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军和林招娣回来的时候天都亮了，三妮又睡了一觉，睁开眼就看见王建军和林招娣在一个被窝里刚躺下。

        三妮......

        也是，王建军和林招娣还年轻着呢，俩人也都才二十多岁。

        三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王建军却已经看见她醒了，露出大白牙一笑，“新年好啊三妮。”

        “爹新年好。”三妮坐在裹起来的被子里，“找奶奶。”

        “你想去找奶奶啊。”王建军轻轻掀开被子起来，三妮才看见王建军里面穿着整整齐齐的，上身是一件很旧的蓝灰色毛衣。

        三妮觉得自己思想不纯洁。

        半夜就起来拜年了，天亮了回来可不是要补一觉嘛！

        王建军给她穿上那件土黄色带小樱桃的圆领夹棉上衣，外面又穿上她的棉袄，最外面罩了一件粗布蓝外衣，这件蓝外衣是年前林招娣买的新布，给她和二妮一人做了一件外衣。林招娣自己都没有。等她看见大妮和二宝都依然穿着之前的衣服时，又感叹了一下林招娣真的是个好母亲!

        裹严实了抱到上屋去。三妮就坐在上屋炕上剥花生吃，王婆子给她剥了两个花生豆，把红皮搓掉，圆圆的花生豆捏开成两半放到炕桌边上，让她自己拿着吃，“吃慢点啊，好好嚼碎了啊！”三妮一边用四个小牙咬着吃一边点头。

        王红霞还在被窝没起来，拿她被子盖住三妮的小腿和脚丫子，手在被窝里挠她脚心的痒痒。三妮毫不客气的用脚踢她的手。

        “哎呀你还敢反击。”王红霞一只手抓住她脚一只手开始挠。

        “小姑姑，吃。”三妮赶紧拿了个花生豆塞她嘴里。

        王红霞吃了说，“看在你这么好的份上我就不挠你了。”

        三妮舒了口气龇着四颗小牙对她笑了笑，王红霞点了下她小鼻头说，“小人精。”

        天亮了以后还有年轻后辈零零散散的来给王老头王婆子拜年，偶尔也有找王建国王建军的，都被王婆子挡了，“他们在睡觉不用拜了。”

        大年初一吃饺子，饺子是年前包好了的，豆面掺白面的饺子，包着白萝卜和五花肉，还有一盘炒菜，白菜炒肉渣!

        三妮都吃惊了，既然有白菜，为什么一个冬天都只吃白萝卜啊？

        “还有白菜呢娘。”王红霞高兴的说，“还有几颗啊？”

        “就这一颗了，专门留到大年初一吃的。”王婆子说，“明年咱一定要多种几颗，到时候能和白萝卜替换着吃。”

        “是今年。”王建平纠正她，“今天是大年初一。”

        “就你知道。”王婆子笑着拍了他一下。

        这顿饭是三妮在这个家吃的最丰盛的一顿饭了。

        全家都吃的满嘴流油，饺子里面包了五花肉，吃起来真是香啊。白菜炒肉渣也好吃，三妮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觉得炒白菜好吃。

        真是人生无常。

        最后盘子里的白菜汤都被王小菊给喝干净了。

        三妮......

        生活艰苦。

        大年初二回娘家，又是一大早林招娣就把她裹拿布条绑在胸前，王建军提着个篮子，里面放了几个豆面掺白面的馒头，几块奶糖，一块深蓝色的布。这就可以走娘家了。

        天黑着的时候就出门了，等到那也有十点钟左右了。在那吃了顿午饭，拿了一些碎豆腐，三妮收了两块糖又开始往回走。

        大年初这几天都会串串门，三妮也跟着林招娣跑了几天，大概把这个村子摸熟了。村子叫王家庄，王在村子里是大姓，一大半人都姓王，祖上都沾亲带故的，零散的姓氏是前几年逃荒过来的人，在王家庄安了家就一直住下来了。那些外来户过年挺凄凉的，也没有亲戚朋友，年轻的还能和村子里的后辈交好这也算有朋友了，上了年纪的只能独自在家。

        王家不远处就有一户人家，家里只有三间泥胚茅草房，低矮的院子，从街上就能看见院子里。里面住了个老人，老人有时独自坐在院子里，有时不在。但家里除了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别人。

        林招娣抱着她从门口走过的时候，她一直扭着头往院子里看，那老头就从院墙里面伸出手给了她一块糖，三妮接住了，是一颗大白兔。

        晚上要脱衣服睡觉了，三妮才把那块糖拿出来，林招娣一看说，“你啥时间装了块糖啊？”

        “爷爷，给的。”三妮小手往北一指说。

        林招娣还在想哪个爷爷，王建军说，“是何老头吧”

        “咱从他门口过他给你的?”林招娣想起来了自己白天抱着三妮从他院墙外路过了两次，当时都没停留。

        三妮点头。“何老头人挺好的。”王建军感叹了一句，“就是命不好。”

        林招娣就把糖收走了，三妮一块糖也没吃过，奶糖都是化水里给她喝的。她和二妮闭上眼睛以后，俩人果然说起了何老头。

        “他闺女死了后，沈阔也没有去看过他了吧？”

        “活着的时候也没怎么看啊，都是他闺女一个人来。”

        “那逢年过节也走一走啊，第一个年就不走了，这是准备要断亲了吧。”

        “这哪能断，她闺女拼死生的儿子还活着呢，不得叫他一声姥爷啊。”

        “这儿子才半岁大，亲娘都不在了，以后不知道怎么艰难呢。”林招娣闷闷的说，“何婉君多好一个人，说话温声细语的，之前还和我一块去赶集回来帮我提东西呢，这生了个孩子人就没了。”

        王建军从被窝里面伸出手安慰似的拍拍她，“以后见了何老头也问声好。”

        “嗯。”林招娣依旧闷闷的应了声。

        听姓氏就知道是外来户，但是外来户为了加速融入本地一般都是和本地人结亲的。他俩这是外来户结外来户了。等人都睡了三妮就顺着被子爬到床里面进了空间。因为这几天一直和林招娣串门，也没有机会往外拿东西，三妮就把东西都放在了二楼的露天阳台上，这个世界也是冬天，阳台上气温很低，东西都没有坏。

        三妮又检查了一遍纸袋子，感觉没有问题了才下楼给自己做吃的。粳米加水，拿了把小水果刀往锅里切了一些碎牛肉开火煮。三妮往沙发上拉了个毯子，盖到身上开始看手机，照例看了一眼新闻才上了她的小铺看，那两个顾客还没有收到东西，也没有新的订单。三妮就定好闹钟躺沙发上睡着了。小孩子还是要保证一下睡眠的。

        睡到十一点半，三妮起来吃她的粳米牛肉粥，粥已经煮的非常软烂了，香喷喷的吃完粥，又吃了几颗车厘子和葡萄，然后洗了锅碗，把刷新了的宝石和金币倒进衣帽间。把阳台的两个大纸袋子提到楼下客厅旁的地毯上放好，把睡裤脱到地毯上，三妮转了一圈看着灯火通明光洁亮丽的客厅没什么问题了就出去睡觉了。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五了，早上穿好衣服三妮就要王建军抱。王建军抱起来:“走喽去找姑姑喽！”

        “出去。”三妮使劲转着身子，“出去。”

        “这一大早的出去去哪啊？”王建军说，“你也不嫌冷。等下午了爹再抱你串门啊。”

        “去北山。”三妮看着院墙外的北山想，自己要是经常往外拿东西，要不要给自己装个光环，比如好运体质?她想试一下，如果不行，接下来的一年里她就看情况而定了，情况要是不好，就不会这样往外拿了，也可能就不拿了，毕竟没有自己的时候，家里也没有饿死过人。

        三妮还在想怎么说才能把王建军忽悠出去，就见王建军也看了一眼北山，然后抱着她一言不发的往外面走。

        三妮......

        “你们父女俩一大早去哪啊？”王婆子从厨房探出头对着他们背影喊。

        王建军头也不回的抱着三妮跑了，跑起来一颠一颠的，三妮吓得紧紧抱住王建军脖子生怕他一个不稳把自己摔出去。跑了一段距离，王建军还回头看了看，喘着气问，“你要去干嘛啊三妮？”

        三妮还没张嘴，王建军又压低声音说，“是去捡栗子吗？”

        三妮???

        好样的爹，理由你已经找好了？

        三妮点头。王建军看她点头了自己也一脸深沉的点点头。然后就不说话了。

        三妮看着她爹深沉严肃的脸，不禁想，这是脑补出啥了吗？

        走到上次的地方，王建军转圈看了一眼周围问三妮，“你要去那尿尿吗？”

        三妮......

        感觉不能总在一个地方，万一王建军脑子犯抽来这里祭拜就不好了，总感觉他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看他熟练的样子，他该不会自己经常来这边找吧？

        三妮往前一指让他继续走。走出这一片再说。

        王建军就抱着她继续往里走，走到山上又走了段路，三妮才拍拍他的肩，“我要尿尿爹。”

        王建军走的都有些沉默了，想着也许自己想多了，闺女就是想来看这个山，她上次就是想看山的，凑巧捡到了东西而已。山也没看成，这次又忽悠自己带她来了。结果刚死的心一听见这话就一激灵。

        “去哪？”

        “下来下来。”

        王建军把她放下来，“你别乱跑啊，咱现在可是在山上了，你要转迷路了我可找不到你啊。”

        三妮一落地就迈开小短腿啪嗒啪嗒的跑了。

        “哎你别跑!”王建军马上追过来，一个大树转身的距离就看见三妮站在两个大纸袋子前面。纸袋子挺大，但里面的东西更大，几条大鱼小半个身子都漏在纸袋子外面了!

        王建军......

        乖乖。

        王建军一手抱着三妮一手提着两个纸袋子往家走。一路沉默无语。三妮偷偷看他，就这一次，太大胆了，就试这一次，情况不好的话马上收手不再这样做了。

        一进家门就看见王婆子在厨房门前站着正往这边看，看见他们进来生气的说，“建军你一大早往哪跑呢，还抱着三妮，但凡长个脑子的人大早上都不在街上。。。”王婆子看见了他手里的纸袋子，漏出半个鱼身子，“这从哪弄得?”

        王建军不说话对她使了个眼色就往堂屋走。

        王婆子和厨房里的林招娣也熄了火跟着他过来了。把纸袋子放进了里屋地上，大家都问他们去哪了，东西哪来的。王建军不说话，王老头又开始啪嗒啪嗒的抽她的空烟管，一时屋子里静悄悄的，三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除了明显压着激动神色的王小菊，大家的反应都是看着东西沉默不语。王老头咳了一声说，“把东西拿出来。”

        王建军就蹲下把东西一件一件的往外拿，一个大油纸包，打开是各种饼干，有长的有圆的，都能闻到香味儿。大宝咕咚咽了一声口水，在这寂静的空间格外响亮。然后苹果梨子圆滚滚的大橘子，各五个。王红霞和大妮大宝眼睛都看直了。另一个袋子里全是鱼，六条大鱼，每个都三四斤重。

        大家的目光都刷的一下看向王老头，王老头沉默了一下说，“大家都先回去，建军你留下。”

        这是要问这些东西的来历了。虽然不舍但是还是都出去了，林招娣抱着三妮领着二妮和王红霞往外走，王建军看了三妮一眼。三妮突然想知道他要怎么说，“爹!”三妮对着王建军张开手臂。

        “三妮也留下。”王老头说。

        王小菊张了张嘴又想起了什么，没说话，大宝却说，“爷爷我也留下吧。”王小菊拉住他，“你留下干什么，回屋去。”

        人都走了，王婆子关好门，屋子只有王老头王婆子王建军和三妮了。

        “说吧。”王老头说。

        “爹，我觉得三妮是个福宝。”王建军看着王老头说，王老头也看着他，俩人的眼神在空气里不知道交换了什么信息，王老头先收回了目光又啪嗒啪嗒的抽了两口空烟管。

        三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什么情况，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王婆子的脸色也有些激动，“老头子你说咱爹在世的时候说，算命的说咱家后代里会有大运势的人，你说会不会就是三妮。。”

        三妮看王建军一脸平静的样子，看来这是个早知道的。

        王老头把空烟管给了王婆子，王婆子就打开柜子拿出一包烟叶来，用手指捏着把烟管塞满，又把烟管连同火柴都给了王老头，王老头也没有点烟，只是吸了两口烟叶味儿说，“不管如何，这话别再往外说了，现在不让说这个，不管是不是，咱家孩子都是一样的，不兴重男轻女那一套。”

        王建军点头，“我也啥都没说，我闺女我稀罕着呢。”

        三妮......

        这就不问了?这就行了？

        王老头说，“把你大哥叫过来。”王建军就出去叫了王建国，自己抱着三妮回了东屋，王建平也跟在身后进来了。

        “爹娘说什么了？”一进屋林建平就问，林招娣和王红霞也眼巴巴看着他。

        “还能说什么，逮着我问呗。”王建军把三妮放到床上，拉过旁边的被子盖住她腿脚。

        “你怎么捡到的啊？”林招娣不明白，“还是上次那个地方?又有部队从那过了?你说会不会有人回来找啊？衣服咱还能还回去，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咱可没法还了。”

        三妮......不用还。

        王建军坐到床边，“三妮你说，会有人回来找吗？”

        三妮摇头。

        林招娣，“你问她干什么，她咋知道，我问你呢。”

        王建军还没有说话，就听院子里王建国喊，“你们都过来，咱爹叫你们呢。”

        众人又都到了里屋。王老头:“把水果饼干给孩子们分分。”

        王婆子就一家分了一个苹果，一个梨子，一个大橘子，又一家给了五块饼干。

        都高兴的抱着东西各自回屋藏去了。不管问的什么，东西到了自己手里就是自己的了。

        早饭吃的玉米糊糊加小米。大宝把碗都舔干净了，真是个爱惜粮食的好孩子。

        今天是个大晴天，虽然有太阳，但是天气冷，雾蒙蒙的阳光也不明亮，但王老头依然带着儿子们去山上了。路边的积雪混合着泥水冻得硬邦邦的，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响。三妮和二宝被二妮带着在院子里晒太阳，晒了一会儿二妮就感觉耳朵要被冻掉了。自己从箩筐里爬出来进了屋里。二妮也跟着进来，“三妮你咋不晒太阳了呀，外面暖和和的。”

        三妮......

        呵呵，要不是我晒过差点相信了你。

        中午依然吃的玉米糊糊，不过没有加任何东西，吃完了回屋林招娣就给了她和三妮一人一块长饼干，香葱味的，三妮就和二妮围着被子坐在床上吃，吃完了，林招娣就往糖罐子里倒了点热水用筷子使劲啪啪啪的搅动着，然后让她俩一人一半的喝了。

        洗糖罐子的水......

        三妮看着这个土棕色的陶罐子想，总有一天我要拿绵白糖填满你!

        省的让林招娣一遍又一遍的刮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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