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季裁雪抬起手,看向手腕上不知从何时起颜色鲜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的桃花印迹,不由得皱起了眉。
明明之前找伤药的时候看还是正常的啊……
张为之已经在宫殿门外请求参见,季裁雪心知暂时是没时间处理这枚印记了,只希望它等会别出什么大事。那边张为之话音落下后没多久,紧闭的、沉重的大门被缓慢地推开,一道空幻飘渺的声音从中传出——
“让他进来。”
张为之闻言似是一愣,转而看向有些神思不属的季裁雪,轻咳了两声:“大王这是让你一人进去见他。”
“啊?”季裁雪回过神来,一时有些慌乱,“您不一起进去吗?”
张为之摇了摇头,安抚道:“大王并非难相与之人,何况你身为活人,本就不归冥府所管辖,你不必过于担心。”
不敢让冥主久等,季裁雪只能强装镇定地走了进去。他双脚步入殿中之后,身后两扇又高又厚的大门顷刻间重重闭合。他步子一顿,生出种仿佛将被瓮中捉鳖的错觉。
更让他感觉古怪的是手腕处越发强烈的刺痛感。
他紧抿双唇,把手臂贴在身侧,不动声色地扫过宫殿的内部结构。倒与传统意义上的帝王宫殿不同,整座宫殿在柱梁枋檩等架构仍古色古香的同时,窗户、地砖等处又增添了冥府特有的风格——季裁雪姑且称其为观景房风格,即多处采用大块的厚玻璃作装饰和采光的一种建筑风格。
殿堂正中是一条长且宽敞的玻璃道,季裁雪踏步走上去,也算是体验了一把前世未曾走过的玻璃栈道。但这玻璃道下面却不是千尺山谷,而是波涛起伏的荧光深海。在他第二步踏上玻璃地板时,一束涌起的波浪击打在他脚下,他似有所感,垂眼看去,却见那不平整的海面之下,似乎有几道游动着的阴影……
啪的一下抽打声,季裁雪本能地在瞬间后退了半步。稳住身形后他定睛望去,在他方才踩住的那个位置,一只黑色的、边缘布满灰色圆点的触须浮出了水面,正用两列整齐排布的白色吸盘牢牢地粘在玻璃上。
似乎感受到了季裁雪脚步的移动,那条触须旋转着收回海中,随即又从水底抽出另一条相似的触须,再次拍打向季裁雪所站立的位置。
从触须的形状看,潜伏在海中的生物应该与章鱼相似,不过个头比一般章鱼大出很多,仅仅是触须就比季裁雪大腿还粗上一圈。他不敢亲身测试玻璃地板的质量,察觉到底下那个生物对他莫名其妙的那种……应该是攻击的意图后,他就快步绕到了大殿两边正常的地砖上。
他努力地让自己忽视那个生物的存在,即便那些触须也随着他往前的步伐移动着朝前拍打地砖。而手腕处的疼痛仍未消退,古怪的事情太多,他真心觉得自己出门前应该看一眼黄历……
咦?
怎么没有人?
季裁雪环顾四周,确信了这并非他的错觉——他目光所及之处并无一个人影。这座宫殿内部摆设极少,除了正前方摆放了一把墨色交椅外,就只剩交椅背后的素色屏风。交椅背部和屏风上都用绮金线条画着精美的图案,季裁雪认出其中有不少画的是人头骨,这倒是很符合对冥府的刻板印象了。
明明是因为冥主的传唤,自己才会如此孤身进入殿中,可为何现在冥主又没个人影了呢?还是说冥主是在这扇屏风之后?
“大王?”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空荡荡的殿堂里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过了大约十几秒后,一道与方才相似的、空灵而不真切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
“到我这里来。”
片刻的犹疑后,季裁雪缓慢地抬步走上了通往交椅和屏风的台阶,随着距离的拉近,他听见了某种潮湿而粘腻的、摩擦的声音。在他绕过屏风,终于看清被遮掩之物的瞬间,那种危险感达到了顶峰——他看到了一颗硕大的如肿瘤一般的脑袋,脑袋下连接着数不清的粗长的正蠕动着的触手。在他越过屏风后,那些触手仿佛瞬间锁定了猎物,扭动着,直朝他面门而来——
高昂的、愤怒的鸣叫取代了他预料中的疼痛,先前因阵痛而发麻的手腕忽而恢复平常。粉色的灵鹿强行破出了储物器,此时正如一位被触犯的母亲一样护在他身前。即便他经脉被封锁,仍能感受到来自那来自灵鹿的、无比强劲的灵气,这让他挣脱了被巨型怪异章鱼盯上的恐惧的束缚,但他并未轻举妄动,而是快速地考量着这究竟是冥主怪异的癖好,还是特意为他准备的考验或下马威……
就在章鱼与灵鹿对峙陷入僵持之时,丝缕寒意蔓延上他肩颈,而后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他肩膀,有什么东西从他耳侧擦过,停留在他脸颊。
“欢迎回来……”
是熟悉的,空灵的声音。季裁雪知道了贴在自己脸侧的,是冥主冰冷的嘴唇。
“我亲爱的……小盘羊。”
三日前,北国——
北国国土广阔,却大多都是终年严寒之地,许多地方即便是雪妖也难以生存,是以北国实际上有妖族聚集的区域只有三大块,分别由三位妖王统治,而这其中面积最大的当属东部的临风境。
此时,临风境内,大雪纷飞。
妖族的城镇与人族的不同,虽也有人族那样的屋房楼墙,但占大头的还是妖族们原始的窝巢洞窟,眼前这座小山更是淋漓尽致地体现了这点——山上并不见一座房屋,却有许多用厚实的门与风雪隔绝的地洞。
一道白色身影从覆满白雪的林间穿过,若有人在此细看,就会发现这位白衣人看似在雪中行走,却未留下一个足印;加之此人在极寒之境,只着薄薄却行动自如,似乎丝毫不觉寒冷,不难从中判断出他无论功力还是身法都极为高强,多半是一位高修大能。
在一簇被雪掩埋的草丛前,白衣人停下了步伐,他伸手捻住其中一道枝桠,轻颤着抖掉其上积雪,露出其中冰晶一样的花朵来。他用指尖触碰了一下它的花瓣,下一秒,整朵花如水一般化开,只留下一只光秃的花茎。
白衣人收回了手,继续往雪林深处走去。穿过一处格外茂盛的林地时,他停下了脚步,轻垂眼睫扫过掩藏在雪下的、轻薄的草垛与似乎不堪重负的细线——一个简单并略显粗糙的陷阱。他略一抬手,罡风乍现,席卷层层积雪。霎时间,掩埋在雪下的圈套显露无遗。奇异的是,草堆上层虽被掀开,下层仍紧贴在地面,那根细线也仍紧绷着,并未断裂。
他微微低头,白面具遮挡了他所有表情。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圆镜洞蛛的陷阱,虽说技法拙劣了些,却并非百无一用。他随手捡起一截枯枝,戳入草堆中,意料之中地听见了灼烧的声音,树枝随他松手的动作掉落在地,被烧得仅剩半截。
草堆看似寻常,实则每片草叶上都涂了薄薄的一层圆镜洞蛛的毒液,触之即焚。且草叶被毒液隔绝,并不会一同燃起,也就意味着这陷阱可以重复使用。
【此毒液虽然凶险,却在锻造和修补武器方面颇有奇效。名此妖为圆镜洞蛛,一是因其以地洞为巢,二是因其毒液用途,取“破镜重圆”之意。】
倒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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