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芬。”王建平打断她越来越激动的声音,“那是红霞的工作,她结婚也带走。”
“带,带走?”
“她结婚生孩子,愿意卖愿意给人愿意自己干,都和别人没关系。”
“这谁说的?”刘芬压着火气问。
“没人说,除了你,都这样想的。”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只有我这么想?”刘芬声音大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大嫂二嫂没这么想,她们和你说了?”
“我就知道,你以为工作怎么来的?我就明确告诉你,这工作我不可能接,你别想了。”王建平也生气了。
“什么意思?这工作怎么来的?你为什么不可能接?我活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谁家里是儿子种地把工作给闺女的,你们家红霞咋了,命金贵啊?比家里的儿子还金贵?”
王建平不想和她吵,转身就出来了,刘芬追着出来就拉他不让走,“话没说完你干什么去?”
三妮在门口捏着俩小石头和毫无预兆就出来了的俩人大眼瞪小眼。
“小叔叔。”
三妮嘻嘻一笑,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三妮啊。”王建平甩开刘芬拉着他袖子的手,抱起三妮,“小叔叔带你出去玩。”
“去哪玩啊这冷的天。”刘芬在身后喊着,王建平头也没回。
三妮看着王建平紧抿的唇角,捏了捏他有点发红的耳朵尖,“小叔叔你也想去镇上工作吗?”
王建平歪着头蹭了一下耳朵,“不能随便摸别人耳朵啊,尤其是你这样的小姑娘,小心让别人给拐了。”
“我们村没有拐小孩的。”
“怎么没有,别人不会被拐了那是咱村没好看的,你肯定会被拐了的,一看就值钱,一转手卖了就赚大钱了。”
三妮哈哈笑了两声,“你要带我去哪玩啊?”
王建平只想出来冷静一下,这出来被冷风一吹,也没有目地了,问,“你想去山上找野栗子吗?”
三妮摇头。
“那我送你去何爷爷家玩?”
三妮看这离小河不远了,就指着河说,“河里有鱼吗?”
“有啊,春天的时候我不是还抓了一条吗?哦你没吃,那鱼刺有点多,你奶奶给你炖汤喝了,你肯定喝了,你忘了。”
“我们去抓鱼吧?”河里有鱼,村里竟然没人抓?
“河面都结冰了,怎么抓?”
“我们去看看。”
王建平抱着三妮走到河边,这河不小,一丈多宽,好像也挺深的,河面结着一层不厚的冰,三妮觉得拿石头应该能砸穿。
“我们把冰砸开吧?”三妮指着河面说。
“这怎么砸?砸开干什么,你这么捣蛋啊三妮,平时没看出来啊。”
王建平找了块石头,蹲在河面上砸冰,砸了半天砸出一个小洞来,累的气喘吁吁的,“砸好了,怎么样,够你玩了吧?”
三妮看着他黑黑的俊俏的脸,还很年轻呐,王建平过完年才二十岁。
三妮又问了那个问题:“你想去镇上工作吗小叔叔?”
“我想去就能去?”王建平摆摆手,“不想去。我是不会接你小姑姑的工作的,你听见你小婶婶的话了是不是?别听她胡说,她的想法不是我的想法。”
王建平捏捏三妮的脸蛋,“小人精,操心大人的事干啥,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儿。”
“小孩子什么样?”三妮问。
王建平想了想家里和她差不多大的二宝,整天傻乎乎的只知道吃,想了想整天哇哇哭的四妮,想了想他发小家整天趴在地上玩的妹妹。。。
“小孩子就该你这样。”王建平说,“非常好!”
三妮蹲在洞边往下看,什么也看不见。
“有网吗小叔叔?”
“何大爷家有吧,我之前见过他来这网鱼,你想网鱼啊?”
“我去借个渔网来,你把洞再凿大一点行吗。”
“行啊。你去借吧,今天小叔叔就陪你疯一天。”王建平往起拉拉袖子一副大干一场的样子。
三妮到了何老头家,站在院子里喊,“何爷爷。”
“三妮进来。”何老头在家说。
“姐姐。”沈敬之趴在窗户上喊。
三妮进了北屋,“何爷爷,我想用渔网网鱼。”
“姐姐,我也去。”沈敬之从炕上往下滑。
何老头把他提下炕,问三妮,“你和谁网鱼啊?”
“我小叔叔。”三妮说。
何老头去柴房拿出来渔网说,“走,我给你送过去。”
渔网还不小呢。
“何爷爷,你怎么有这么大的渔网啊?”村里很少有渔网的,这么大的,不知道王建平砸的洞能不能下去。
“何爷爷以前很多渔网,现在就只留下这一个了。”何老头说,“小敬的娘喜欢吃鱼,我以前经常下网网鱼。”
三妮拉着沈敬之跟着何老头一起到了河边。
王建平已经砸了个一人宽的冰窟窿了。
“何大伯。”王建平站起来打招呼。
“哟,这窟窿可以,够网鱼了。”
两个人把渔网下好,就回家了。
“网到鱼给你吃啊小敬。”三妮揉揉沈敬之的脑袋说。
“嗯,谢谢姐姐。”沈敬之乖乖点头。
王建平和何老头看着两个小大人一样的样子哈哈大笑。
回到家就看见王老头乐呵呵的。
“什么好事呀爷爷?”三妮问。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爹?”王建平也问。
王老婆子也忍不住的笑脸说:“你青山大哥说,以后你爹就负责养大队的驴,等农忙了用驴子拉粮食,驴挣得公分也算你爹挣得。”
“那我爹岂不是挣双公分了?”
“是啊。”王婆子笑着抱住三妮,“等挣了公分给我们三妮扯身新衣裳!”
“哎呀三妮......”王建平惊喜的话还没说出口王老头就“咳咳咳!”
“......真棒!太好了是不是三妮?”王建平一个转弯说。
“嗯。”三妮点头。
吃午饭的时候全家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小孩子也知道挣得公分越多,分的粮食越多,一个个高兴的一直跑去喂驴子。
直到被王老头赶走。
“一直喂撑死了!除了我谁都别来喂!”
晚上王建平叫了王建军一起去收渔网。
“还提个桶去。”大冬天的哪有鱼啊。
“万一有呢。”王建平叫王建军,“二哥快点,再晚看不见路了。”
“来了来了。”王建军裹上大棉袄,戴上棉帽子,一出屋看见王建平提了个桶站在院门口,“还提个桶啊?你们看见鱼了?”
“没看见,反正我是啥也没看见。”
“那你提桶?”
两个人边说边走了,王婆子看着他俩走远,“黑灯瞎火的,不能明早再去?”
“你别管孩子们了。我那一包烟叶在哪放着啊?”王老头在炕头的木箱子里翻找着。
“你又不吸,你天天翻那干啥,我给放手绢里包着了。”王婆子三两下就拿了出来。
王老头满足的笑着,“我闻闻。”
王老头拿着一小包散烟叶闻了又闻,左等右等两个人还没有回来。
“你别闻了,听见没有,去河边看看去,我就说这黑灯瞎火的别去,就不听。”王婆子越等越心急。
王老头放好烟叶,披上袄子下了炕,准备去看看。
“娘!哎?爹,你去哪啊?”王建军和王建平一进院门就和准备出门的王老头打了个照面。
王老头看了他俩一眼一声不吭背着手又转身往屋里走。
王婆子就站在屋门口,一看俩人回来,没好气的说,“快进屋吧,俩不怕冷的。”
“娘!”王建平提着木桶就进了北屋,“你看这啥。”
王婆子听着他兴奋的语气就知道肯定抓到鱼了。
“还真被你们网到了?”王婆子伸头一看,“哎呀,这么多鱼!咋这么多鱼?”
家里的木桶不小,里面密密麻麻竟然有一桶鱼,王建平这糟心孩子,一点水也没往桶里舀,露在外面的鱼尾都结了一层细碎的白冰。
“放哪啊娘?”王建平问。
“还能放哪儿,都这样了,就放厨房门口吧。”看着没有一条是活的了。
王建平高兴的应了,把桶放进厨房里面的门后。
“娘你不知道,我和二哥一拉网里面啪啦啪啦直响,我想着网都被冻住了?结果里面啪啦啪啦响的全是鱼,鱼在里面都团成一团了,好家伙,当时惊的我都不知道怎么抓了,还好我叫了二哥,要不然我自己一个人,这鱼都没法抓回来。”
“行了行了,知道你俩厉害了,明天给你们炖两条吃,快去屋里睡吧,看冻得手。”
王建平搓了搓两只冻的发红肿胀的手,“没事,用雪搓搓就好了。”
王建军把渔网收好放进南屋,给驴填了一把干草,就直接回东屋了。
第二天中午王婆子就直接炖了两条鱼,这年代的酱油酱香浓郁颜色也重,稍微放一点味道就够好了。
一家人吃的喷香。
“三叔,你还去网鱼不?我也要去。”大宝边吃边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边的酱,又用舌头把手背的酱舔了。
“大宝。”王建平皱眉,“别舔手吃。”
“我没有舔手,我舔的鱼汤。”
“那也别舔了,盆里还不够你吃的。”王婆子说,“吃完饭让你娘给你好好洗洗手,成天也不知道咋玩的,一手黑。”
“不能再去网鱼了,把网还给你何大爷,再送两条鱼去。”王老头说。
偶尔抓两条来家吃,不是啥大事,现在家家都吃不饱,大队也不管,但要是一桶一桶的往家网鱼,这就不行了,被人知道了鱼要收走,人还得挨批。
大人都点头应了,只有大宝不满的嘟着嘴。
冬去春来,有驴子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驴子春天能犁地,秋天能驼粮食,可比人能干的多,等到冬天分粮食的时候,大家看着王建平拉着驴子驼回家的好几袋子粮食,都羡慕了。
大家找到王青山,有自己想换的,也有几家想凑钱凑粮一起换的,到时候驴子的公分几家平分,第二年村子里就多了四五头或灰或黑的驴子,绑在路边的树上甩着尾巴吃草。
沈敬之的亲爹又得了一个儿子,天天宝贝的抱着在村里的大榕树下晒太阳,三妮陪着沈敬之去看过两次,后来沈敬之不去了。
三妮就每天和他一起去北山脚下玩,挖野菜,采花,用柳枝皮吹哨子,有时候何老头带着他们网鱼,有时候王建平陪着他们去山上捡栗子,每天下午放学二妮就哒哒哒的跑着找来了,这时候大人们就回去了。
三妮就带着二妮和沈敬之加餐,吃的最多的还是烤鸡翅和糕点,有时候是一些车厘子香蕉和橘子。
每次吃完二妮都对沈敬之说“不能告诉别人啊弟弟,说了以后就没有好吃的了。”
直到沈敬之严肃的点头二妮才放心的带着她们回去。
东屋没有桌子,二妮就趴在床边上写作业,三妮每天在床上趴着看着二妮写作业,有时候小手指在一边一划一划的。
她觉得就是繁体字也挺好记的,写两遍基本上都记住了。
三妮四岁的时候刘芬生了一个小闺女,在家里排行第五,叫五妮。
三妮不太喜欢刘芬,所以很少往她面前凑,连带着五妮她也没好好看过。因为她总是在屋里和王建军吵架。
三妮眼看着她四叔一个明朗的少年慢慢变得沉默起来。
王婆子也不好管,两个人屋里吵架,也不大吵大闹,该吃饭吃饭,该下地下地,该干活干活,没在外面吵起来,王婆子也不能追屋子里去说什么。
1970年冬天,刘芬生了一个女儿,1971年入秋,五岁的三妮上了小学。
一般七八岁上小学,上的早了的也就六岁,但三妮一直对家里的书本,二妮的作业都表达出强烈的喜欢。
王建军和林招娣商量了好几天,最终决定让三妮五岁就上学了。
王建军把三妮送到学校,再门外面偷偷的看了半天,发现她适应的非常好,上课就认真听课,下课也不乱跑,就在座位上坐着看别人玩。
王建军又欣慰又忧伤的,看着三妮,总觉得三妮委屈巴巴的,怎么没人和他小闺女玩呢?她小闺女明明那么漂亮可爱!
三妮可不想和他们玩,她在想,小学她要上几年好呢?现在都是五年制小学,可她并不想老老实实的把小学课本学五年。
教她们课的老师是个女知青,叫何丽梅,因为上学的人少,所以一个教室里有两个班,一半一年级,一半二年级她对班上年纪最小的王三妮特别照顾,总是温温柔柔的问三妮有没有不懂得,还带糖果给她吃。
三妮乖乖的念完了一年级,年级考试的时候语文数学都是一百分。
何丽梅高兴的跑到了三妮家里去说了成绩,“我还没有见过这么聪明的学生呢,三妮真是一块读书的好料子,咱村子里还没有孩子考过双百呢。”
王老头和王婆子也很高兴,王婆子赶紧抓了一把大红干枣给了何丽梅,“多亏老师教的好,不亏是知青呢,有文化,就是会教孩子。”
何丽梅一看那么大的红枣连连推辞着,说什么也不要就要跑了,王婆子追着往她兜里塞,两个人在大门口拉扯着,下地的人都回来了。
王婆子趁机把枣子一把塞进了何丽梅兜里,拉着何丽梅在门口大声的和每个路过家门口的人打招呼。
“三妮国语和算数都考了一百分,何老师专门来家里通知我们呢。”
“哎呀是孩子自己争气,谁在家也没教过她啊。”
“聪明啥呀,也就聪明一点点。”
农忙,又赶上三妮考了两个一百分,王婆子破天荒的杀了一只鸡炖了,放了大半锅水,切了一盆土豆块放进去。
家里养的吃菜叶和蚯蚓长大的土鸡,炖的烂烂的,味道醇香,土豆也个个绵软入味,丝毫不比肉差。
配着玉米面馒头,大家吃的满嘴流油。
过了两天何老头来了,提着个残破的木桶,“三妮考了双百分,我这给孩子网了条鱼,给孩子补补脑子,读书可费脑子了。”
“可使不得何大哥,带回去给小敬吃吧。”王婆子推辞着,“就考个一百分,哪能吃您的鱼啊,带回去带回去。”
“孩子叫我一声爷爷,我也替孩子高兴,这鱼专门为三妮抓的,怎么能再带回去,一定得留下。”何老头固执的留下桶走了。
留下一家人看着桶里的两条鱼。
“我给送回去。”王建平提着桶就要追上去还。
“三叔。”三妮叫住他,“留下吃吧,我想吃鱼了。”
王建平看了眼三妮,又把桶提进了厨房。
刘芬抱着小五妮在堂屋门口看着,满脸不屑,又抱着五妮进屋了。
“那咱今晚就蒸一条鱼吃。”王婆子摸了摸三妮的脑袋,“明天再吃一条。”
三妮知道王婆子是怕她看见刘芬那生气的样子不高兴,不过她才不在乎刘芬呢,哪里就能影响到她的心情了,根本不可能。
“好呀。”三妮跟着王婆子进厨房,王婆子收拾鱼,她就看着火。
河里的鱼都不大,一条鱼根本不够一人一口吃的,王婆子放点姜片和盐蒸好了,就把鱼肉给孩子们分了。
头和尾给了王建军和王建平,剩下的人都喝点鱼汤也都喝的很满意。
三妮分到一块雪白的鱼肉,林招娣用筷子仔细的把鱼刺都挑了出去,剩下的鱼肉被三妮两大口就吃完了。
“慢点,小心着吃。”王婆子赶紧说,“用舌头泯一泯看看没有刺再咽。”
三妮边吃边点着小脑袋算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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