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太监今年不过十四本名唤作宋茴,祖籍在江南一家因洪灾罹难他机缘巧合之下被净身入了宫,现改名叫芸光。
“这可不成,差使哪有假手于人的道理,沈司衣慢些走吧,后头又没有狼在追你。”芸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
“那可不一定。”暮云别别嘴。
芸光一脸茫然地看向她,正打算说什么。突然此时宫道上传来了吵嚷声,几个侍从模样的人蜂拥而至。
“快抓住它,快,飞那边去了。”一侍从拿着套杆跑了过来。
“哎呦,这满宫道的跑万一伤了人可怎么是好?前面的那俩人快闪开,别挡道!”后面另一个侍从吼道。
暮云和芸光纷纷闪避,这阵战一看非同小可。她心里暗惊,忙叫住走在最后面的一个侍从问是什么情况?
那侍从火急火燎地道:“欸,御兽园的百灵飞了出来,大家正找呢,听说这百灵是陛下刚赏赐给吴贤妃的,御兽园的小菁子喂食的时候笼门没关紧这才飞了出来,这下子可坏事了。”
侍从赶忙去追。
那百灵忽然扑闪地飞了过来,侍从刚拿套杆去够,百灵扑腾又飞到了宫墙上。宫墙高耸套杆够不着,墙下众人皆屏住呼吸。暮云不想掺和,她自顾自地正要拿过芸光托着的柞蚕丝,侍从怕她动作惊了百灵,皆转头朝她“嘘”了一声,眼神尽是责怪。
她心里有些恼,这都什么事儿?
侍从慢慢靠近百灵,只见刚爬上宫墙那百灵又飞了过来,扑腾着翅膀朝暮云飞了过来。她吓得叫了起来捂住脸。
忽然听见周围没声响,慢慢睁开眼只见百灵就落在她的肩膀上,正啄着她头上的一只发簪。
这只发簪是在云记旁边的玉瓷斋让簪娘做的,檀木制的蝶恋流苏栩栩如生。这百灵莫不成是把这只簪子上的蝴蝶当做是真的了。
暮云大气不敢出,手心都闷出了汗来。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侍从们想想办法。
那个拿着套杆的侍从不动上前,她心里叫苦不迭。
“别动。”一男声喝道,只见一个清逸的身影拿过侍从手里的套杆朝她套了过来,暮云知道不该躲的,但是看那套杆朝她而来还是下意识地闪开了,百灵受惊,扑腾着翅膀又要飞走此时套杆稳稳当当地将它套住了。
她回头神来暗舒了一口气,只见那男子将套杆里的百灵拿了出来,朝侍从们毫不客气地骂道:“去把御兽园的王姚叫来,他看守不利,手下的人不得力他这个园守也别当了。”
侍从忙跪下磕头,一人脚下乘风似的领命去叫人。
那男子回过头来,看向暮云眼神平静带着一丝愠怒,问道:“不是让你别动么?”
暮云心里很是光火,心想让你别动一个试试?但这个时候不是逞义气的时候,小心一个祸冲口出。
她小声嗫嚅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们这是?”男子扫了一眼背后的芸光,看他托着个空盘很是不解。
“哎呀坏事了,这咋不见了?”托盘上空空如也,方才纷乱中,这丝又是轻软之物也不知飞去了何处?
暮云跟着回头,很是无语。早说让她自己拿的。
芸光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心里急坏了,陛下的赏赐被他弄不见了可是杀头的大罪。
“方才拿的是什么东西?男子问道。
虽不知他的身份但此人看起来非富即贵,知道了得坏事。暮云很快反应了过来,道:“没什么,他方才被吓傻了说胡话呢。”
男子显然不信,定眼认出了这是乾坤殿看门子的一个小太监,身边的这女子不知底细怎睁着眼说瞎话。
“你说。”男子朝芸光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清楚。
芸光哪里敢隐瞒,瞟了一眼沈司衣,随即哭丧着脸子回道:“奴才方才拿着陛下赏赐给沈司衣的柞蚕丝,方才慌乱,这丝是金贵轻软之物,这会儿子也不知丢哪去了?”
男子听后回过头来看暮云,暮云装作没听见别过头去。
男子皱眉,这女子就是沈司衣?先前宫宴他母妃病了他在侍疾,后来又听说这女子把二皇兄的宫殿人仰马翻他还以为是以讹传讹,现在还敢扯谎?
她心里紧张得要命,但是这事又不能怪她。只能装傻看能不能蒙混过关。
那些个侍从一听纷纷看下四周脚下有没有那柞蚕丝的影子,只见一个侍从喊到:“看到了,在那呢。”
众人看着他所指的方向都傻了眼了,那柞蚕丝稳稳当当地挂在旁边那座漆黑的宫室里的一棵大树上。
那座宫室,似乎是以前赵淑妃居住过的朝阳殿,暮云暗道,先前经过时太监说过赵淑妃和六皇子当年一起被烧死在这座宫殿中,如今这座宫殿不再修葺已成了空殿,平日里也不许任何人接近。
“算了吧,那座宫殿进不去。”暮云道。
李潼当然知道,朝阳殿已经十几年都没人修葺了,但看她轻描淡写反而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于是疑惑地道:“你可知弄丢了陛下赏赐之物该担何罪?”
暮云被唬住了,低着头嘀咕道:“又不是我弄丢的,说的你好像有办法拿到似的……”
周围人没听见,但李潼向来耳聪,这女子果如传闻一般是个天性使然的,听说说自己也没办法拿到被激起了斗志,他朝侍从们道:“都散了吧,还围着讨打不成?你们让王姚自去领罚,如有再犯,尔等连坐。”
她闷头不作声,方才不是挺会说的么?
“你方才说我没办法拿到,是么?”李潼斜着眼看她。
暮云一惊,暗想道此人是顺风耳吗?她离得这么远,他都能听见?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你肯定是听岔了。”她连连摆手。
芸光刚来,他几日前才被调到乾坤殿门前当差,没见过这位五皇子,见他穿着常服,于是好奇地看着他们俩。
李潼漫不经心得回头,冷呵一声。随即朝芸光道:“你去前面宫道角落等着,没我吩咐不许过来。”
待芸光走远,随后他拽过暮云,飞身上了宫墙绕着宫殿屋顶飞落入了朝阳宫。他放下暮云后,一个飞身上了树,很快就够到了那块柞蚕丝。
她瞪大眼看了这一切,简直快惊掉了下巴。这大綦朝真是人才辈出啊,轻功了得上房揭瓦皆不在话下。
“喏!”李潼把那块柞蚕丝递给暮云,看她呆傻的模样有些得意。
“哇,你也会轻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好不好?”暮云眼里满是羡慕。万一学会了这个功夫,那以后就能来去自如了。
“教你?你知道本皇,咳咳,寻常人要掌握都得花上十数年,还得是骨骼惊奇者才能习得,至于你,身量轻轻,啧啧啧。”李潼笑了。
暮云被噎了回去,冷哼了一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李潼心想她不认识自己,但是违背禁令进了朝阳殿被人知道了恐惹祸事,于是谎道:“我是这宫里的侍卫首领,我们进来的事你可别嚷嚷出去,被人知道了没你好果子吃。”
“那是自然,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这是宫殿站久了总觉得阴森森的?”暮云摆摆手,难怪那些个侍从都是一副很害怕的模样,忽然一阵风刮了过来,她从脚底冷到了肩上,连打了两个寒颤。
朝阳殿很大,宫墙都是漆黑的想必当年的火肯定烧得很大。这里多年没有修葺,殿中的杂草疯长都快长到人的半腰了,这里曾经幸存下来的树木也是林立,一想到当年这里曾死过人暮云就寒毛都要竖了起来。
李潼一默,他的母妃是个充容平日里是个对诸事不关心的性格,相比这朝阳宫的赵淑妃当年恩宠极盛又很快失宠,但现如今赵淑妃和他的那个病弱的六皇弟皆不再了。
“听说生前被烧死的人怨气很盛,赵淑妃和六皇子的遗体也还在这座宫室。死者怨气大的地方,自然会有鬼气渗出。”
暮云打了个冷颤,心想她们母子俩的遗体居然没殓?也是,都被烧焦了,她越想越可怕,急道:“我们还是出去吧,被人看见了得坏事。”
李潼忽然道:“等等。”他疾步走至那殿前,蹲下捏起了一点泥放在指尖摩搓着。眉头都快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呢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暮云觉得奇怪,跟过去一看也顿了顿,青石砖的地方有些脚印,脚印上带了点泥土,她心里有些聂聂。
李潼猛得起身,往主殿而去,殿门被烧毁了一半,里面的陈设凌乱,他围着殿内转了一圈找寻着异样之处。
她跟着身后,犹豫两下还是走入了殿中,心想千万别出现她心中所不想看到的东西。暮云小时候看过一个刑侦节目,对里面白骨化的人体遗骸印象很是深刻。
所幸,脑中想象之物一直没有出现。
暮云看向一个摇椅,那个摇椅还是完好的,上面有个布玩偶看得出是手工缝制的,摇椅底下还有个柱状物体。
她本来用帕子捏着口鼻,于是好奇得用帕子包裹着那个柱状物体拿近看,原来是个泥人。看得出是手工捏制的,泥人上面的鼻子嘴巴歪歪扭扭的,她心想:“难不成是当年赵淑妃带着她的孩子六皇子捏的?”
“你在看什么?”李潼走近。
暮云正在胡乱想着,听见背后传来声音将那泥人甩开了手,起身道:“没看什么,你有什么发现?”
李潼摇了摇头,表情有些灰败。“回去吧。”
待出了主殿,暮云忍不住问:“里面真的有被烧焦的骸骨么?”
李潼低声道:“主殿的阁门锁着,进不去。”
虽如此说但心中疑惑更深,暮云心中亦是。主殿前的那些脚印上的泥土还是湿的,昨天没有下雨,朝阳殿被紧令严禁进入,门口又有三重锁链锁着,什么人会进入这里?此人估计也会轻功,但为何是来朝阳宫?
他正胡思乱想着,朝暮云冷道:“记住了,这件事不许告诉其他人。”
她点了点头,芸光在旁边的宫道上一直等着,见暮云独自走了过来,手上拿着柞蚕丝。
“沈司衣,这可找着了?那个....欸?”芸光回头,那男子已不见了。
“嗯,风又刮下来了?那个人,你认识么?”暮云默了默,扯了谎。
芸光摇了摇头。
暮云看着天色渐晚,这一趟又耽误了多少时间,“小太监,今日发生的事不得跟任何人提起,不然我就告诉他们是你失手弄丢了陛下的赏赐。”
芸光自然深知此事厉害,哪里还有往外说的道理,随即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她随后出了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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