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看的沈敬之坐的越来越局促了，他直觉的转头看向院门，许多年和他一同看去，“你们这边拜年和我们那边不一样，我们那边大年初一是不会一波一波的上别人家拜年的，都是年前拜年，年后只和亲朋好友聚一聚，吃顿饭什么的。”

        “嗯。”沈敬之看着沈阔一步一步进了院门，又转开了目光，笑着夸林招娣泡的果茶好喝。

        “你喜欢就好，我还有好几罐子，都是三妮教我腌制的，里面没有放白糖，放的都是蜂蜜，三妮说喝蜂蜜对身体好，让我每天都喝一两杯，我就腌制了好多，一会儿我给你们一人送一罐，你们带回部队去喝。”

        沈阔走着走着就注意到了沈敬之，他以为他不知道沈敬之长什么模样，可是只透过玻璃看见一个侧脸他就知道了，即使眼前的屋子里很多人在走动，他却一眼就认出了沈敬之。

        沈阔在屋门口慢慢停了下来。

        “哟，谁啊。”王婆子打开客厅的门，沈阔裹得严实，王婆子多打量了两眼才认出来，“沈阔啊？”

        “王大娘。”沈阔不得不出了声。

        “你是来......先进来，进来吧。”王婆子知道沈阔当年不要沈敬之的事，但是人家父子俩都没吵没闹的，她也不好大冷天把来人直接关在屋外。

        沈阔进了屋，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屋子里的温度和热气，这得烧多少柴啊？是他家不能比的。

        “大年初一的，你媳妇没做饭啊？你还跑出来了，来大娘家吃点？饭快好了。”

        “不，不了。”屋子里明亮又温馨，电视声说话声，小孩子们都凑在一起不知道玩什么，叽叽喳喳的，沈阔看见隔壁大桌子上摆着几盘肉菜，何老头和王老头正在喝酒吃菜。

        “我来给我爹拜个年。”沈阔说。

        “你爹？”王婆子随着沈阔的目光看去，“哦，老何啊，你去吧，不过要我说啊，这么多年都没有拜过了，也不差这一次两次了，不过你要是想拜，我也不能拦着你是不是，你去吧，大娘锅上还炖着肉，就不陪你过去了。”

        “您忙吧大娘。”

        王婆子往厨房走去，沈阔进了餐厅，何老头和王老头看见他都不惊讶。

        “爹，我给你拜年了。”沈阔对着何老头跪下磕了个响头。

        “以前没有拜过，以后也不用再拜了，你又成家了，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去吧，咱们之间早就断了关系了。”何老头看着沈阔，心里难受，当年他很看好沈阔的，婉君也喜欢他，现在看见沈阔，他就想起了婉君。

        秋日艳阳的午后，十七岁的婉君脸蛋红扑扑的跑回了家，“爹，我要是成亲了，你会不会很难过？”

        他当时正在修渔网，闻言说当然难过了。

        “那我要是就嫁给咱村子里的人，你是不是就不难过了？”

        何老头现在还记得婉君当年说这话时的神态和表情，他的眼眶慢慢红了，“拜了这一次，以后别拜了，这次就当拜别了。”

        沈阔匍匐在光滑明亮的地板上，听见这话他慢慢起身，站起来看着何老头通红的双眼，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路过客厅也没再停留。

        王老头陪着何老头喝了半天酒，定下了两个孩子的亲事，就满面红光的又坐在沙发上对着许多年和沈敬之唠叨了起来，让他们婚后和和睦睦的，别吵架，不想过了就直接把二妮三妮给他们老王家送回来云云。

        王小菊在旁边哭的泪眼朦胧，大喊着，“不过了就送回来！”

        林招娣安慰了半天哭的稀里哗啦的王小菊，心里都要梗住了，到底是谁的女儿要出嫁啊？

        三妮下楼的时候王小菊已经哭了好几轮了，悲伤情绪弥漫了整个客厅，林招娣红着眼眶，沈敬之跪在地上。

        “怎么了？”三妮一惊快步跑下楼，“发生什么事了？”

        “三妮啊。”王小菊哭着扑过去抱住三妮，“你就要嫁人了啊，你怎么长这么快啊！”

        “我一定会对舒文姐姐好的。”沈敬之挺直着背跪在王老头身前，他看向三妮，“我沈敬之这一辈子，只会爱王舒文一个，我会一辈子爱她敬她，对她好。”

        王老头笑着扶起来沈敬之，“王爷爷信你。”

        王建军也红着眼眶，上去拍了拍沈敬之的手臂，“我记得你今天的话。”

        “我会做到的。”沈敬之说，“我若做不到，天打雷劈。”

        三妮......

        什么？什么？她睡了一觉发生了什么？

        王家热热闹闹的过完了新年，凡是上门拜年的串门唠嗑的，王婆子都大气的送了人家一包糕点。家里的各种糕点都被她用裁剪的方方正正的红纸包裹起来送人了，本来就是准备着庆祝二妮当了镇长用的，现在三妮也定亲了，定的就是家门口的邻居，她老婆子可太高兴了。

        正月初四许多年的父母哥哥都来了，开着小轿车，在王庄村又引起了一片围观的热闹景象。

        三妮默默对着许多年竖起大拇指，这波操作真牛，从京都开车到王庄。

        许多年的父母都是很有文化的人，说话办事都很稳妥又有礼貌，许多年的哥哥也是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说话温温和和的，大字不识一个的王婆子却也丝毫不慌，她带着林招娣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半天。

        婚期定在正月初八，许多年的父母再三邀请王婆子他们一起去京都，到时候婚事办完再给他们送回来，王婆子笑着说，“你们回去准备婚事忙着呢，我们这边也要摆几桌宴席的，初八在京都办婚礼，初五在我们这摆宴席。”

        许多年把在村子里成亲的习俗对着他父母说了一遍，之前他没来得及打电话说，在村子里的人看来，领证什么的别人都看不见，只有摆了宴席宴请了村子里的长辈这才算是成亲了。

        许多年的父母欣然同意了，本来打算待一天就走的，这下多住一两天也没什么，看着王家这么大，应该也是方便的。

        王婆子热情的说，“方便着哩，家里空屋子多着，多住多少天都没问题。”

        许多年的父母也对这个不识字却淳朴热情的乡下老太太非常有好感，许母一口一个“您”对着王婆子聊的不亦乐乎。

        大年初五王家摆起了宴席，东西都是年前二妮回来以后王家匆忙准备起来的，虽说匆忙却也准备的很齐全，红对联和红灯笼都不用再贴挂了，只多贴了几张红纸裁剪的大双喜字，三妮又在院子里的树上挂满了红纱花，这些都简单，一早上不到就弄完了，中午宴席就摆起来了。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开小车来的人是二妮的婆家，早就都想来看看了，还没到十点，院子里就坐满了人，还好家里桌子多，王家又在院墙外摆了一排，

        人多席面也要弄好，村子里的妇人们都挽着袖子在厨房帮忙，洗菜洗肉的、切菜备盘子的、看灶火的、装盘子的，人多却也不杂乱。

        许父许母看着院子一角堆放的乡亲们送的干菜鸡蛋，又看着来帮忙的人，心里满意着，虽然王昭文是个乡下姑娘，即使她自己凭借着上学走出了乡村，但是家里人的人品也很重要啊。

        许惜年推了推眼镜站在许母身边，看着满院子忙碌的人说，“这下放心了，来之前您二老还担心遇到什么破蛮不讲理的乡下人，我看这院子比小弟结婚的院子都不差什么。”

        “我那不是操心吗，多年只说昭文的家里是乡下做生意的，做生意的人咱们京都还少吗？一个个的一毛两毛都能吵红了脸，一起做生意的亲兄弟都能成了仇家，我这不是心里担心吗。”

        “你别只看院子房子的，咱家在乎的是这个吗，咱们看的是人，我看王家人都很好，淳朴又善良，不善良又独富的人家在村子里可结不了这么多善缘。”

        “这人还真不少，院墙外还有十几桌呢，这不会满村的人都来了吧？”

        正说着话，院门外又响起一阵喧闹声，紧接着又响起了鞭炮声，这点拉鞭炮？许父许母正疑惑着就听见院门外咚咚锵锵的传来鼓点声。只见一个穿着漂亮的红袄黑裙子烫着头发的女人跑进了院子，笑着扑到王婆子身上。

        “咱们出去看看。”许母在屋子里待不住了，往屋外走去。

        许父笑着摇头，“你妈就喜欢凑热闹，八成想出去看舞狮。”

        许惜年也笑了，“乡下结婚还带舞狮的吗？”

        许父笑的更高兴了，“大概是专门请来的，不过大年初五能在私人婚宴上请来舞狮，不是人情就是钱多。”

        不管是哪一种，都很值得高兴。

        院子里穿着今年流行款羽绒服的王红霞抱着王婆子的手臂，“娘，胡学兵带着舞狮队的人在外面，咱们舞到两点吧？”

        王婆子点了王红霞的额头，“舞到十一点半就行了，人家舞狮队的人不吃饭啊。”

        “没事，等到两点了让胡学兵带他们去饭店吃。”

        “哪有守着婚宴去饭店吃的，像什么话，就在家吃，你去找你四哥，让他去村子里借几张桌子去，家里没有了。”

        “我四哥在哪儿呢？”

        王婆子伸头找了找，“刚刚我还看见了。”

        “我自个儿去找。”王红霞跑开了。

        院门外孟庆骑着自行车载着大妮在看舞狮，“静文，我们先进去见见爹娘爷爷奶奶再出来看吧。”

        “不用，他们肯定忙着呢，现在进去也见不到人。”大妮看着院门口王红霞跑进去跑出去的身影说。

        “我们就这样停在外面是不是不太好啊。”

        大妮看他纠结的样子，“先进去吧，去厨房给奶奶打个招呼就行了。”

        孟庆高兴的应了，“哎，是该先打招呼的。”

        两个人挤过人群，挤进院门去，满院子里也都摆满了桌子站满了人。

        王婆子刚从厨房出来一眼看见了大妮和孟庆，孟庆赶忙打招呼，“奶奶，我们能帮点什么？”

        “小庆来了，不用帮忙，你们上屋里去。”王婆子扯住大妮衣袖，“这衣裳好看，你们上屋里去，屋里暖和。”

        王婆子说完话那边有人叫她，“大娘，我这个放哪？”

        “我看看。”王婆子高声回了句就对着大妮摆了摆手，“屋里去，二妮三妮她们都在屋里。”就走了。

        “奶奶一大把年纪了，身体真硬朗啊。”孟庆看着王婆子忙的团团转的身影感叹道。

        大妮跟着点头，“我爷爷也硬朗着，你看我说不用先进来吧。”

        “那你再出去看舞狮？”

        大妮透过玻璃门看见客厅里二宝翘着二郎腿，“我去看看二妮吧。”

        院墙外又支了几张桌子，舞狮队和锣鼓队的人都卖力的表演到了十二点，等主家开了席他们都才入了座。

        村子里的年轻后生们都手端着大红托盘流水一般上着菜，炖的软烂的大块红烧肉、热气腾腾的排骨炒海带、香气扑鼻的鸡块蘑菇、淋着酱汁的红烧狮子头、肥美的大蒸鱼......一道道菜晃花了众人的眼，席间都是高兴的吃饭声。

        这一桌桌上菜的速度和菜的质量，让许父许母在心里把王昭文的重量又加了一点。

        至少二儿媳妇和儿子结婚后，生活水平这一片应该是不需要他们帮忙的。那肉菜不但硬气，而且周围还摆了一圈红红的漂亮小果子，许母吃了一个，是酸甜的西红柿？

        这么小的西红柿？

        王昭文就穿着一身新衣服坐在屋里安安静静的一起吃完了席，她也不需要敬酒什么的，吃完饭许父许母他们就走了，时间紧迫，他们要提前回去，不能等到儿子结婚那天才回去，王婆子和林招娣硬是往他们车里塞了好几麻袋的菜。

        “都是自家大棚里种的，不值钱不值钱，你们带回去吃。”

        许多年跟着许父许母一起走了。傍晚天空飘起了雪花，二妮和三妮坐在窗前看雪，屋子外是大片的鹅毛雪，屋子里却暖和和的，二妮捧着杯果茶靠在三妮身上，“结完婚我就回来了，我和多年说好了，再过几年我就想办法调到京都去，他也调京都去，我们就能一起住在我们的婚房里了。”

        三妮看着院子里已经落满了一层的雪花，看着王建军从院门外回来，林招娣叫住他说了什么，王建军笑了笑跺了跺脚往厨房走去了。

        时间真快啊。

        王建军笑起来，眼角都是皱纹了。

        她记得她刚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帅小伙的。

        她都要结婚了。

        “三妮？”二妮抬头看她。

        “什么？”三妮回神。

        “我和你说话你都没听啊，在想什么呢？”

        “我在思考人生大事。”

        “什么人生大事？”

        三妮看着大开的院门和院门外飘扬的大雪，“我在想，我结婚了去哪住。”

        这问题把二妮问住了，她坐起身皱眉思考，“你去我那住吧，许多年说我们婚房和咱家院子差不多大，有很多空屋子，只是咱们俩都跑到京都去，不知道咱爹娘会不会想我们。”

        三妮看着她认真又苦恼的样子噗的笑了，“傻。”

        “什么？”

        “没什么。”

        “你刚刚说我傻？我听见了。”

        “你听见了你还问一遍。”二宝爬在二楼扶手上吃雪糕，低着头看她们，“你是不是缺点啥。”

        “奶奶奶奶。”看电视的小胖起身往厨房跑，“二叔吃雪糕。”

        “二宝！”厨房里传来王小菊的大喊声，“你在吃什么？”

        “我在吃馒头！”二宝缩回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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