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还请王爷答应我,痊愈之前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您的寒疾已经减轻,更不要提及我,任何人都不要说!任何人!”
她再三强调任何人,然后脑袋一歪,昏过去了。
春红忙将她抱到软兜子上,寸步不离的守着。
梁溪送秦王回枕云堂,更衣后扶他躺下:“王爷歇一觉吧,睡醒身子便好多了。”
秦王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夏澜那句“任何人都不要说”。
难道,她知道什么?
困倦如乌云压顶,难以抵抗。
秦王这一觉睡的很不安稳。
尸山血海,烈焰滔天。
狂风暴雪,遮云蔽日。
耳边充斥着凄厉的惨叫,血腥气从每一个毛孔钻入。
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死命把他往血海深处拖。
他拼尽全力左冲右突,却怎么也冲不出那片血海……
秦王惊醒时,整个人就像刚从深渊中捞出来的,冷汗浸透内衫。
梁溪帮他换上干净衣裳,忧心如焚:“王爷身上冰凉,可有不适?夏姑娘应是昏睡未醒,属下叫人去请袁神医来瞧瞧可好?”
秦王深喘几息,嗓音喑哑:“不必,本王无碍。”
梁溪松了一口气,抹了把冷汗说:“那就好!刚才可吓死属下了!”
秦王恍若未闻,浅灰绿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如同一潭映着满天星光的死水,不起半点波澜。
那个梦,以及夏澜郑重的叮嘱,委实太诡异了。
从前不敢深想细挖的事,如荒原野草,见风就长。
良久,秦王从杂乱的思绪中抽离,沉沉吁出一口浊气:“告诉春红,放下一切庶务,尽心侍候夏姑娘。”
“是!”
老梁家的心眼子净长梁溪身上了,在汤池边他就察觉到夏澜话里有话。
此刻秦王一下令,他就敏锐的意识到,不论秦王的伤是真治不好还是假治不好,一定有人不愿意让他痊愈。
而那个人的身份,非比寻常。
梁高亲自去找春红,传达秦王的命令。
春红神色一凛:“夏姑娘不是信口雌黄之人,她既然屡次强调不要泄露王爷的病情,定有深意。”
梁溪抬手打断:“春红姐,你的任务是尽心尽力侍候夏姑娘,其他的事一概与你无关。”
春红眉头深锁,小脸写满坚毅:“我知道,后院我会严防死守,确保夏姑娘安然无恙。梁溪,王爷身边你务必多留心,切不可有半点闪失。”
梁溪重重点头,揣着满肚子心事回去复命。
“启禀王爷,夏姑娘尚在昏睡,春红姐说她每次为王爷行针后都会脱力昏睡,少说要睡半天一宿。”
秦王低声叹息:“难为她了。”
顿了顿,又问,“镇国公府那边可有动静?”
梁溪摇头:“这几日尚未发现异常,蒋惜梅同一名面生青年下山去了,属下已派人详查那人底细,绝不叫居心叵测之人混进来。”
说话间,尚嬷嬷过来回话:“启禀王爷,老奴寻遍库房,全是宫里的赏赐,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寿礼进献于太后。”
秦王沉默片刻,吩咐道:“梁溪,研墨。”
梁溪眼中刹那间炸开满满的喜悦:“哎!属下这就去!不知王爷是要题诗还是作画?”
“百寿图。”
“好好好!王爷亲笔所作的百寿图,是进献给太后最好的寿礼!”
梁溪铺开宣纸,将狼毫笔蘸饱浓墨,递到秦王手中。
秦王伸手沿着宣纸边缘摸了一圈,在正中落笔。
笔走龙蛇,宛如行云流水。
梁溪脸色倏地一变——
秦王书画双绝,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就连三朝元老、两代帝师都赞不绝口,赞其定可成为名垂青史的书画名家。
然而此刻一个“寿”字写出来,笔画绵软无力不说,横竖之间多有重叠,笔画繁多处几乎涂成了黑疙瘩。
秦王停住笔问道:“梁溪,本王的字——可还成型?”
梁溪喉头仿佛堵着一团破抹布,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成、成型的。”
秦王唇角飞快的上扬些许,又垂落下来,紧紧的抿着。
他不再迟疑,一口气写满一张纸。
梁溪死死的咬着后槽牙,换了一张纸。
秦王继续写。
写满一张,换一张继续。
一百个不同的寿字写完,秦王额上沁出薄汗,呼吸也有些粗重。
“王爷歇一歇吧,属下将百寿图送去装裱。”
梁溪几乎忍不住哽咽,怕被秦王察觉,捧着重若千钧的宣纸,低着头快步走出暖阁。
站在院中,仰头望着晴碧如洗的天空。
心里暗暗劝解自己,王爷会好的,很快就会好了。
等王爷大好,还是天底下最惊才绝艳的英雄名将!
秦王怔怔的提着笔,恍若出神。
直到一滴墨从笔尖跌落,将宣纸晕出一团黑,那轻微的啪嗒——声,才将他飞向九重天的魂儿拽回来。
男人幽幽暗暗的叹了口长气,提笔作画。
简单利落的几道线条,快速勾勒出一个少女的模样。
梁溪进来时,就见秦王靠着椅背,面对着画像怔怔出神。
他瞥了一眼,眉头不由蹙得死紧。
王爷的心上人——长得有点不太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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