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民和赵德生知道三妮主意多，看她说的这么有信心的样子也都不再劝了。

        “好，那就往下挖一层，上面盖四层。”唐民拍板说。

        “一层要四米半高，会不会太高了？”赵德生问。

        “不高的。”三妮拿着笔和赵德生唐民讲了一下午的超市盖法。李乐却正在工地旁边蹲着吃烧麦。

        潘云在准备和水泥的水桶里洗了一把手和脸踩着一地狼藉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到他面前，从纸袋里捏了一个烧麦吃，“有水吗？”

        李乐从挎包里掏出汽水。

        潘云接过去一口气喝掉了半瓶。

        “你怎么这么渴啊？”李乐看着直皱眉。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潘云把汽水瓶子扭好又塞回他挎包里，继续吃烧麦。

        “多少钱啊一个月？”

        “我不要钱。”潘云几口就吃完了一个，李乐给他递他摆摆手不吃了。

        “你干嘛不要钱？”

        “钱是三哥寄给唐先生的，我那份我就不要了，给兄弟们买肉吃了。”

        李乐都听呆了，“那你在这里干这么久，一分钱也没有？”

        “对。”

        “你是不是傻啊？那你别干了啊，三哥只是让你带他们来，又没让你在这干活，你就跟着唐先生一起监工不就行了？他们会了就行了啊，你一个大学生，学校分配的报社工作你都不要，你在这搬砖？”

        “我监工我也得自己都懂，我才能监，唐先生他什么都会，他才监工的。”潘云说。

        “不是，你......”李乐看着潘云一脸认真的神色，都气结了，他也算是看着潘云长大的，十几岁的潘云偶尔会跟着厉青衫到处跑跑，那时候潘云还没有他高，他们这些跟着厉青衫混饭吃的人都爱捏他的脸，谁让他总像个小大人似的板着脸谁都不理，可是现在潘云长得都比他们高了，见了他们也不再板着脸了，他现在只提起三哥的时候才会一脸认真，李乐心里复杂，“你为什么，不要报社的工作非要跟着青哥啊？”

        “跟着你们不好吗？可以挣钱，还自在啊。”潘云笑着看他，“你这什么表情，烧麦苦吗？”

        李乐两大口咬掉手里的烧麦，把嘴巴撑得鼓鼓的不说话了。

        “三哥呢？”潘云左右看了看，自言自语道，“三哥没来，她去见唐先生了吧。”

        李乐继续吃着烧麦。

        “我要去唐先生办公室歇一歇，你去不去？”

        李乐点点头，含混不清的说，“一起。”

        两个人步行走到不远处的简易房子里，每一片工地旁唐民都要给这些工人们搭建简易住所，施工队每到一个地方就得干好几个月甚至一两年，在哪里干活就得在哪里住着。

        两个人快走到门口了，李乐一把拉住脸上的喜悦之情都盖不住的潘云，“潘云，你喜欢三哥吗？”

        潘云愣了一下，又笑道，“我当然喜欢啊。”

        “我是说，你和我们不一样的喜欢，你是......你......”李乐纠结这话该怎么问，怎么说，三哥很明显的喜欢那个沈敬之，那潘云就得及时收起自己的喜欢之情了，他不能看着他在乎的两个人都尴尬起来，他们明明都是一起的，他们曾经一起走过那么艰苦的路，干了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他们都是最值得信任的伙伴，像家人一样啊。

        潘云好像觉察到了什么，他慢慢收起笑脸，“你怎么了？”

        “哎呀，不是我，我是说你！就是你喜欢三哥的喜欢，和我们的喜欢，是一样的吗？”

        潘云的眼角余光看见不远处的屋门开了，他说，“当然，是一样的。”

        这下换李乐愣了，“什么？”

        “嗨！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快进来呀。”三妮在屋门口招手。

        李乐转头吓了一跳，“三，三哥。”

        潘云也转身，“三哥。”

        “快进来，我正在和唐老板赵老板说小区和商场的事，你们俩进来听听。”

        “我也成赵老板啦？”赵德生笑道，“上次你对着梁建叫我小赵我可还记得呢。”

        “那不是在打趣嘛。”三妮走回去坐下笑着说，“梁建一直说唐先生赵先生，赵先生唐先生，我说哦，你在说小赵啊，我只说了这一句就被你听到了。”

        “说实在的，你叫我一声小赵也是应该的。”赵德生并没有不高兴，反而怀念似的说道，“我能有现在这样的身份，走到哪被人尊称一声先生，可全靠你，你指点了我颇多，这要是放在以前，我也算是你半个学生了，得称呼你一声老师的。”

        三妮笑着摆手，“可别，我徒弟在这呢，介绍一下，我徒弟潘云。”她拉开身边的椅子，“潘云，坐这，来看看我新画的图。”

        “这你徒弟？”赵德生唐民都惊讶的看着潘云。

        李乐也一脸震惊，他看看三妮又看看潘云，“徒弟？什么徒弟？”

        “我收的徒弟啊。”三妮长辈似的拍拍坐下来的潘云肩膀，“行了拜师礼的，正正经经的师徒。”

        “怪不得。”唐民说，“小潘做事认真，学的也很快，原来是你教过啊，你早说嘛，我早知道是你徒弟，我就不让他跟他们一起搬砖了，我手把手的教他些别的。”

        “现在教也不晚啊。”三妮笑着说，“不过你夸他也是他该得的，我可没有教他，我是个不合格的师父，没教他什么手艺，他的本事可都是他自己学的。”

        “你这么厉害的师父，你怎么不好好传授给你徒弟，画图教了吗？”赵德生问。

        “没有。”三妮笑道，“我徒弟聪明，不需要我教。”她转头问潘云，“回去我给你列个表，你想学什么我再系统的教教你，我会的太杂了，不过你还是不要学这么杂了，咱选一个学就行了。”

        潘云点头，“听师父的。”

        李乐坐在对面看的目瞪口呆。

        五个人在屋子里坐着说了一下午的话，一直到工地上收了工开了饭，唐民提议大家一起去饭店吃饭，三妮和赵德生都高兴的赞同了。

        几个人出了门往外走，还没走出工地就看见梁建骑着个自行车停到了路旁边。

        “你们几位上哪儿啊？”梁建高声喊到。

        “一说吃饭你就来了，你爹呢？”唐民问。

        几个人走到跟前，梁建才笑着说，“我爹定了饭店，让我来请你们过去吃饭，他在饭店等着呢。”

        赵德生拍了拍他的自行车，“你就这样来请啊？”

        “您懂得，我只把舒文同志请走就行了。”

        赵德生没有胡子，要不然他肯定气的要把胡子吹飞，“你爹在前面披荆斩棘，你在后面拼命扯腿，你看看你只请一个去你爹揍不揍你就行了。”

        “你多大岁数了，别陪着他唱戏了，要不是你每次都陪着他唱，他能每次见你都这么嘴贫。”唐民问，“怎么走？”

        梁建对着唐民倒是乖乖的，“我租了车，就在前面呢，这不好进来，我让他们停那边了。”

        唐民率先走了，赵德生瞪了梁建一眼，“你这是区别对待，我一会儿一定要告诉你爹。”

        “您慢走，您慢走。”梁建做了两个虚请的动作，“我恭恭敬敬的送您上车。”

        赵德生高傲的哼了一声跟着唐民走了，三妮笑着看着他们，“你咋这么贫。”

        赵德生一走梁建就正经了许多，他笑着挠了挠头，“赵先生否了我好几个设计，我就没忍住怼了怼他，他还给我记仇呢，我都没记。”

        “什么设计？”三妮和推着自行车的梁建一起往外走，李乐和潘云在后面跟着。

        “饭馆。”

        “大饭馆吗？”

        “也不算很大，现在已经开工了，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明天我就要走了。”三妮说，“下次我再来看吧。”

        “明天就走了，有别的事忙啊？”

        “是呀，我和你爹说过了，过不了两个月我们就又要见面了。”

        “Y省是不是？年底动工吗？”

        “是呀。”

        “你可真行，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就好了，独当一面。”

        三妮笑了笑，“你现在可不是独当一面吗？话说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已经独当一面了，当初你在竞标大厅拦住我的时候，我就以为你是说话的人呢。”

        “确实，我在我爹面前已经独当一面了哈哈。”

        两个人都笑了。

        “舒文，来坐这辆车。”赵德生和唐民坐在一辆车上，赵德生从车窗里招呼三妮上他们坐的那辆车。

        “好呀。”三妮笑着上了前面的车，潘云和李乐上了后面的车，梁建骑着自行车走在前面，三辆车一直行驶到一条繁华的街道上，一个人来人往的饭店门前挂着大红灯笼，车子停在门前，三妮他们下了车，出租车就走了，梁建停好自行车小跑过来，“进去吧，我爹在里面呢。”

        几个人进了饭店，梁建直接带着他们穿过大厅走进一间隔间里。

        服务员在身后跟着进来，“先生人到齐了吗？”

        “齐了，点菜吧。”梁建说道。

        “好的先生。”服务员拿着菜单给了梁建，梁建接过来就给了三妮，三妮推拒，“你们点吧，客随主便。”

        现在的菜单都只是一张单纸，不是彩印带图片的菜单，就是一张普通的纸上写着饭菜的名字和价格。

        梁建又把菜单给了唐民，唐民也不客气，结过去就点了四五个菜，点完又把菜单给了梁山，梁山点了四五个，又把菜单给三妮，“点个。”

        三妮说，“不用了，都十来个菜了，我觉得你们点的都挺好，我也不知道什么好吃，你们点什么我吃什么，我不挑食的。”

        “这十来个菜哪够你吃啊。”赵德生笑着说，“你半大的时候就一个人吃两三盘菜。”

        那时候三妮扮的男装，和二妮一起天天和唐民赵德生他们一起吃饭，工地上煮的大锅饭她都得吃两碗。

        三妮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人家那是长个呢。”

        “现在不长了吗？”

        “哪能一直长的，我都十八了，而且我这个头可以了。”三妮说，“快一米七了，不能再长了。”

        赵德生看着三妮像看着自己的闺女似的目光，“挺好挺好，再长长也挺好。”

        “别别别，不需要了。”她又不做模特，现在这身材比例挺好的，她很满意。

        梁山还是把菜单给了三妮，“点个，点一个两个都行。”

        梁建补充道，“你也看看都有什么菜，有没有想吃的。”

        三妮知道梁山和梁建都想让她吃好，她不点个菜是过不去了，就拿起菜单看了看，“来一个芙蓉鸡片吧。”

        服务员在旁边看着这一桌子人都好像很尊敬这个小姑娘似的，正好奇的盯着三妮的侧脸看，猛的听见菜名才慌忙拿起笔记，“芙蓉鸡片，还有吗？”

        “再来个辣子肉丁。”

        服务员又在小本上记下，“辣子肉丁，还有吗？”

        “没了。”三妮把菜单放到一边。

        梁建又拿起菜单给李乐和潘云，两个人都摇头不点，梁建才自己又点了两个菜才把菜单给了服务员，“就这些。”

        “好的。”服务员收起菜单就开始算账，现在还需要粮票和肉票，只是不需要副食品票了，像h省包括清河镇的美食广场都是买糖瓜子饼干什么都不需要票，但是吃凉面买卤肉还需要票。

        一般的饭店炒菜都不要票，只大米饭和馒头要票。梁建结了饭钱和票，服务员就退出去了。

        “这么多票呢？”三妮看着梁建收起来的钱和票问。

        “你就别打趣我了。”梁建说，“你的不比我的多吗？”

        三妮说，“那不一定，我没有很多票。”

        “怎么？”

        三妮说，“现在都不要副食品票了，可能很快也就取缔主食品票了，我就没存呗。”

        G省是经济特区，在明年就会取缔所有票证。三妮记得她曾经看过一段这时期的文章，八四年在新政策还没有实施，消息传开后，过惯了“票日子”的G省人大为恐慌，粮站日夜排着长队，几十年来凭票买粮的习惯被打破，大家都怕又出现没有粮食可以买，过上饿肚皮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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