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之去护士台说了一声就跑下了楼，他去超市买了红糖和巧克力，还有别的不认识的零食，只要包装看着好吃的都买了些，提着一大包零食沈敬之又去医院食堂买了六个煮鸡蛋和一份牛肉面。

        上次家里煮红烧牛肉面的时候三妮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汤赞叹道，“我做的面真好吃，这才是货真价实的牛肉面，整片牛肉，是真的牛肉哦。”

        “能加牛肉片吗？”沈敬之问。

        “加一份十块。”

        “加两份。”

        沈敬之提着东西上了八楼都给了护士，“能把这些都送进去吗？”

        护士们围上来看，“太多啦，这是什么，面条啊？还热着，把面送进去吧先。”

        “哎哎，巧克力带进去。”

        “鸡蛋也是热的，拿进去，别的先不拿了，你去等着吧，要不你去看看哪个空着的房间你想住，选好了来我这说一声，你就把孩子和产妇的东西都先拿进去。”

        沈敬之提着零食和行李箱去找空着的病房，住了人的都亮着灯，没住人的都黑着，沈敬之进去打开灯连着看了三个房间，房间里都是一样的设施和布局，他就明白了，护士可能是看他太紧张了在给他找事干。

        沈敬之把东西都放到了床上，屋子里一个整面的玻璃墙，两个单人床，两个婴儿床，婴儿床四周都有围栏护着，一个靠墙的衣柜，门口一个卫生间，卫生间里一个洗手台一个厕所一个淋浴。

        沈敬之看着玻璃墙外流光溢彩的马路和城市夜景，又看了看时间，凌晨十二点半。

        他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都一一拿出来，三个玻璃奶瓶都是三妮准备的，一个手把是蓝色的，一个手把是绿色的还有一个是粉色的。

        小罐的奶粉也是三妮买好的，沈敬之看了看奶粉罐上写着羊奶粉三个字。

        舒文真聪明。

        一个透明盒子里面装着勺子和筷子。

        三个小包被也都是蓝色绿色和粉色。

        还有小秋衣、尿不湿保温杯袜子睡衣拖鞋等等东西沈敬之都摆到了一张床上放好。

        他把东西规整好又看了看时间，关上房门拿保温杯去接了热水回来。

        沈敬之坐立难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为舒文做点什么。

        他又站在了8013房门口，就那么直直的站着，对着门，一动也不动。

        后半夜的时候8014的房门开了，护士出来看了一眼沈敬之又转头对着走廊喊，“刘爽的家属。”

        走廊的长椅上坐着正打盹的男人一个激灵醒了，“在，我在。”

        男人匆忙的站起身抱着外套跑过来，“我是刘爽的家属。”

        “产妇生了，一个女孩，母女平安，准备一下接人。”

        “哎好好好。”

        护士关门又进去了，男人高兴的对沈敬之说，“兄弟，我老婆生啦，你在这慢慢等着啊，我要去拿东西来接她们母女啦。”

        沈敬之看着男人雀跃的跑进了走廊里的一间房，他慢慢往后退着，靠到了走廊的墙上，他坚定的站了那么多年的军姿都没有感觉到累过，现在只在生产室的门外站了一会儿怎么就感觉腿软了呢？

        舒文，要平安啊！

        一定要平安。

        又有产妇来了，生完孩子的家人高兴的走了，等着生产的家人来回走动，走廊里安静了又乱，乱一阵又安静了，沈敬之充耳不闻，时间越长，他越是聚精会神的盯着8013的房门。

        早晨六点钟，走廊的窗外还是墨黑色的夜空，走廊里依旧亮如白昼。

        早晨七点钟，天空出现了一抹浅浅的白，走廊里已经亮着灯。

        七点半，有一家人搀扶着产妇入院了，值夜班的护士从打盹中惊醒，快速的调整好状态帮着产妇叫医生办入住，叮嘱他们需要准备的东西现在都准备好。

        八点钟，天色已经灰蒙蒙的亮了，好多病房里的男人或者老人裹着羽绒服悄悄出了房门，房门开开合合，能听见里面大人轻声说话的声音和小婴儿呜咽的声音。

        电梯声连绵不绝，新的医生和护士来换岗了，大家都在说着早饭，说着天气，说着昨天接的产妇。

        只有沈敬之好像与世隔绝了，他的周围都是安安静静的。

        “哎。”有护士叫他。

        沈敬之木然的转头。

        “去那边椅子上休息一会儿，有事会叫你的，一会儿大人孩子都出来了你还得照顾他们呢，你先去食堂买点吃的去，可以在这坐着边吃边等，你要是太累了，一会儿怎么给他们跑腿啊。”

        “还需要什么？”沈敬之开口才感觉自己嗓子干的厉害。

        “需要休息，吃饭。”

        “我想进去看看舒文。”话一出口，沈敬之像迷路的人终于找到了方向。

        “我要进去陪着她。”这一遍声音清晰了许多。

        “你要进去？”护士只问了一句，就说，“那你得去那边消毒，换无菌服，这个另收费啊。”

        沈敬之瞬间又精神了起来，他没想到他真的能进去，“好，我现在就缴费。”

        “哎哎，出来再缴也行，来吧来吧，我带你弄完我再下班吧。”

        沈敬之跟着护士长去做了全身消毒又穿上了无菌服，带上口罩，护士长把他送进了8013产房，在门口给他挥了挥手就走了。

        沈敬之激动的手脚快要不听使唤了，他一步步往里走，进了房门就能听见三妮的声音了，那声音闷闷的，夹杂着隐忍的痛苦声，“我老公肯定在外面等着。”

        “跟他说，孩子下午才能生——”

        “让他先休息——”

        “嗯——”

        三妮喘息了两声，继续说，“中午记得给我买饭——”

        “哎呀你别说话了，我一会儿就去和他说，你先保存点体力吧，已经开了八指了，再吃个鸡蛋吧？喝点水，再拿瓶葡萄糖来。”

        “先去说——”三妮说话断断续续。

        “行行行，小敏，你喂她点葡萄糖，我去外面说一声。”

        沈敬之大步的往里走，前面还有一扇门，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有软底鞋的脚步声轻快的从里面靠近了门，沈敬之也快速走过去。

        门咔哒一声开了，一个护士看见穿了无菌服的沈敬之愣了一下。

        “产妇的家属？”

        沈敬之点头，又说，“是。”

        “叫什么名字？”

        “王舒文。”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敬之。”

        “你等等。”护士站在门口抓着门冲里面喊，“沈敬之是你家属吗？他要来陪产。”

        这扇门被打开，房间里三妮的声音清晰了许多。

        “是我老公！”

        “那你快进来。”护士拉着他就进了房门，咔哒一声门又被关上了。

        沈敬之进了房门就大步的超过护士跑了进去。

        “舒文。”

        三妮坐在一个洁白色的圆形浴缸里，浴缸里温温的水泡着她。

        三妮穿着上衣，两条腿泡在水里。

        “小敬。”

        转头看向他的三妮脸色苍白，汗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你来了。”

        “舒文。”沈敬之扑过去抓住她一只手，声音哽咽，“舒文。”

        “傻子。”两个字，因为疼痛，三妮抖了三抖，有血顺着三妮的身体蔓延到浴缸里，浴缸里全是红色的血水。

        沈敬之余光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他感受到了她隐忍的痛苦，被他抓着的手也因为疼痛而用了力。

        沈敬之感觉自己自己的心脏都被三妮紧紧的握住了。

        疼痛，无法呼吸。

        “舒文。”沈敬之抖着声音，“舒文。”

        他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

        “要平安。”

        三妮因为宫缩的越来越频繁说不出话来，沈敬之看着她明明那么疼，明明流了那么多血，却还是抓紧不疼的每一秒钟的样子对他笑笑。

        沈敬之紧紧握着三妮的手，眼泪从赤红的眼眶里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舒文，要平安。”

        “舒文。”

        “要平安。”

        沈敬之抖着声音重复着，好像这话能给三妮祈福一样。

        “啊——”

        三妮大喊了一声。

        “快快快，头出来了，再用力，出来了出来了，马上就出来了。”

        三妮紧紧抓着沈敬之的手，一个用力，有滑溜溜的东西顺着她的身体滑出了体外。

        “出来啦！”

        医生和护士都高兴的欢呼。生出来的小孩被等在一旁的护士利落的捞了出来抱走了。

        “还有一个，快给她喝点葡萄糖。”

        护士拿着水杯喂三妮喝了两口，三妮偏开了脸，又一阵用力。

        “第二个也出来了！看见头了，加油啊，你太厉害了，这么快就生第二个了，用点力，你看头要出来了。”

        王医生在水下摸索着，一边鼓励着三妮，“太厉害，我第一次见你这样生的这么快的，头出来了，你再帮帮孩子，使点劲儿！”

        “啊——”

        三妮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噗叽”一个小生命又滑进了水里。

        王医生一把捞起给了旁边的护士，她又伸手，“已经生了两个啦，太快了吧，让我看看老三现在出不出来。”

        “老三在哪儿呢？”

        沈敬之抖着手看着三妮，三妮有点脱力了。

        护士在旁边拿着巧克力，“咬一口。”

        三妮不动。

        “吃，舒文。”沈敬之接过巧克力往三妮嘴巴凑，“吃，舒文，吃啊。”

        三妮张开嘴咬上了巧克力，她没力气了。

        宫缩一阵一阵的，三妮咬着巧克力呜咽。

        “吃啊舒文。”沈敬之哭着说，“你吃啊，舒文，求你了，你吃啊。”

        沈敬之跪在浴缸旁边，“舒文——”

        “老三要出来。”王医生严肃着脸说，“灌，管她半瓶葡萄糖。”

        护士捏住三妮的脸就开始灌葡萄糖。

        三妮本能的吞咽，边喝边洒。

        又过了十几分钟。

        老三也滑出来了。

        王医生舒了一口气，快速的把三妮体内的残留清理了干净。

        “能走不能？不能走让你老公抱你。”王医生看了一眼旁边跪着的一脸泪水悲愤欲绝的男人，“你还行不行？”

        沈敬之站了两次才站起来。

        “把她抱那边床上，我再检查一下。”王医生率先往旁边屋子走去。

        沈敬之轻轻抱起三妮，“舒文，我们去旁边看看。”

        三妮虚弱的没法回话，她睁着眼睛靠在沈敬之怀里。

        沈敬之珍重的抱着三妮，像抱着什么脆弱的宝贝，稳当的走进了旁边的屋子里。

        屋子里摆放着各种仪器、工具。

        “放这床上。”王医生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戴了新的无菌手套，“你站一边等着。”

        沈敬之动作轻轻的把三妮放在连着仪器的床上，轻声对三妮说，“我就在一边。”

        沈敬之靠门站在一边，王医生和护士围着三妮检查完了。

        这下子王医生的脸上才带了笑，声音也轻快了许多，“很好啊，很好，可以抱着孩子走了，建议住院观察三天，三天没有别的事儿就可以出院了，很健康啊，孩子很健康，大人也很健康，都没事儿啊，挺好的挺好。”

        王医生高兴的摘了手套扔进垃圾桶，笑容满面的对着沈敬之说，“你看孩子了没有，你看你是先把孩子抱出去还是先抱大人？”

        “大人。”沈敬之想也没想。

        王医生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抱吧抱吧，快走吧。”

        沈敬之上前抱起三妮就走了，把三妮抱到他收拾好的病房里，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四五个护士也抱着三胞胎来了。

        “给，又给你们送来个婴儿床。”

        护士把婴儿床推进来和房间里本来就有的两个婴儿车并排放到了一起。

        三个抱婴儿的护士也把裹着小薄毯子的婴儿放到了婴儿床里。

        “来孩子爸爸。”护士叫沈敬之，“这个是老大，这是单孕囊的那个，是个男孩，中间这个是老二，是个女孩，最后这个是老三，也是男孩，老二老三是龙凤胎啊。”

        “你自己记清楚啊，我给你写床上，我写一二三，你别抱混了啊。”

        “抱混了也没事，就是哥哥弟弟分不清。”

        “差那二十分钟不差什么，长大就看不出来了。”

        沈敬之仔细看了看三个熟睡的小家伙的脸，“我记住了，不会混的。”

        王医生进了病房看了眼三妮，三妮已经睡着了，“让她睡，恢复恢复精力醒了再吃饭，吃点鱼啊肉啊，水果可以用热水泡一泡多吃点，什么时候上了厕所了去护士站那说一声。”

        “好。”沈敬之乖乖应了。

        “孩子醒了可以先喂点水。”王医生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一下，“喂这么一点就可以了，小孩子胃很小的。”

        “好。”

        “行了，住着吧，住三天没事就可以走了，有事儿再去找我，给这本产后的注意事项，上面什么都有，你们没事就自己看看。”王医生给了沈敬之一本小册子。

        沈敬之认真的接了过去。

        医生和护士们都出去了，最后关门的护士说，“你什么时候有空记得去一楼把费缴了啊。”

        “好。”沈敬之说。

        护士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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