎呀，可别这么说，咱们都是一个屯子里的亲戚，本乡本土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再说了，刚才你帮别人扛苞米，婶子可都瞧得真真儿的。咋的？这还分亲疏远近呐？你就帮婶子这一回，就这一趟的事儿。”

        彪子扭头望向张卫东，眼神里满是无奈：这可咋弄呢？被逮了个正着。

        张卫东呢，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心里暗自埋怨：让你小子不背人，这下好了吧，看你还嘚瑟。

        “婶子，咱可说好了啊，就这一趟，下不为例啊。”

        “嗯呐！”

        彪子不情不愿地扛起那苞米，心里直犯嘀咕：好家伙，这苞米死沉死沉的，这得掰了多少？

        明天说啥也得去找书记，这看青的活儿，就是打死也不能再干了，就这一晚上，都快被折腾得没半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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