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王建军震惊了。

        “我是怀疑啊，镇上的医生能确诊吗？”

        “你爷爷就会号脉啊！”王建军说，“回去让你爷爷号号脉就知道了，你咋知道的？我咋不知道？”

        “我猜的，我娘不是肚子胖了吗。”她能说她给林招娣吃了一年的叶酸片了吗？到时候王建军再问她小小年纪咋知道那些怀孕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乱七八糟，不想圆谎。

        王建军的心又冷却下来，“你娘那是吃多了，你天天在家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她可不是吃多了，她以前哪儿吃过这么多饭。”

        “我不管，我要回去让我爷爷号脉。”

        “行行，号吧号吧。”

        “我咋没见过我爷爷给人号脉啊？”三妮又问。

        王老头竟然还会号脉！

        “你爷爷是个半吊子，只会号脉，不会治病，谁感冒发烧了自己不知道啊，还用你爷爷号脉确诊啊？”

        三妮笑了，“我回去告诉我爷爷，你说他是半吊子。”

        “你告吧，我才不怕你爷爷。”

        “我爷爷没打过你？”

        “没有，都是你奶奶打。”

        三妮好奇，“我奶奶怎么打你的？”

        “还能怎么打啊？拉着她扫院子的大扫帚追着打呗。”

        三妮哈哈哈的笑起来，她实在想不到她爹挨打是什么样子的。

        王建军听见三妮的笑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你奶奶就雷声大，雨点小，拉扫帚拉的气势汹汹的，根本打不着人，我还得跑慢点等等她，要不然她都追不上。”

        三妮想象着王婆子拉个扫帚都得气势汹汹的拉半天的样子，王建军还得等她拉出来再开始跑:“哈哈哈哈哈哈。”

        王建军听着三妮舒朗的笑声，也勾着嘴角在前面笑，三妮没有心病就好！

        两个人到了家，三妮跳下驴车就跑去找林招娣，拉着林招娣就去找王老头。

        三妮把一脸莫名其妙的林招娣拉扯到王老头面前，拉出她的手腕往炕桌上一搁，对王老头说，“号脉吧。”

        王老头正在闻香烟，三妮和王红霞都给他买了香烟，他还是舍不得抽，天天拿出来仔细看一看，闻一闻，又放进炕柜子里。

        “咋了三妮？”林招娣问。

        “我看看我爷爷号脉，怎么号的呀？”

        王建军也跟着进来了，“我和三妮说咱爹会号脉，她这就忍不住了，一到家就想看。”

        王老头清咳了两声，搭上林招娣的手腕就垂着眼睛看着床单上的花纹不动了。

        三妮和王建军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王老头看。

        过了一会儿，王老头才动了动手指，错开一点位置继续号。

        三妮就盯着林招娣的手腕看。

        王婆子进来了，喊王建军，“你车也不卸，驴子也不送，干啥呢？”

        三妮回头，“嘘。”

        王婆子弱弱的问，“咋了？”她看了看正在号脉的林招娣，“病了啊？”

        “嗯。”王老头终于收了手。

        “真病了啊？咋了这是，今儿中午还吃了一大碗饺子呢，咋回事啊？”王婆子心慌的问。

        “是滑脉。”王老头说。

        “什么是滑脉?”三妮问。

        “滑脉！”王婆子和王建军异口同声道。

        三妮被吓了一跳，“滑脉是什么？”

        “滑脉就是有喜了啊！”

        这话三妮能听懂，“怀孕了！”

        王建军高兴的一把抱住三妮，“是滑脉啊三妮是滑脉啊三妮！”

        三妮咋这么聪明呢！三妮咋这么细心呢！三妮肯定随他，他小的时候就聪明！

        “啊对对对。”三妮早就觉得林招娣是怀孕了，她就是被滑脉这个词给懵了一下，这一下确定了也没有多震惊，“你抱错人了，你抱错人了。”

        王建军高兴的抱着三妮在地上转了两圈，听见这话才放下三妮转身扶着林招娣说，“你怀孕了啊招娣，你咋都不知道呢？”

        林招娣还在发懵，她怀孕了？她不是吃胖了吗？她经期本来就不准，生了二妮以后还掉了一个，好不容易生了三妮，经期更不准了，而且她怀三妮的时候吐的厉害，这次怎么怀孕一点反应也没有啊？她中午还吃了一大碗饺子，要不是她觉得自己吃的太多了，没有再盛，她还能再吃半碗。

        “我怀孕了？真的?”

        “真的啊！咱爹别的不行，号滑脉还是很准的，建平红霞和大宝都是咱爹号出来的呀。”

        “咳咳！”王老头不满意了。

        “咱爹号啥脉都很准的！你别怀疑咱爹的技术！你肯定怀孕了！”王建军面不改色改正道。

        “这可是好事啊，还好这几天都没有干活，你这身子不好，得好好养养，明天就炖只鸡给你吃，好好补补！”王婆子是真心高兴，建军的孩子，再来多少个她都高兴。

        “我怀孕了？”林招娣轻轻的摸着自己肚子看，她还是感觉不可思议，三妮都多大了，这么多年了，她都没想过她还会怀孕。

        最开始还想过，后来三妮渐渐大了，她是一点都没想过了。

        “有鸡，驴车上还有鸡呢。”三妮说。

        “我去拿，现在就炖一只，让招娣晚上吃。”王建军出去卸车了。

        王婆子跟着出去，“我来炖，炖的时候加把干枣。”

        林招娣终于回过神来，她看着三妮，“三妮啊，我咋觉得这么不真实呢？”

        三妮也纳闷的看着林招娣的肚子，“可不是嘛，他怎么不闹腾你呀？”

        林招娣本来还有点愣愣的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她早都不盼望孩子了，这一下孩子来的太突然了，她的心情还没有跟着起来，听见这话，又看着三妮是真的很好奇的表情，扑哧笑了，“还没有个豆子大呢，怎么闹腾啊？”

        三妮也笑，“是个乖孩子，这孩子好，肯定跟你贴心。”

        林招娣又摸着肚子，“那也不一定，你当时可闹腾了，现在不也贴心吗。”

        三妮扶着林招娣，“你回屋躺会儿吧。”

        林招娣就顺着三妮的手站起来回屋了。

        林招娣怀孕了，晚饭的时候全家就都知道了。

        王小菊看着三妮是真的高兴，她也就高兴了，林招娣再生几个闺女几个儿子都没事，三妮要还护着家里，顺便也护着他们这一房，她就把林招娣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让三妮能看她顺眼一点。

        地里的积雪全化完了，积雪下的麦子就开始拔苗似的长起来了，不出两个月就由青苗苗全变成了及膝的麦穗。等村子里开始割麦子的时候，三妮去学校了，再不去，这学期都要过完了。

        林招娣的肚子像吹气球似的大了起来，她没有任何妊娠反应，就是整天饿，王小菊也跟着三妮在厨房混了十几天，学着三妮做吃食，做好了就给林招娣端过去。

        她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真是美滋滋的，每天都能吃肉，她小的时候想都没有这样想过，那时候只想着能吃一顿饱饱的饭，能吃一碗稠的糊糊，能一个人吃一整个窝窝头就幸福得不得了了。

        省城的李副校长偶尔还给三妮写封信，最近的一封是一个月前，问她考虑好了去哪里上高中没有，并且把他们高中的教室老师图书馆实验室教学条件都详细的写了一些。

        三妮回信说家里农忙，活比较多，问上学的时候能不能请假回家帮忙。

        等了几天三妮收到回信，是省城红星高中的地址，寄件人却不是李副校长，而是叫李园。

        三妮打开信一看，信里字迹笔笔带勾，话很短，说的也很清楚:王舒文同学要是关心家乡和农忙，就不要跑这么远来上学了，在家里专心建设祖国，还有，李老师很忙，不要总是写信了。

        三妮？？？

        三妮没有回信，又等了几天，快要考试了，也没有等到李副校长的回信。三妮就知道，信八成是被截了，截信的是这个叫李园的，不知道是红星高中的老师还是同学，并且，很不待见她。

        她也没有再寄信追问，反正她也不是很中意省城高中，省城高中离家里太远了，再过几年她就要满世界跑了，现在能离王庄近一点，她也不急着跑那么远去上学。

        三妮去找了马校长，询问县里的高中。

        “什么？县里的高中能不能旷课！?”马校长气的直瞪三妮，瞪了一会儿又气馁了。

        王舒文不能上课！唉！不能听人讲课！这什么毛病啊！怎么会有这种毛病啊！这能上大学？大学也不上课？

        “可以写信问问。”

        “地址是啥，收信人写谁？”三妮问。

        马校长糟心的看了她一眼，“等你分出来了，我去县城高中给你问！尽量让你能旷着课自学！你这毛病别人能不说，校长必须得知道，要不然你就不能上学了。”

        三妮嘻嘻笑着说，“辛苦马老师了，马老师为了学生的将来真是操碎了心，我一定会牢牢铭记马老师的付出，努力学习，将来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马老头挥着手，“出去出去，回去上课去吧。”

        说完了又愣了一下，看着三妮，“能上吗？”

        “能，听几天还是能的，就是我自学已经学完了。”

        “学完了？整本书吗？全部？”马校长惊讶的问。

        “是啊，我现在就等着考试了。”

        马校长欣慰的看着三妮，小小年纪，真是个人才，“学完了也不要骄傲，知识点再多看看，你要是分考的越好，我才越有把握能让县城高中的校长同意你自学。”

        三妮点头，“我会的，那我回去看书了。”

        “去吧，注意劳逸结合，看会儿书也得起来走走，要不然眼睛就坏了。”

        “知道啦。”三妮跑了。

        考试那天天空万里无云，太阳热烈的照耀着大地，村子里正是除草的时候，王建军请了半天假，赶着毛驴车去镇上接二妮三妮。

        王建军把驴车找地方绑好，又买了肉包子，就找了个树荫底下等着三妮她们出来。

        三妮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不是那么热烈了，三妮一眼就看见了王建军。

        “你咋来了？”三妮跑过去接过王建军手里装肉包子的纸袋子，拿了一个就开始吃，又把纸袋子给了二妮。

        “我来接你们回家啊。”王建军看着三妮这兴奋的样子，“考的不错啊？”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三妮咬着包子一脸高傲的说。

        王建军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三妮，“让我看看这是谁家的闺女？看这长得真好看啊，哎呀，这不是王建军家的三妮嘛！”

        三妮嘻嘻笑着，“你好傻。”

        王建军轻轻敲了她一下，“说谁呢！”

        二妮三妮上了驴车，“我们本来打算今晚再在镇上住一晚，明天才回去呢。”

        “那就住吧。”王建军说，“那就明天再回去。”

        三妮说，“不住了，今天就回去吧，我们把房子退了吧，东西我不想要了，便宜点卖给刘婶子吧。”

        王建军说，“行，你想咋弄就咋弄。”

        王建军赶着毛驴车到了租房子那，房租也不差多少，退了一点钱，王建军又把屋子里的床和柜子都便宜的卖给了那对夫妻。

        床地下抽屉里东西早上就被三妮清空了，三妮拉开抽屉告诉他们这里面能放东西，刘婶子很高兴，一直关心的问三妮考的怎么样的，上高中了可不能再一直逃课了什么什么。

        三妮乖乖的听着，临走还留下了几个肉包子给在门口一直送他们的二宝三宝。

        天色已经晚了，王建军赶着毛驴车一路上都走的挺快，但到家还是很晚了，洗漱睡觉一夜无话。

        考试考完了，但是地里农活还没有完，家里除了挺着大肚子的林招娣，全都下地干活了。

        现在天气燥热，林招娣在家里胃口不好，虽然胃口不好，却还总是饿，林招娣扶着腰皱着眉头进了厨房，看着三妮带着二妮和四妮在忙活。

        “做啥呢三妮，我想吃点东西。”

        三妮正把早上洗面团出来沉淀好的面浆倒进刷了油的大盘子上，倒一点，抓着盘子快速的一晃，使整个盘子上都均匀的铺上一层面浆。

        三妮倒了五盘面浆，放进大铁锅的蒸笼里蒸。

        “火小点二妮。”三妮对着守灶火的二妮说完，又对林招娣说，“我正在做饭呢，你回屋等一下就可以吃了。”

        “我好饿，烧心烧心的，要不然我先喝口凉水吧。”林招娣说。

        “别。”三妮给了她半根黄瓜，“你先吃两口吧。”

        林招娣接过去咬了一口，嚼了半天都没有咽下去。

        三妮已经回身打开蒸笼，垫着毛巾把盘子都取出来了。

        “这就好了？这么快啊？”林招娣好奇的问。

        “是啊，我先给你弄一碗吃。”盘子里的凉皮很薄，三妮拿大蒲扇扇了几下让它快速的冷却下来，好揭下来。

        四妮也拿着大蒲扇帮忙，她两只手抓着蒲扇，扇扇锅里飞出来的的热蒸汽，扇扇三妮的后背又扇扇二妮的后背，又扇扇林招娣，又扇扇三妮，扇扇二妮......

        “谢谢四妮，三姐姐一点都不热了，不用给三姐姐扇了。”三妮头也不回的把凉皮揭下来两张，卷成卷，拿刀咔咔咔切成长条，把凉皮抓进盘子里，切了几块先前蒸好的面筋，加入黄瓜丝红萝卜丝一勺花生碎，淋上香醋生抽香油和调好的芝麻酱，给了林招娣。

        “你先吃饭。”

        四妮在后面哼哧哼哧的扇着扇子，累的满脸通红，汗珠顺着被汗水粘湿碎头发的饱满的额头流过胖乎乎的小脸蛋，四妮用手背一擦，继续对着三妮的后背扇。

        “好了四妮，三姐姐一点也不热了。”三妮利落的又切了两张凉皮，分到三个碗里，分别加上黄瓜丝花生碎香油生抽香醋芝麻酱，搅拌了一下端着碗去了餐厅。

        “都过来吃饭，五妮六妮，不用烧火了都过来。”

        三妮把碗筷放到餐桌上，二妮带着五妮六妮去洗了沾满黑灰的小手，把她们抱到椅子上。

        “吃完了还有，但是不能吃太快啊，因为三姐姐做的很慢。”

        “好！”四妮五妮六妮齐声答应了，就抱着碗扒拉凉皮吃。

        “真好吃三妮，这是啥呀？怎么不像面条，这是你蒸出来的啊？”林招娣吃了两口感觉又香又不腻，还不是传统面条那样有热乎乎的劲儿。

        越吃越好吃，偶尔吃到花生碎，感觉又香又脆。

        “对啊，这叫凉皮。”三妮手脚利落的又蒸了一蒸笼，烧开的大铁锅里面蒸薄薄的凉皮特别快，一两分钟就熟透凝固成型了。

        三妮一直刷油，倒淀粉晃盘子，上蒸笼，盖盖，开盖，晾凉皮，揭凉皮，刷油叠放，再盘子刷油倒淀粉......

        二妮看着说，“我会了，让我做吧，你出去凉快一会儿。”

        二妮接过三妮手上的活儿，三妮就出去院子里洗手洗脸。

        厨房太热了啊。

        等到中午都下地回来的时候，凉皮已经做好一大盆了。

        王小菊被三妮指点着把凉皮都切好，放入切好的黄瓜丝调料等拌好，一个人夹一碗就可以开吃了。

        “哇，这什么东西！”王建平吃了一大口，“这是什么啊三妮，太好吃了！”

        三妮端出来一盆辣椒酱，“辣椒酱吃不吃。”

        王建军先舀了一勺子，拌进碗里，挑起筷子吃了一大口，辣的嘴都红了，吃完一碗吃第二碗的时候又舀了一大勺辣椒酱。

        王老头也加了一点辣椒酱，吃的满头都是汗，“你这个，放在以前就是能祖传的手艺。”

        “太好吃了三妮，太好吃了，凉皮好吃，辣椒酱也好香，又香又辣，怎么回事。”王小菊吃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不知道是被辣的还是饭太好吃了。

        王建国只闷头大口吃着，几口就吃完了一碗，也不吭声自己就去厨房里盛了。

        “因为辣椒酱里面放了油啊，一会儿我教你做？”三妮只加了一点辣椒酱吃着。

        “能吗？这是祖传的手艺......”王小菊是很想学的。

        “很简单的，不祖传呵呵......”三妮有点心虚的说，“谁想学都可以教。”

        “别人想学也教吗？”王婆子问，她私心不想教别人，三妮太小不知道，她可知道，一个家里要是有一门祖传手艺那得是多少后代子孙的饭碗。

        就像鸡蛋糕，可是现在不允许私心做那些了，现在都讲究国营，给国家，要不然啥都不能做。

        鸡蛋糕已经给出去了，家里现在有钱了，凉皮就不用再给了啊，万一以后又能传了，传给自己后辈多好。

        “教吧奶奶，不是啥复杂东西，就是一口好吃的饭。”三妮说。

        王婆子点着头嘟囔道，“镇上饭店都没有呢。”

        “那咱村子上也不能卖啊。”三妮说，“这只有夏天能吃，少了配菜就少了很多味道。”

        王小菊高兴的点头，“下次你教我，教会我了想吃就让我来做。”

        林招娣看着桌子上一盆红彤彤的辣椒酱眼馋，好想吃一口，但还是忍住了。

        “三妮，明年夏天再做这个好不好？”林招娣问。

        三妮看出来林招娣想吃辣椒酱了，笑着说，“好啊。”

        明年夏天你奶孩子，还是不能吃哈哈。

        林招娣听见三妮一口答应了也不眼馋桌子上的辣椒酱了，满意的吃着自己的凉皮。

        三妮看着林招娣的大肚子，想着，两个孩子，应该会有一个男孩吧？不可能两个闺女吧？

        再来两个闺女，也不知道林招娣会不会哭。

        王红霞的双胞胎不知道是不是有遗传，三妮没有问王婆子，但是林招娣肚子里两个胎心三妮专门问了医生，医生说，高龄产妇吃叶酸片可能会促进排出多个卵子，属于正常现象。

        这事三妮没有说，林招娣也没有去镇上检查过，等到生产的时候，不知道全家会不会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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