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进了屋，看见大宝在屋里坐着泡脚，看见她进来了大宝就赶紧擦了擦脚端着盆出去倒水了。

        春杏坐到椅子上，屋子里很宽敞，白天人多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大窗户，大炕，大柜子，桌椅整齐，屋子里大气又明亮，听说是王舒文让这样盖的，王舒文真是个聪明的人，她觉得这样的屋子看着就让人舒服，让人心情好。

        大宝又端着木盆回来了，“你洗脚不？”

        她奶说，每天都得洗脚，春杏要是不洗脚，他会嫌弃她的！二宝都每天洗脚！

        春杏看着盆里冒烟的热水笑了，“洗啊。”

        大宝松了口气，把木盆给她，“这是你的洗脚盆。”

        “家里木盆都分着吗？”春杏接过木盆放到地上，脱掉鞋袜把脚泡进去，真舒服！

        “分着，浴盆都写着名字，不过你爹做的木盆你应该能认出来吧？你要是认不出来我明天让我爷也给你写上名字。”大宝去铺床睡觉。

        “我能认出来。”春杏看大宝躺下了，也赶紧想擦脚，可是她来的时候她娘买了两条新毛巾，她是准备用来擦脸的，她没有擦脚的毛巾。

        春杏看向床，“大宝哥，我能用你的毛巾擦脚吗？我没有带擦脚的毛巾，这个也分着吗？”

        大宝坐起来看了她一眼，又下了炕把毛巾递给她，“用吧，我脚一点也不臭。”

        春杏笑的眼睛亮晶晶的，仰头看着大宝说，“谢谢大宝哥～”

        大宝看着春杏这个样子脸莫名有点发烫，耳朵悄悄的红了，他转开目光，“我不叫大宝了，我起大名了，我叫王爱华。”

        春杏又甜甜的说，“谢谢爱华哥～”

        大宝觉得今天的春杏奇奇怪怪的，虽然她平时也奇奇怪怪的，但是今天格外奇怪，是因为他们今天成亲了？她娘说以后他的衣裳都让春杏给他洗，他娘不管了。

        他娘说这话的时候笑的格外开怀，他早就知道了，他娘只喜欢三妮，只想给三妮做饭洗衣裳，不洗就不洗，春杏要是也不想给他洗，他就自己洗，反正家里没人喜欢他，他就自己干！

        大宝转身又躺回床上了，一会儿感觉身后的被子里轻轻躺进来一个人，大宝莫名的有点紧张，他怎么有点不敢动？

        不行，他怎么能害怕春杏，不就是爬树比她快吗？长得又没有他高，力气也没有他大，他不能让春杏再笑话他了。

        大宝想明白了思路，猛的翻转过了身，春杏也很紧张，她平躺着，看着背对着她的大宝，她两只手紧紧的攥着薄被子，鼓足了勇气想和大宝说说话，刚转头一张嘴，大宝就猛的转过了身。

        两个人脸对着脸鼻子对着鼻子，春杏感觉大宝连呼吸都是灼热的，大宝感觉春杏的身上怎么香香的？

        两个人都刷的一下脸红了，大宝感觉自己头上的汗都要冒出来了。

        他正想起身，春杏却凑上去，在他嘴角亲了一口。

        嘴都没有动，就轻轻碰了一下，大宝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袋里砰砰砰的开了花，春杏的嘴唇好软啊，他慢慢凑过去了脸......

        春杏是个很勤快的人，她娘身体不好，爷爷身体也不好，下地干活主要靠她爹和哥哥，所以她小小年纪就在家开始踩着板凳煮饭，随着年纪增大，能干的活越来越多，她每天都要做饭洗衣擦桌子捡柴喂鸡打猪草，后来又开始下地，干活也不傻卖力气，因为家里还要靠她，只是能挣几个工分是几个。

        出嫁前一晚她娘也嘱咐过她，嫁给大宝一定要勤快一点，孝顺好公婆爷奶，在家里不要顶嘴，不能等着人派活才开始干。

        这些她都很熟，她干了十多年了，早上一睁开眼就知道今天一天基本要干完什么活。

        可是......可是她没想到大宝的娘不按照常理出牌。

        “我洗我洗我洗，别动！你别动！”

        春杏刚端起院子里的大木盆，王小菊就冲出来，“给我，我正要去洗衣裳了。”

        “我去洗吧娘。”春杏说。

        “你洗你和大宝的就行了。”王小菊端着盆飞一般的跑了。

        春杏看向大宝，大宝在院子里劈柴，现在要开始存冬天的柴火了，虽然每年胡学兵都来送几袋子煤块，但是厨房做饭还是得用木柴，而且现在孩子们都分房睡了，冬天需要烧的炕更多了，还是需要存多多的木柴。

        王老头每天都出去捡柴砍柴，王建国他们下班了也去捡，家里每天都需要劈柴。

        大宝把比较粗的柴都劈开，细柴也砍成差不多长短的一截，整齐的堆到柴屋里放好。

        看见她娘和春杏抢着洗衣裳，大宝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娘喜欢洗衣裳。

        “你洗咱俩的就行了。”大宝对站在院子里不安的春杏说，“没事。”

        “好。”春杏答应了一声，也端了个盆收拾了她和大宝的衣裳去河边洗。

        春杏就端了两件衣服出去，却和王小菊一起回来的，王小菊在院子里晾着衣裳，见到王婆子出来了还心虚的笑笑。

        王婆子觉得她笑的怪怪的，停下了脚步，“咋了？衣裳洗破了？”

        王小菊躲开了目光，心虚的看了春杏一眼，“没有没有......”

        王婆子皱起了眉头。

        春杏把她和大宝的衣裳晾开，看着王小菊晾衣裳，“娘你洗的衣裳真干净。”

        王小菊瞬间眼神也不飘忽了，语气也不虚了，笑着说，“你洗的也干净，咱俩洗的都干净。”

        王婆子看了看春杏晾的两件衣裳，又看了看王小菊还有大半盆没晾的衣裳，又知道她们俩是一起出去一起回来的，就什么都明白了。

        真的是！她说过家里的衣裳非要王小菊洗了吗？不是她自己非要抢着洗的吗？

        王婆子没吭声又走了。

        王小菊看见王婆子走了，满意的看了春杏一眼，这新媳妇不抢功劳，还是挺好的，“你不用帮我晾衣裳，你忙你的去吧。”

        春杏就走开了。

        进入十一月，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二妮在暖和和的屋子里看着两个弟弟玩，林招娣踩着缝纫机正给家里人做着冬装的外套衣。

        王老头从蔬菜大棚里回来坐在自己屋里的炕上吸着烟，不停的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往院子里看。

        “你别吸了，小霞和三妮往年给你买的烟你一口都舍不得吸，今天倒是拿出来吸了个精光，你看看这屋子，我都快要成仙了。”王婆子用手在身前挥了挥，“你看看，你还能看清我不？”

        “他们怎么还不回来？”王老头看着院子里的一层雪担忧的说。

        王建军和三妮一大早就去镇上了，这都半下午了还不回来，雪越下越大，等一会儿天也黑了，路上多难走。

        “得到天黑才能回来的，每次不是都到天黑吗？你沉住气等着！”王婆子说。

        王老头又沉默的吸了一口烟，王婆子挥了挥眼前的烟，“你能不能别吸了。”

        ......

        一直到天黑，众人都在餐厅吃完了晚饭，王婆子本来还想等着王建军和三妮回来再吃饭，天完全黑了下来，王婆子也不等了，让家里的人都吃完饭赶紧休息。

        王婆子端着煤油灯正要往屋里走，院门外传来驴车的声音，接着是王建军的声音，“三妮到了，快回屋去吧。”

        王婆子又转身往外走，冲着外面的雪夜喊道，“建军？三妮？”

        “哎，娘，是我。”王建军在院门外应声。。

        “奶奶。”三妮推开院门进来，“好冷呀好冷呀。”

        “快去厨房，火还没有熄，还烧着热水呢，去烤烤去。”王婆子拍着三妮的肩膀把她往厨房那边推，“锅里还有饭，你先自己舀着吃啊！”

        三妮跑进了厨房。

        王婆子看她进了厨房又用手拢着煤油灯往院门外走。

        院门外王建军满身是雪，正准备拉着驴车进院门，王婆子看着又是满满一车的东西，也没和王建军说话，又端着煤油灯转身回去了，回去叫王建国和王建平出来搬东西。

        三妮用温水洗了脸和手又吃完了饭，看见王婆子那屋还点着煤油灯，就知道王老头还在等着她。

        三妮就进了王婆子的屋里。

        “爷爷奶奶。”

        三妮进了屋王老头果然还在炕上坐着，“咳咳好大的烟啊。”

        “可不是，你爷爷在家里当神仙呢！”王婆子说。

        王老头一下午都没开窗给屋里换气，屋子里攒的热气他不忍心换，听见三妮咳嗽了才赶紧爬到炕边把窗帘拉开一点把窗户也打开了一点，“你去镇上打听到消息了吗？”

        “打听到了，十二月十号高考，在镇上就能考，报纸上都写的清清楚楚。”三妮从兜里掏出报纸给了王老头。

        王老头接过被折的整整齐齐的报纸，凑近煤油灯小心的展开，眯着眼睛看，看了一会儿又把报纸拿远一点看，慢慢念着，“废除推荐制度，恢复文化考试，实行自愿报名，统一考试，择优录取......十二月十号h省各乡镇统一高考......”

        王婆子在旁边也激动的不行，“青山去镇上开会回来说快要高考了，你爷爷非要你们也去打听打听，这镇上开会还能是胡说吗？又让你们跑了一趟，冒着这么大的雪回来。”

        “没事的奶奶，我正好也想去镇上呢。”三妮笑着说。

        王老头也高兴的不行，王青山没有带回来报纸，话哪有白纸黑字的报纸有说服力啊。

        “你这几天在家里再看看书，好好复习复习，今天还有知青来借你课本了，我让你爹把二妮的课本给了你们学校的陈老师，让他们都管陈老师借去，你就在家和二妮一起复习，再有人上门借书或者要和你一起复习，都不用理他们，你也不要去大棚那了，大棚里面的菜我都会种了，我会好好看着的，有不懂得我再来找你。”

        三妮答应了，回了屋和二妮说了高考的事，两个人就开始闭门不出了，除了吃饭，三妮就在屋子里给二妮补英语，二妮的数学最好，语文次之，英语最糟糕！

        之前三妮就给二妮留了作业，每天背十个单词，二妮根本记不住，三妮就退了一步，一天背七个，二妮还是记得很艰难。

        三妮给她补了两天英语，觉得还是不行，还是补语文吧，反正最后看的是总分，如果语文也考的很高的话，三门分数一匀应该也差不多。

        这天王老头他们正在院子里扫雪，三妮在烧的暖和和的屋子里的炕上坐着正指导二妮写作文。

        “最好不好写错别字，错的标点符号，一个扣一分，格式不能错了，你看看咱今天练习写信，你开始写个标题干什么？你给谁写信的时候会在信纸正中间写标题？肯定先写谁谁谁你好啊！展信佳啊！”

        三妮点着二妮的作文正说着，想了想，第一年恢复高考的语文作文好像各省都不一样，她上辈子在一个朋友家的书房里看见过一张全国恢复高考时候的卷子，被标在一个玻璃框里摆在玻璃柜子里，当时她没仔细看，就扫了一眼，她记得当时的卷面很简单的，几个填空题，文言文翻译和作文，一整张卷面上的题很少，作文占了一大半，占七十分。

        她朋友说各省的卷子都不一样，他只收藏了这一份卷子......

        卷子不一样，作文也不一样，她也不知道h省的作文是什么，她得考虑到所有作文类型。

        只有第一年的高考是最好考的，往后人们都有了准备，会一年比一年难度大。

        “我去把大妮也叫过来......”

        “当当”木门被人轻轻扣了两下，接着门就被轻轻推开了，一个脑袋伸进来，大妮看着对着炕桌在炕上正坐着的两个人尴尬的说，“我能不能，也来这屋学习啊？”

        ......

        大妮也脱掉鞋子坐到炕桌前。

        三妮说，“我们正在说高考作文，你作文怎么样？”

        “我作文......一般吧。”大妮看着炕桌上展开着的作文说，“能凑够字数。”

        二妮这封信，写的很短。

        三妮揉了揉太阳穴，“咱们这几天就写作文吧，数学就把书上全部例题过一遍，英语我给你们写几个句子你们只背句子就好了，书就不看了，语文只写作文，把所有类型的作文全写一遍。”

        三妮布置了一篇作文，大妮和二妮都掏出本子和笔开始写。

        “不管写景还是写人物，除了一些优美的细节描写外，还要上升到更高一层的含义里，所有的作文都要紧跟政治形式，紧跟主席，永唱东方红，最后的总结一定要高调，要看见了无数的希望和无限美好的未来。”

        大妮边听边写，二妮皱着眉头绞尽脑汁的写着，“你再多说几句三妮，你一停我都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三妮面无表情，“回想。”

        “啥？”

        “回想我刚刚说了什么，自己在脑子里重复。”她还能去考场上给她鼓舞吗？到时候坐在考场里作文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的话，前面全对了才考三十分！

        二妮使劲回想，啥啥啥永唱东方红？生活很美好？好像就是这个......地里大丰收，沉甸甸的麦穗在夕阳的余晖下金灿灿的一片......爷爷拿着镰刀站在地沿边，看着一片片的金色麦田漏出了笑容......不够，生活很美好，家家都吃白面馒头......

        三妮坐在二妮旁边揉着脸，她看着二妮写几句话就数一遍行数，写几句话就数一遍行数，生怕多写了一个字似的。

        她感觉自己头疼，脸也疼。

        写完了作文，三妮当场就给大妮和二妮批改了，多余的话，重复的话，用词干巴巴的话，换成怎么样的写法会更好更通顺。

        三妮一篇一篇一段一段的给她们改明白了，大妮若有所思的看着改完的作文。

        二妮也跟着点头。

        “你把这篇作文背下来。”三妮把给二妮改完的作文还给她说。

        “啊......”二妮感觉背课文好痛苦。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上大学？”三妮问她。

        二妮一把拿起作文，“要。”说完就换了个位置坐到炕里面对着墙去背作文了。

        “我也把你改的背下来吧。”大妮说。

        “你背吧。”

        大妮也捂住耳朵开始背作文。

        三妮看了一会儿书，见她们两个都背的认真，就悄悄开门出去了。

        后院的雪都被扫干净了，连屋顶上的雪都扫下来了。

        三妮往前院走，刚走进堂屋就听见外面乱糟糟的说话声。

        “求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了！”一个人哭喊着说。

        “书都已经给陈老师了，你去陈老师那看不就行了，陈老师又不是不让你们学，你干啥来这乱喊乱叫的，我们家里有准备高考的孩子，你来这捣乱你安的什么心！”这是王婆子的声音。

        “我看不懂啊！你就让三妮教教我吧，你就让她教教我们吧！”这个哭喊着的人是刘芬。

        三妮听出来了。

        刘芬虽然是城里人，但是她只上到初中毕业就没上了，后来又下乡这么多年，看不懂高中课本很正常。

        “滚滚滚，再不走我就拿扫帚赶人了！”王婆子说，“你个黑心的，害了我们家建平还不够，还想害三妮，三妮凭啥教你，她是你老师啊？快走！”

        “王建平，王建平你出来！五妮！五妮啊！我是你娘啊！啊！！”刘芬喊的声音变了音儿，王婆子拿着扫帚就打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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