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照得屋内透亮。懿雪辗转难眠，不断模拟面试，绞尽脑汁猜测可能出现的问题，然后认真地组织语言一一作答，并反复思考有何地方欠妥，哪里还能再修饰。想睡而不能睡，脑子清醒，眼睛胀痛，腰板酸疼。好不容易等到阳光挥散黑夜，她赶紧起床洗漱，悉心化妆，把平常懒得用的家伙都搬出来，一股脑儿往脸上、手上抹；拨弄衣柜，一件件找、穿，累得满头大汗；补妆，深怕自己出现熊猫眼；最后，凝视镜子，拍拍脸，叹：“真漂亮！”

        车上，她依旧想象面试的情景，争取有备无患。

        终于到达公司，她走进会议室，脸滚烫，手潮润。

        经理看了眼她递上的简历，问：“以前在酒店做过？”

        “是的。主要在大厅服务，那段时间天天累得不想动，不过这次机会也锻炼了身体。这对我日后的工作一定会有好处。”

        “嗯，是的，对我们这行来说健康很重要……唉，你还没毕业？”

        “是的，今年六月毕业，不过我想早点出来工作。现在我们已经停课，学校基本不会再有情况处理，因此对我工作应该不会产生影响的。”

        经理点点头，说：“那好吧，简历我会再看。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懿雪有些措手不及——结束了？她准备的一堆漂亮台词还没登场呢，她还没自信地诠释她年轻的精神呢！意外！车上刷微博，看到“马云应聘败了30次”，想到林肯，心想这些人意志实在坚强，被生活这样打击都屹立不倒。30次？我这才第一次！她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期待面试结果，可一闭上眼，思绪又不受控制地往那处延伸。想我才华不浅，有丰富的网络资源，而且都是权威性高的，有满肚子主意，office精通（百度后可操作性也很强），打字快，口才不赖，怎么，他还嫌弃什么呢？挫败感！

        回宿舍前，懿雪买了点鸭脖、豆干、海带结，和几罐啤酒。刚和昔熙开吃没多久，门开了，一脸疲惫的忻澜进来，放下包，接过昔熙递来的啤酒饮下一大口，擦擦嘴边的酒液，整个人靠在栏杆上，闭上双眼，吹着凉风。

        “看样子也不妙！”昔熙说。懿雪点头同意，问：“银行笔试怎么样？”忻澜回过头，笑着说：“还行，就是数学空了一大块，只有逻辑思维和文章毫无压力。”

        “找工作真虐心。”懿雪喝了口酒。求职让志得意满的少年变得踌躇不前，心里的标尺一次次挑战最低值。曾经以为求职是“我愿不愿意去干”，而不是“人家愿不愿意找我”的问题；曾经鄙夷的工作，现如今成为备选；曾经发誓不会与本专业有任何瓜葛，现如今只希望能够借着“专业对口”的名义争到入场券；曾经的意气风发与优越感早成云烟，每回出门祈祷的是这次能够顺利一些；曾经想得美美的，将来定要大施拳脚，“将来”已到，而现在连门都没打开。它让平庸的人学会妥协，一次次的拒绝渐渐磨平了他的锋芒，他开始怀疑过去的昂扬是否是无知，现在的狼狈是否真实。一方面，他全心全意羡慕那些已经找到好工作的同学，有时候也嫉妒工资低廉连糊口都成问题的同学；虽然被拒无数次，可是眼光依旧游移，希望找到一个稳定、待遇不错的工作。另一方面，他的自尊，慢慢地放低，却小心地对人强颜欢笑，不让人发觉他内心越来越浓重的失落。特别是面对那些在他步入大学时大喜若狂的父母，还有连声道贺的亲戚们，他们都以为他升入大学后半辈子就没问题了。求职也让不善于即兴表演和拿不出表面文章的人心灰意冷——原本以为只要有真材实料，那些花花绿绿的形式就是多余。谁知道竞争如此激烈的人才市场，大多数平凡的面试官最在乎的还是你能拿出多少料子来博得他们欢心，叫他们放心。然而初次见面，人们只花39毫秒的时间就匆匆对陌生人作出判断，企图通过一次会面就预测日后的职业能力，多么天真的想法！大多数面试，不过是面试官在找“喜欢的人”，可这是多么主观性的事情。漂亮的人可能因为光环效应取得信任，也可能遭到嫉妒被拒之门外；口若悬河的人可能引来好感，也可能招致嫌恶；面对众多求职者，首因效应和近因效应都可能出现。诸多心理学研究都证明面试中的人工判断并不科学，然而有比此更快捷、经济的手段吗？哪怕面试官在以往经验中早已发现这个道理，恐怕还会一如既往。他们恐怕也是如此进入公司的，被选择能给人“我优秀我胜出”的自豪感，并说明这种方法行之有效值得延续。若他们否定该法，意味着他们当年被人“看走眼”，他们并非优秀的——这样的评价多么伤自尊啊。再说，面试不就是考验人如何将自我最讨人信任和欣赏的一面展示出来吗？害怕这种形式的人，就有信心取得线性模型的青睐？

        昔熙说：“你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手够不着的地方少觊觎。”

        “面试好水啊！”懿雪抱怨。

        忻澜说：“同学，网络刷多了，浪漫了吧？现实中哪有这么多正规科学的面试？有精力有头脑折腾的人不多的。再找找吧，工作就得货比三家，哪能这么轻易卖身！”

        “我还以为工作不难找呢。刚发出简历，人家说，来吧，来面试。现在我怀疑他是群发的。”

        昔熙愤恨地说：“关键是你扑棱棱过去，等到最缺德的话，您先回去等通知吧。妈的，千年等不到一回通知。”对这句话，懿雪深有共鸣。痛苦的是尽头未知的等待。过了会儿，她问：“后悔大学玩过来的没？”如果重来，她希望早点顿悟，不要成天迷迷糊糊碌碌无为。那浪费的时光，想来叫人疼惜。可想想，从无到有，从无知到求知，不就是成长？

        “后悔？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后悔。”

        “可能，我们还能乖一点，考六级，考个会计资格证，或者弄个教师资格证……总不至于到现在这种地步。”

        “才不为了现在一点小挫折把四年大好时光用在读书上。小学到高中，我们都是循规蹈矩地任务型读书，到大学，人生总得有一点进步吧！那些为兴趣而读的，我没二话。可如果为了读书放弃很多这个年龄段才有自由做的事情——我不参与。”说着，昔熙和她碰杯，干了手中酒。那些疲倦与泄气在酒香里悠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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