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奶奶无声的抚摸着潘云的头，等到潘云情绪稳定了，才问他发生了什么。

        潘云拉着潘奶奶去屋里看了地上的粮食，潘奶奶眼睛看不清，但不是瞎，离的近了还是能看见的。

        她挨个挨个的凑近看了看地上的东西，让潘云装起来放到他们睡觉的床底下。捧着潘云的脸仔细看了看他。

        “小云，你的贵人来了。”

        “什么奶奶？”

        潘云从记事起家里就很穷，很苦，过得一点也不好，饭都吃不饱，但是出门还是会被人指着脸骂。

        他不懂，他家一点钱都没有，也没有粮食，比别人家还要穷，为什么还会被骂。

        后来他才知道，他爷爷奶奶都是\/资本\/家的\/少爷\/小姐。

        “你的贵人。”潘奶奶让潘云把地上的木柜子挪开一点，把里面墙角的板砖撬起来，从里面掏出一个木盒子。

        木盒子里面放着一个玉牌，两把金锁。

        “奶奶。”潘云慌忙的看了眼院子，院子里没有人。

        潘奶奶干枯的手慢慢抚摸了一遍玉牌，把盒子合上，“小云，下次那个贵人再来，你把这个盒子送给他，再磕三个响头，务必让他收下你，只有他能救你了孩子，这世道太乱了，奶奶老了。”

        “奶奶，他只是个小孩......”潘云想着三妮的样子，虽然比他还小，可是却干着大人干的事，那两个大人也听他的。

        潘奶奶也想着那个一面之缘的小孩，她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只记得眼神明亮亮的。

        “孩子，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她虽然是个小孩，却能在这个时候拿出那么多细粮来，说明她的家有底蕴，这些粮食能握在她自己手里说明他有能耐，能拿出来送人，说明她有善心，能静悄悄的运粮，说明她有人脉。小云，你要抓住这个机会，这可能是你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了。”

        “她年纪还小就能这么有能耐，以后长大了只会更厉害。你要好好跟着她，善良的主家都会给下人一条生路的。”

        “我知道了奶奶。”潘云其实也知道，那个人和他相差的很大很大，虽然个子小，却很有气势，不能当普通小孩子来看。

        “好孩子。”潘奶奶欣慰的笑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是个有福气的。”

        三妮此时正在国营饭店，王建军沾了闺女的光，吃上了饭店里的红烧肉和羊肉饺子，还有红烧鱼。

        两个人吃的满嘴流油。

        “三妮，嗝～太撑了。”

        “这红烧肉做的地道。”肥而不腻，她一个人吃了半盘。

        “不行了三妮，我太饱了，不能赶车了。”王建军轻轻的揉着肚子说。

        “那咋办。”三妮看了看天色，其实她也很饱了，被驴车一颠，她怕会吐出来。

        “那我们住旅馆吧？”三妮说。

        王建军瞪大了眼睛，“这不好吧，咱要是一晚上没回去，你奶奶和你娘得担心死。”

        而且他的介绍信日期是当天返回。

        “好吧。”三妮一想也是。

        两个人又溜达进了供销社，消消食，晚点回，正好再往家买点东西。

        盐啊酱油醋啊，罐头啊三妮把厉青衫给的票全拿出来，能买什么买什么。

        她竟然看见了茅台！七二年的茅台啊！一问才八元一瓶！

        “我全要了。”三妮喊。

        年关将至，供销社里人很多，三妮可不能看着茅台被别人买走。

        “你干啥三妮，你又不喝酒。”王建军偷偷拉她。

        “我喜欢，我喜欢那瓶子，快点爹。”三妮催着王建军掏票。

        钱都在三妮兜里，票全在王建军身上。

        王建军把烟酒票全拿出来，买了三瓶茅台，十几盒烟。

        看见有罐头，王建军也把能买的都买了，票花完为止，反正他们不差钱，三妮喜欢这种瓶子！

        三妮看见王建军疯狂买买买也没拦着，就是觉得，她爹竟然喜欢吃罐头啊。

        两个人又买了一些糖果干菜就回去了。

        其实糖果干菜也不用买，但是三妮就想尝尝这时候的食物。

        两个人赶着驴车到家天都黑透了。

        王老头和王婆子还在等他们，听见驴车进院子的声音，就从屋里出来了，王婆子端着煤油灯，一手拢着火苗问，“建军啊？”

        “娘。”

        王婆子放下心来，“你们俩怎么这么晚啊。”

        林招娣也从屋里出来了，“没事吧？”

        “没事。”王建军让三妮进屋，自己卸掉驴车，把驴牵进了屋里，喂干草。

        “招娣，你给他们端饭去，还在灶上温着呢。”

        “哎，娘。”

        林招娣去厨房端饭了，三妮也不是很饿，她跟着林招娣想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热水洗洗脸和手。

        结果锅里没有饭。

        林招娣打开碗柜找了找，也没有。

        “你奶奶明明留出来一盆菜和三个饼子啊，我都看见了。”

        林招娣把厨房找了个遍，连灶火里面都找了找也没有。

        “我问问去。”

        林招娣去敲了王婆子的窗户，“娘，饭菜给放哪了啊？”

        “在锅里温着啊。”王婆子说。

        “锅里没有啊。”林招娣纳闷，家里遭贼了？

        王婆子又披着衣服出来了，“怎么没有啊，就在灶上的锅里啊。”

        两个人进了厨房一看，锅里空空如也，连盛菜的盆子都不见了，更别说玉米面饼子了。

        王婆子惊慌的把厨房找了个遍，“怎么回事，菜呢？饼呢？”

        王建军站在厨房门口，“菜没了？被偷了还是谁吃了？”

        “谁吃了？谁能吃了？谁吃了就是贼，一声不响的吃了那就是贼！”

        王婆子气坏了，挨个屋拍着门让他们起来，“王建国，王建平，都给我出来！”

        王婆子心里那个气啊！三年自然灾害家里也没有孩子出现过偷吃粮食的事儿，她的孩子她清楚，不可能偷吃，要说家里遭贼了，哪个贼会只偷一盆菜三个饼子的，厨房外面墙上的篮子里还放着一小块五花肉怎么没拿走？厨房地上还放着半袋子红薯怎么也没拿走？

        就拿做好了的饭，当个贼还这么挑？

        王建国和王建平穿着衣服就出来了，王小菊也裹着袄出来了。

        “咋了？”

        “咋了娘？”

        王婆子坐到堂屋桌子前，看了一圈，“建平你媳妇呢？”

        王建平:“在屋里睡呢。”

        “把她叫出来。”

        王建平就回屋叫刘芬了。

        刘芬其实早就醒了，林招娣敲王婆子窗户的时候她就醒了，一直在支着耳朵听他们说什么，一听见王婆子怒气冲冲的要把所有人都喊起来，她才觉得有点怕了，又有点后悔。

        今天下午她在知青点聊了会儿天，知青们的生活也不好过，下乡这么多年了，回城无望，干活比上乡下人，天天累死累活的却饭都吃不饱，一个个过得苦哈哈的，好几个受不了的都和村子里的人成亲了。

        留下的几个还不甘心，在苦苦的熬着。

        她们羡慕刘芬早早的就结婚了，找了个好人家，王老头和王婆子还能下地挣工分，家里三个壮劳力，半大的孩子们也能下地了，看看刘芬现在过得，精神状态那么好，一看就过得不错。

        都醋哈哈的正说着恭维的话，刘芬心里美滋滋的，王建平确实对她还不错，就是只是个乡下人，要是个工人就更好了。

        “也不见得过得好吧，嫁人了不也还得下地吗？吃饱点又怎么样，还不是玉米糊糊？玉米饼子能给你吃几个？你还得给一家老小洗衣裳照顾他们，多吃亏啊，为了那碗糊糊，又干活又受气的。”女知青陆雅萱不屑的说道。

        她看不得刘芬那股子惺惺作态的嘴脸，嘴角都压不住了还在那说自己男人不好。

        看不起他是乡下人，那你别嫁啊，嫁了又嫌弃这嫌弃那的，哪有她坦荡，她就是看不起乡下这破地方，她就累死也不会嫁到这。

        刘芬正沉浸在被羡慕的氛围里，冷不丁的被陆雅萱打破，脱口而出道，“我才不会为了碗糊糊就干活呢，他们家要是不做好饭菜，我第二天就敢头疼的躺着不去下地。”

        “你装头疼啊？”

        “这样不好吧？”有人弱弱的说。

        “这有什么不好的？”刘芬理直气壮的，“我要是吃不好，哪有力气干活，我又没要大鱼大肉，吃个炒菜总行吧？我又干活又带孩子又洗衣裳的，吃一顿菜而已，我给王建平要了，他就得给我炒。”

        “王建平不生气啊？”

        “他生什么气啊？我吃个炒菜他就要生气，那他脾气可真坏，我才不和脾气坏的人过日子呢。”

        “王建平是性格挺好的，他之前不是还给你送过糕点吗？那么多糕点都送给你了，可见是打心眼里喜欢你的。”有知青想起来说。

        “糕点而已，他又不喜欢吃，不给我吃给谁吃啊，而且他就会买那一种糕，我都要吃腻了。”刘芬说完又收获了一波羡慕的眼神。

        她心情舒畅的走了，到了家要烧水了，看见锅里放着一盆菜，白菜粉条和三个玉米饼子。

        这是王婆子给王建军和三妮留的。那两个人隔三差五就赶着驴车出去玩的一天不见人。

        白菜粉条上面飘着零星的油点，粉条晶黄晶黄的，看着就很好吃。

        刘芬觉得自己说的再多别人也看不见，不如就让她们见一次，就知道自己在王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她把菜盆端进筐子里，拿报纸盖上，提着筐子去了知青点。

        知青点的人已经很久没吃过像样的饭菜了，看见那一盆菜两眼放光。

        连陆雅萱都吃惊的看着她。

        刘芬对她们的反应满意极了，“你们慢慢吃，菜也不多，今儿下午吃完饭就剩下这些了，你们分着吃吧，我明天再来拿盆子好了。”

        当时是心情舒畅，现在有点后悔了，王婆子在家一向都是好脾气的人，谁知道少了一盆菜就火气这么大。

        不过她也不怕，王婆子就不是个恶婆婆，她总听别人家的婆婆磋磨儿媳怎么怎么的，王家就没有。

        她嫁给王建平这几年，王婆子从来没给儿媳们黑过脸，尤其是她，最小的儿媳妇，还是知青，重话都没对她说过。

        这次肯定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想明白了这些，刘芬也不怕了，王建平来屋里一叫她，她就穿上衣服起来了。

        她跟着王建平到了堂屋。

        “怎么了都半夜不睡觉。”刘芬看着堂屋里的人说。

        王老头也从里屋出来了，坐到了王婆子身边。

        刘芬看着王老头严肃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这啥架势啊？不就一盆菜？

        “我问你们，灶上锅里放着一盆菜三个饼子，谁拿了？”王婆子直接问。

        “我可没有拿啊娘，那不是给二弟和三妮留的吗？我动都没有动。”王小菊吃惊的说，“饭不见了？哪个天杀的敢抢我们家三妮的饭啊，这不是作孽吗？这是要死了下油锅啊！这会遭天谴的啊！”

        “好了！不是你拿的就别说了！”王婆子呵斥她。

        “谁拿的，主动出来认错，这第一次就不计较了，以后再有这种事，我就把他赶出去，我们老王家，不能出贼！”

        站着的人都左右的看了下，都不相信会是自己家人拿的。

        刘芬看着这一屋子低气压，心里不服气，她拿的，还敢真把她赶出去？

        “我拿的。”

        王建平低着头，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听说少了一盆菜他就猜到刘芬了，只是还心存侥幸，万一不是呢？

        这下子实锤了，他心里难受的很，他觉得他这辈子都比不上他二哥了。

        他明明想和他二哥一样的。

        王小菊偷偷瞟了刘芬两眼，心想，完了完了，你完了，你抢三妮的饭吃，你会倒霉的，肯定倒大霉，这辈子都不可能过好日子了。

        王婆子和王老头都看向刘芬，等着她认错。

        刘芬挺直了腰杆站着让他们看。

        “建平媳妇，你拿菜干什么，粮食都分给你们了，晚上饿的睡不着？不能吧？”王婆子看她半天不说话，就问道。

        “那哪能吃饱啊？就一些白菜红薯玉米糁子，肉怎么不分啊？白面就那一大把，都不够吃两顿的，我觉得分的太少了，肯定没分完，建平晚上饿的都睡不着！”

        王婆子吃惊的看向王建平。

        “你闭嘴。”王建平低着头，谁也没看，对着地上的泥说，“你做错了事，你好好认错诚心悔改，还有救，不要胡搅蛮缠了，我饿不饿，我娘能不知道吗。”

        “你娘怎么就知道了！你晚上睡在我的屋子里，又没有睡在你娘屋子里，你晚上饿不饿，我不知道你娘知道？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恶心人的话。”

        “我说的话恶心人还是你说的话恶心人？”王建平抬头看她，眼神幽黑，“刘芬，心里坦荡一点，不要遇到事就胡搅蛮缠。”

        “你说我胡搅蛮缠？我一个城里的读过书的文化人会给你们胡搅蛮缠吗？还不是因为你们泥腿子不知道怎么尊重人！”

        王婆子看这俩人站在堂屋地上就开始吵，挥挥手让地上的人都回去睡觉去。

        王小菊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她还想多看会儿呢，没看出来啊，刘芬平时话都懒得和她们说一句，吵起架来声音也这么大！

        “是，你是城里人，你高贵，你回你高贵的地方去！别在这乡下地方住着！”

        “你以为我不想走吗？谁稀罕你这破屋子，我要能走我肯定头也不回就走了，我跑着走！你不就嫌弃我没给你生儿子吗？五妮要是个儿子，你能这样对我说话？”

        王婆子和王老头对视了一眼。

        “我嫌弃你了吗？我对五妮不好吗？我催你要儿子了吗？啊！你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了！”王建平觉得他心里太累了，他没有办法和刘芬沟通，他说什么刘芬都听不进心里去，她只坚持她自己心里所想的。

        “弟妹，你和小叔子怎么吵我都管不着，你生他的气，拿走我们的饭干什么？”林招娣听的忍无可忍，刘芬这还城里文化人呢，生气就端别人饭吃？

        她的饭她就忍了，王建平在家对二妮三妮都很好，给王建平个面子她就让给他们吃了。

        可刘芬端的是王建军和三妮的饭，两个人大半夜赚钱回来一口热饭都没有，她生气！端走了也没给王建平吃，更生气了！

        “关你什么事！”刘芬气疯了，谁都能来教训她两句了，当她离娘家远就好惹了是吧！

        “我和王建平吵架你离远点！自己屋里的事都管不好，让男人往家里抱别人的孩子养，自己生不了......”

        三妮抓起地上的小板凳对着她脸就砸过去了。

        因为力气不够，角度又低，砸到了刘芬胸口上。

        满屋子人都吓了一跳，王婆子一下子站了起来。

        林招娣也惊了一下，骂她她是很生气，可三妮要是砸到人，刘芬要是不依不饶，那三妮就会被抓走啊！谁都能看出来那板凳是冲着刘芬脸上去的。

        板凳砸在胸口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又咚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泥土地上被砸出一个浅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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