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金玉的脸又红又白的，她想呸他一口再骂他一顿，但是看着他和村子里的人都不一样的外貌和衣裳，还有手里的崭新的大厚棉被，钱金玉端着盆子用力撞了一下潘云跑了。

        潘云躲了一下才没有被盆子里荡出来的水打湿棉被，他把棉被在炕边，“我晚上就睡在在院门外，你有事叫我。”

        “现在正有事呢。”三妮说，“让钱金宝烧热水来，我给小暖洗洗脚。”

        钱金宝早躺炕上了，寒冬日短夜长，取暖靠火炕，但是柴火有数不能乱烧，即使村子里被统一通了电，但是电费得自家掏钱，他们家平日里可不会开灯，所以一般都早早吃了晚饭就躺了，今天吃的已经晚了，钱金宝早就挤到北屋炕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准备睡了。

        钱金玉跑到厨房把热水盆往地上重重一放，脱了鞋袜就要自己洗脚。

        钱婆子在看着儿媳们洗刷锅碗，看见钱金玉一脸不高兴的又端着盆回来了，问，“咋了金玉，热水你咋没送啊？”

        “那就是个木头！”钱金玉咬着嘴唇，“他竟然说我丑，我还不给他洗了呢，我自己用。”

        钱婆子推开她，“你傻啊！你穿的严严实实的他怎么能看出来你好看来，你......”

        “啊！”钱婆子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北屋传来钱金宝的叫声。

        “咋了？”钱婆子也顾不上钱金玉了，拄着拐棍往北屋跑，“咋了金宝儿？”

        钱金宝被潘云吓了一跳，他裹着被子缩在炕里面色厉内荏的喊道，“你谁啊？”

        “去给小西屋的人烧热水，必须你亲自烧，要一大锅。”潘云站在黑暗的屋子里说，“我看着你烧，现在立刻去。”

        “我他娘的都躺了！”钱金宝怒气冲冲的说完就想起这是谁了，他刚刚在想村子里还没出嫁的的大姑娘脑子没回神，说完就反应过来这是那个要喂他吃大粪的老板，瞬间蔫了，嘀咕道，“我都没让他给我烧热水......”

        他看见地上的黑影往前走来，吓得赶忙穿衣裳，“我这就去了！马上去烧！”

        潘云看着钱金宝哆哆嗦嗦的穿好衣裳往外走，钱婆子和钱金玉进来了，钱婆子一进门就“啪”的开了灯，“咋了金宝儿？你怎么在这？”

        钱婆子一看潘云也在屋子里，眼睛一转看向钱金玉，钱金玉秒懂，她说，“四哥，你怎么和老板在屋里呢？聊什么呢？”边说边往前走，走了两步身子一歪“哎呀”一声冲着潘云倒过去了。

        潘云侧身躲开，钱金玉没有防备“啪”的掉在了地上，“哎呦！”

        这才是受伤的正确发声。

        “金玉。”钱婆子问，“你咋了？快，快把金玉扶起来啊，伤到哪了？哎呀你年纪轻轻的大闺女，皮肤娇嫩，伤到了可怎么好啊？肯定很严重吧？这可怎么办啊？这个，这位老板，麻烦你把我闺女扶到炕上去啊？我老婆子谢谢你呦！”

        钱金宝听见这话把刚想扶钱金玉的手给缩了回去，他转着眼睛看潘云。

        “去厨房烧水，我看着你烧，走。”潘云绕开地上的钱金玉迈步出去了。

        “你！”钱金玉趴在地上看着潘云头也不回的出去了，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我摔倒了好痛啊！”

        “哎，老板，小伙子，小伙子？”钱婆子看着潘云出去了，呸了一口，小声说道，“什么东西！城里人了不起啊！起来金玉，我就不信了，城里就他一个人？等刘小麦走了我就带你去城里，咱们自己找！”

        钱金宝一溜小跑跟着潘云跑了，他就知道他小妹是装的，还是赶紧去烧热水吧。

        烧完了热水还得一桶一桶给提到小西屋门口，完了还得一桶一桶再给提出来倒掉，夜晚的寒冷比白天更过，钱金宝冻得直打哆嗦，他一天吃两顿红薯汤，身体不壮实，早就又困又累，偏偏潘云一直跟着他，看着他舀水倒水，他连骂都不敢偷偷骂一句。

        折腾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早三妮又起来要热水了，钱金宝迷迷瞪瞪的穿好衣裳，脱掉一晚的冰凉的衣裳上身冻得他一个激灵清醒了，他赶忙又烧了热水给送去小西屋，他娘的，他这辈子对他娘都没这么孝顺过！

        倒完了热水钱金宝又哆哆嗦嗦的躺回了被窝，他们家又不吃早饭，大冬天也没活，还不如再睡会儿，起的早饿的早，睡觉就不饿了。

        刚睡着三妮又打开小西屋的门站在门口对着北屋喊，“要三条红烧鱼，每条不能小于两斤，九点之前我就要吃到，馒头要纯白面，要现蒸的，九点之前端不过来我就把你们这破房子给放火烧了。”

        说完三妮也不管他们听见没有就又关门回屋了。

        钱婆子赶紧推在一旁睡得呼呼的钱金宝，“快去给她弄鱼啊，可不能让那精怪烧了咱家房子。”

        钱金贵三个兄弟都起来了，他们也怕那个疯女人烧房子，都埋怨起钱金宝来，“看见个好看的就带家来，也不知根不知底的，哪家的姑娘都不知道，谁知道是个什么精怪啊！”

        “大队长还被他迷的头昏脑涨的，这可怎么办啊，快把她送走啊！”

        “这冷天去哪给她弄鱼吃？中午还要吃鸡？咱家就那几只鸡，都给她吃了，铁蛋他们连个鸡蛋都没有了！”

        “吃鸡还好说，总之咱们家还有，可是大米去哪弄，村子里谁家有大米啊？”

        “大队长家说不准有。”

        “大队长肯借吗？”

        “得掏钱买。”

        钱婆子翻着炕柜，越翻越着急，“我的钱呢？”

        “什么？”四个兄弟都凑上去，“钱没了？”

        “我的钱呢？”钱婆子把包钱的布兜抖完了里面一分钱也没有，“我就放在这个布兜里了，包的严严实实的啊！谁给拿了？”

        “我没有！”四兄弟连忙否认。

        钱婆子又忙下了炕，去墙角的洞里摸，摸了半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的钱，没了！都没了呀！这可怎么活啊！老天爷啊！这是要断了一家子的活路啊！”

        “谁偷了？谁偷了我的钱？”

        “是不是你，金宝儿！”

        “我没有！我没有啊！我就没看见钱！”钱金宝对着一屋子的目光赶忙否认，“我都不知道钱在哪儿放着。”

        “是他！”钱婆子想起了昨晚进屋来的潘云，但是她不敢去找潘云，“我知道是谁，快去找大队长来！”

        兄弟几个慌忙去找大队长，刚到院子里就看见大队长带着他媳妇笑眯眯的端着盆提着篮子来了。

        大队长知道三妮不待见钱婆子一家，看见他们理都没理直接站在小西屋门口喊到，“王老板，早上多做了点早饭，我就想着您肯定还没吃，就端着送来了点，您醒了吗？”

        三妮开了屋门，“什么饭？”

        大队长笑着揭开篮子和盆子上盖的毛巾，“煮了几碗面，都放了鸡蛋！”

        三妮看着盆里黄黄的粗粗的手擀面，“玉米面？”

        “玉米和白面两掺的，放了很多白面的！”

        三妮看着清汤寡水的面条汤上一碗里卧着一个白花花的荷包蛋，没有胃口，“多谢大队长了。”

        潘云在大队长进院子的时候就带着五六个人一起进来了，就站在门口没有动，听见三妮这话，他带人上去接了篮子和盆。

        “不客气不客气。”大队长搓着手，“您慢慢吃啊您慢慢吃，那个，啥时候想吃点啥再来找我，心情好了也能差人来叫我一声。”

        三妮点了头，大队长又要带着他媳妇走了。

        “大队长！我家钱丢了！”钱婆子出声叫住钱一桶，“被......”

        “我知道。”钱一桶对着村民可不用点头哈腰的，刘满河拿着钱找到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这钱绝对不可能是钱婆子给他的，八成是他偷的，但是他想抱上刘小麦那妹妹老板的大腿，怎么也不可能帮钱婆子啊，他背着手站着，“你不是还给刘满河一家了吗？刘满河都给我说了，欠条我也看了，你欠他家一百块钱，还了七十多，剩下的他不追究了。”

        “什么？”钱婆子问，“我什么时候欠他家一百块钱了？”

        “不是他......”钱婆子指着潘云，不是他偷了吗？刘满河啥时候来过？

        钱金宝赶忙拦下她指着潘云的手臂硬着头皮把他接刘小麦回来的时候，为了忽悠过来三妮就写了欠条的事说了。

        钱婆子瞪着眼珠子看着他直喘气，喘了半晌直愣愣的倒下去了。

        “娘！”

        “娘啊！”

        四个兄弟乱成一团把钱婆子抬进了屋。

        三妮对着他们的背影说，“现在八点了，还有一个小时哦。”

        钱一桶不理解三妮说的什么，他看三妮没想和他说话的样子，就带着媳妇走了，他们前脚出了院子，后脚潘云就带着人提着篮子端着盆子在院墙外把那些手擀面给分了。

        钱一桶媳妇拉了下钱一桶示意他回头看，钱一桶看着那些人端着加了鸡蛋的手擀面却一点也不激动的样子，沉思道，“也许她比我想象的还有钱，中午再来送，送纯白面的吧。”

        钱一桶媳妇嗫喏了下嘴唇，“就一点了，孩子们过年还想要吃一顿白菜饺子......”

        “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要是把这个大佛给哄高兴了，还会差你一顿白面饺子？”

        “就听我的能做多少做多少，只给那个小姑娘一个人吃就够了。”

        钱金宝也顾不上他老娘了，把他娘抬到炕上他就马不停蹄的出去找鱼找大米了，鸡和白面家里倒是还有，但是这鱼和大米要从哪里弄啊？他又没钱，找到也只能先欠着了。

        钱金宝跑的气喘吁吁的，最后真的找到了鱼，村子里有的人冬日闲着没事砸破冰面钓到了鱼，准备自家过年吃的，钱金宝又写欠条又说好话的终于弄来了三条，提着鱼马不停蹄的赶到家刷洗干净炖上了，他的嫂子们也蒸好了白面馒头，他才松了一口气，别一会儿他娘醒了看见家里房子没了又得气死。

        九点钟，三妮吃上了红烧鱼和现蒸的白面馒头。

        她才不缺那口吃的，潘云带着人来的时候也带来了好些吃食，她就是单纯的想折腾折腾钱家人。

        村子里搭棚子的工人都在空地上支起大锅炖着大锅菜。钱一桶的大儿子去看了看回去对他爹说，“白菜土豆粉条和五花肉，大片的五花肉，我看着好多肉片，碗上面那一层都是油花，馒头全是纯白面的！”

        钱一桶以拳拍手，“一定得好好留下她！实在不行就把钱老婆子一家赶出村子去！”

        家里人都听得咂舌，那些住在棚子里的得有二三百人吧，村子外还有一大片，都连到别的村子里去了，都吃肉菜，那得多少油和肉？这个老板得多有钱？

        “可是钱老婆子家亲戚那么多，他们不同意闹起来怎么办......”

        钱一桶看着堆放着杂物的小土院子，和院子外荒凉的土地和连绵的大山幽幽的说，“钱老头都死了好几年了，钱老婆子又不是我们石头村的人。那老板要是能带着全村人致富，他们也是实打实能享受到好处的，谁会和好日子过不去，即使他们脑子蠢想不透，村子里的人也会让他们想透的，咱们家族人也不少。”

        钱家院子里，几个小孩子蹲在院门口闻着空气里红烧鱼和白面馒头的香味儿，目光直直的盯着院外的人端着碗吃着炖肉菜直咽口水，他们家一天吃两顿饭，第一顿饭还没开始吃。

        屋子里传来钱金玉的哭喊声，“娘啊，娘，你醒了！你可算醒了，你吓死我了啊。”

        几个小孩子拔腿就往北屋跑，“奶奶奶奶，我饿了！”

        “我也要吃肉！”

        “吃白面馒头！我娘一块也没给我，你快起来打她！”

        别看他们都年纪不大，人却都可精明了，知道西屋里住的人不能惹，把他们四叔打的像猪头一样，他们四叔还躲着小西屋走，白面馒头都被端去了西屋，他们不敢去要，只敢等着钱婆子醒了让钱婆子去要。

        钱婆子醒了，她知道那钱要不回来了，村子里借钱全靠自觉还，打欠条什么的根本没有用，可是大队长刚刚的态度摆明了就是站在刘满河那一边的，他一口说明了他们是还的刘家钱，钱婆子气的直喘气，一屋子孩子们吵吵嚷嚷的拉扯着她要馒头要肉菜，钱金宝说中午要杀只鸡给炖了，还要去借大米，也不知道大队长家有没有。

        钱婆子气的整个人都发抖了，她咬着牙颤颤巍巍的被钱金玉扶起身，“去借，现在就去借，这是你一个人借的粮，以后你也自己还，快去借了给她们吃，吃完让她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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