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节度府,江州。
巳时,东门菜市口,小商贩们沿街摆设了数百个摊位,吆喝声此起彼伏。
有渔夫的面前摆放着大木桶,木桶内肥美的大鱼正在翻腾跳跃,野性十足。
“肥鱼,新打捞上来的肥鱼便宜卖了!”
渔夫满脸堆笑着对路人吆喝道:“这位老爷,买一条鱼回去吧,二十个大钱一斤。”
这管事模样的人看了几眼木桶里的大鱼,开口问道:“十个大钱一斤,卖不卖?”
“老爷,这也太少了。”渔夫面露为难色:“我这起早贪黑的,也不容易......”
管事模样的人没好气地说:“你当这里只有你一家卖鱼的啊?”
“你不卖我到别家买去。”
“老爷,老爷,十个大钱一斤我卖!”
这个时候,旁边一名渔夫忙抢着地对那管事道:“只不过我急着要回家,你要买的话,这十多条肥鱼你都全部买走如何?”
“瞧见没有,你不卖,有人卖!”
那管事的模样走到隔壁的摊位,对那渔夫豪气地道:“你条鱼我全买了!”
“好勒!”
那渔夫忙捞鱼上秤,满脸的笑容。
“我呸!”
“不懂规矩的玩意儿。”
“迟早遭报应。”
看到有人降价抢生意,最开始的那渔夫则是重重地对着地上唾了一口,嘴里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这个时候,又一名挎着菜篮子的妇人走过来,渔夫又满脸堆起了笑容。
“大姐,买鱼吗,十五个大钱一斤?”
“太贵了。”
渔夫咬咬牙说:“你要是诚心想要,十四个大钱一斤也行......”
“你这条鱼都死了。”
“这不是还有活的吗。”
“这条死鱼,十个大钱卖不卖?”
“大姐,这鱼虽然死了,可有三四斤呢......”
当这渔夫正在和这妇人在讨价还价的时候,突然不远处响起了锣鼓声音。
渔夫抬头望去,只见大队的衙役正朝着这边而来。
“让路,让路!”
“都他娘的将摊子收一收!”
“别挡道儿!”
渔夫见到那些手里拿着水火棍和铁尺的衙役,忙将自己装鱼的木桶和鱼篓等往屋檐下挪。
周围的那些摊贩们都是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
可是还是有不少搬运不及的商贩的货物被衙役踹翻在地,惹得街道上鸡飞狗跳。
渔夫将自己的鱼搬到了屋檐下,正在抱着膀子看热闹呢。
几名衙役也走到了他的跟前。
那几名衙役瞅了一眼他木桶里的大肥鱼,彼此对视了一眼后,一名衙役抬脚就将他的木桶踹翻了。
“大人,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看到自己的木桶被踹翻,十多条大鱼顿时蹦蹦跳跳地散落在街道上,渔夫大急地去捡拾,颇为狼狈。
这几名衙役见状,哈哈大笑。
他们弯腰捡起了几条大肥鱼,直接拎在自己的手上,大摇大摆地就要离开。
“大人,大人,这是我的鱼。”
渔夫将其他的鱼捡回木桶里,却发现衙役将最大的几条给捡走了,忙去索要。
“大胆!”
那衙役看渔夫不识时务,抬手就给了他胸口邦邦两拳头,打得渔夫后退了好几步。
“什么你的鱼,这分明是老子在地上捡的!”
“你竟然污蔑老子!”
“你想找死啊?!”
一名衙役骂骂咧咧地说:“你再敢纠缠,老子将你抓起来!”
渔夫面对几名满脸凶恶的衙役,犹豫了几秒后,最终还是没敢继续索要。
常言道,民不与官斗。
纵使这几名是最底层的衙役,这渔夫也实在是没有和他们争斗的勇气。
“哼!”
这几名衙役看渔夫低着头回到了屋檐下,他们这才拎着大肥鱼,大摇大摆地继续往前走。
“都他娘的别当道儿!”
“闲杂人等避让!”
“说你呢,耳朵聋啦!”
“......”
衙役们在清理街道,那些商贩们被驱赶得鸡飞狗跳,纷纷躲避。
不少商贩们来不及转移的货物则是落在了衙役的手里,成为了他们的外快,惹得商贩们心里骂声不断。
衙役们走过后,紧跟着街道上又开过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镇南军军士,威风凛凛。
在这些镇南军军士的后边,则是一长串被绳索串起来的囚犯。
这些囚犯披头散发,浑身血迹斑斑,看起来颇为狼狈。
“走快点!”
渔夫虽然刚才被衙役用手段弄走了几条大肥鱼,心里格外的不舒服。
可现在看到那些被军士推搡殴打的囚犯,心里顿时又舒服了许多。
相对于这些马上要处斩的囚犯而言,他无疑是幸运的,虽然日子艰难,可至少还活着。
渔夫等商贩和那些居住在附近的百姓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那些哭喊求饶的囚犯。
这些人都是涉嫌参与原长史江永云谋逆一案的罪人,将要在东门这里的菜市口处斩。
菜市口周围是全副武装的镇南军军士,他们隔绝了围观百姓和那些囚犯。
只见一名威风凛凛的监斩官在几名属官的陪同下,大步流星地走上前。
阴冷的天空下,监斩官扫了一眼痛哭流涕,大声求饶的那些囚犯,面无表情。
“核验正身!”
在监斩官的命令下,有属官上前一一核对这些囚犯的身份。
片刻后,属官回报:“大人,已经验明正身!”
监斩官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又看了几眼周围黑压压围观的百姓。
他的喉咙里吐出一个字:“斩!”
“是!”
“我是冤枉的,饶命啊......啊!”
“咔嚓!”
“咔嚓!”
只见鬼头刀落下,人头滚滚,围观的百姓发出了惊呼声。
眨眼间的功夫,数十名囚犯的脑袋落地。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不少人曾经在东南节度府担任要职。
可是现在都变成了菜市口的无头尸体,惨不忍睹。
“这都杀了几天了,怎么还没杀完?”
百姓中,有人在低声地嘀咕着。
“谁知道呢。”
“这些孩子都难逃一死,作孽啊。”
“我隔壁家的老张你知道吧,他好像也被抓进去了。”
“他不是挺好的人吗?”
“我告诉你啊,现在衙门才不管你是好人坏人呢。”
“你要是没有银子去赎人,那就脑袋落地。”
“他们这么做不怕遭报应啊?”
“......”
渔夫的鱼没有卖出去,反而是被衙役弄走几条。
现在看到又有这么多人被杀,他觉得晦气。
他拿起扁担,挑着自己装鱼的大木桶,提前收摊了。
他闷闷不乐地返回家里后,听到家里隐约有人在说话。
他皱了皱眉头,放下扁担,走向了大门。
他朝着屋内瞅了一眼,满脸的惊讶。
“姐夫!”
屋内正在和一个妇人说话的年轻人站起身,向渔夫打招呼。
“你啥时候回来的?”
看着这年轻人,渔夫迈步进入屋内,很是高兴。
此人正是他的小舅子,以前商队给人当伙计,有时候几个月都回不了一趟家。
“今天早上到的。”
年轻人笑着回答。
渔夫高兴地对妇人说:“那啥,今天的鱼没有卖出去,你赶紧去收拾一下,今天我们吃鱼。”
“哎!”
妇人应了一声,出去了。
渔夫拉着自己的小舅子坐下。
渔夫望着皮肤变得黝黑的小舅子,感慨地说:“这都大半年没你的音讯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
“你们商行这一次跑的挺远吧?”
年轻人犹豫了几秒后道:“姐夫,实不相瞒,我没有在商行干伙计了。”
“啥?”
渔夫盯着年轻人看了几秒后问:“那你现在干什么营生?”
“可别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姐夫,你看你想哪里去了。”
年轻人走到门口,朝着外边看了几眼后,这才返回了凳子上坐下。
“姐夫,我现在在左骑军新兵司当差呢。”
“这事儿你知我知,不要告诉外人。”
“嗯,我知道。”
左骑军和东南节度府的关系微妙,渔夫自然听过一些传闻。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小舅子竟然投入了左骑军。
“这当兵也不是什么好营生,听说那边一直在打仗,我看你还是回来吧,以后跟着我打鱼......”
“这虽然吃不饱,却也饿不着,总比去战场上搏命的好。”
年轻人笑了笑说:“姐夫,你猜猜我现在一个月多少军饷?”
“多少?”
“二两五钱银子。”
“嘶!”
“怎么这么多?”
“我们跟了一个好人。”
“我们张副使大人对我们这些人很好,不仅仅军饷给的足,这军饷从没克扣拖欠过。”
听到小舅子的话后,渔夫也对左骑军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以往仅仅是道听途说一些左骑军的消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实际上东南节度府有意的封锁一些左骑军的消息,甚至还会造谣污蔑,以抹黑左骑军的形象。
现在从小舅子的嘴里得知左骑军的待遇这么好,渔夫很是吃惊。
“姐夫,这一次我回来,就是想让你们也跟着我去陈州。”
年轻人对渔夫说:“现在我们左骑军正在大肆的扩充水师,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水师的待遇比我们更高,一个月足足的三两银子的军饷呢。”
“你这常年在水上打鱼,水里的功夫好,去了那边,肯定能进去。”
“到时候一个月也能拿三两银子,还管吃管住,可比在这里风里来雨里去,受窝囊气好多了......”
渔夫满脸的不可置信:“我,我也能拿三两银子的军饷??”
“你该不会是唬我吧?”
“姐夫,你看我啥时候唬过人?”
“你要是能多带几个水性好的人一起去,那你还能额外拿到一些奖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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