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下山

        罗星忽然想到，当初龙泽县似乎就说有暴雨洪灾导致苍龙泽水位上涨之类的预测，而且还是以十年为期，又产生了不一些不必要的联想——民间又是水灾又是旱灾的，再来个魔界入侵，还真就是天下大乱的节奏了，莫非，这就是大乾王朝气数已尽的前兆？

        这个念头一起来，罗星就开始为这些平民感到悲哀——仙人可以保佑一方山河土地百年千年无恙，但凡人永远无法发展到能够自己保护自己的程度，一旦出现连修仙者都棘手的天灾，凡人就算不至于灭绝，也会身陷改朝换代生灵凋敝的灾劫之中，而且，这样的灾劫还是不断轮回的……

        不过么，凡人们估计不会想这么多，毕竟这一生不过百年，哪里能够想到数千年上万年的劫数轮回？

        实际上，修仙者也差不多——短则数百年，长则千年万年，除非超脱界限飞升成仙，否则也不过是一场轮回，比起凡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些，罗星又想起地球上的人们，虽然也好不了太多，远远不如仙人长生久视，但好歹有着打破周期轮回的探究精神，不断探索如何摆脱脚下大地的束缚，尽管暂时看不到曙光，但也知道有那么一条路。

        想了许多，罗星也明白，都是白费心思——自己现在也是修仙者，是绝对无法置身之外的参与者——无论是魔界入侵的大劫，还是眼前所谓的“剿灭山匪”，他都无力改变太多，也只能尽自己的一份力气勉强保得一方平安，更远的，无论是改变凡人的格局与观念，还是改变修仙者的心态，都是痴人说梦……

        当然，击杀“半个”修仙者，也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下山之前，唐立轩就问过罗星要如何处理，毕竟欺负一个带领乡民百姓反抗苛政的好汉，对修仙者的修行也是一种损害，就好比叶梁城被魔头吓到，埋下心理隐患，影响了修行……

        罗星倒是有法子，毕竟穿越前看过不少古装片武侠片，也知道这种两难的事情必须采用局外人的方式来处理，化解掉“民”与“官”之间的根本矛盾。

        实际上，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明显是催收粮税的官兵有问题，不过，遇到干旱之年还不修改相应的税收比例，就是上面的人失职，这是地球上看过古装剧的人都能理解的。

        问题就在于，罗星是代表修仙者去帮忙处理山匪头子的，理论上管不着人家怎么收税，甚至于，如果乡民之中没有这么“半个”修仙者，官府自己早就把问题“处理”了。

        所谓处理，罗星也再清楚不过，苦的还是百姓……

        所以，罗星的应对策略就是，以帮助官府的名义，帮助百姓们，至于山匪头子，老实说，是一个必须被牺牲掉的人，罗星还得想法子处理。

        到了三郡交界处，罗星直接来到了当初催收粮逼反了乡民的县府。

        罗星也没急着亮明身份，而是悄摸地以镖师的身份混迹于县府城中，慢慢收集情报。

        山匪已经成了县里的祸患，县令老爷等一众官员自然是为此焦虑不已，甚至还派人在仙门馆等着消息，就盼修仙者赶紧出手。

        罗星虽然也来过这边，不过这里离着阳河郡府够远，当初这边的镖局也没怎么关注罗星，大概知道有个南方来抢生意的镖师，自然也就不会关注罗星这个没有表明标示身份的外来武者。

        罗星也不接镖，就是在县府城里晃悠几日，也打听出了很多东西。

        催收粮税的是县尉手底下的一个校尉，不过那人早就被暴起抗命的山匪头子和乡民给杀了，随后乡民们就联合起来进了山，据说有十来个村子的村民老小跟着去了，也就一千出头，能拿出手的壮丁不到二百人，不过，有了山匪头子，还有易守难攻的山寨，官兵一点法子都没有。

        县府这边的情报，自然是把山匪头子和乡民描绘成霸蛮无礼、穷凶极恶、目无王法的刁民。

        罗星也打听到了，县尉是本地出身，年轻时去京城附近当兵，按说一般朝廷不会任命这样的人回老家当一个掌管武装兵力的官，不过罗星对这方面的研究也就流于表面，都是从影视剧里了解个大概，也不清楚大乾王朝的情况，没有往细处想，不过大致也能很理解，这县尉的势力肯定不小。

        再一探听，知道县令老爷刚来两年，更是确定了罗星的想法。

        还有些情况，罗星也是凭借着修仙者的手段从百姓的悄悄话里听来的——山匪事件目前已经走漏消息到了阳河郡，郡府那边要求尽快处理，所以才会闹大的，不然，县府里都不想管那些躲在山寨里的千来号人了，直接报上去说因为旱灾损失了十来个村子的人口，兴许还能减免一些税额，不过，这要是真报上去，遭殃的就是县令大人了……

        厘清这些思路，罗星也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那个山匪头子，罗星听说他叫祁之江，跟自己一样，没能进入青云门黑木崖，修炼出了武功，也在军队里当过两年兵，后来被排挤出去，才回到乡里。

        于是罗星决定给自己加点任务难度——保住这个人的性命。

        稍作准备之后，罗星直接去了仙门馆表明身份，很快，县令便亲自来了。

        见到罗星，县令颇有些失望之色，还是问道：“阁下，是青云门的上仙么？为何这般打扮？”

        罗星道：“此事无需上仙出手，上仙也不便插手凡间俗务，在下一人足矣。”

        县令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罗星道：“罗某一介武夫，当不得什么阁下。”

        县令显然已经很不满意了，但还是客气道：“原来是罗侠士，不过，这山中匪首乃是以一名学过法术的武者，寻常侠客奈何不得，本县前后招募三名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侠，俱都折损在那匪首之下，迫不得已才求助仙人，罗侠士还请考虑清楚……”

        罗星胸有成竹：“在下可是受了上仙之托而来，自然有的是法子对付那匪首，大老爷无需多虑，还是先找人来交代交代那帮山匪人数几何，山寨地势如何，在下好做准备。”

        县令见罗星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似乎不是很相信，但听闻他是受了修仙者的委托而来，似乎又有些将信将疑，便解释道：“既是上仙委派而来，想必罗侠士也是身手不凡，下官也就放心了，至于那山匪，除了匪首祁之江，其余人等，不足为虑，匪众山寨便在城北八十里外奇峰山石海林之内，山中只有羊肠小道以供出入，实乃易守难攻之地……”

        罗星其实早就知道，当还是故作思虑，半晌才道：“如此说来，这山匪之中，也只有那匪首有些非常手段，其余人等皆为凡夫俗子？”

        县令道：“也有几个当过军中伍长什长的武夫，无甚过人之处。”

        罗星点头：“既如此，在下帮你们处理那匪首，其余人，还是交给你们自行处理。”

        县令拱手道：“罗侠士若是能除掉那作恶匪首，便是天大的功劳，下官，不，是本县官民上下，都将会感念侠士大恩大德！”

        罗星摆摆手道：“不过是除掉一个学了些仙术皮毛的匪类，当不得如此大礼，大老爷且备好人手在那奇风山口等候，待罗某探明山寨虚实，便拿下那匪首，交于县衙处置。”

        县令惊奇不已，随即道：“罗侠士初来乍到，路途劳顿，不妨到下官府上歇息一宿，下官也好为罗侠士接风洗尘。”

        罗星道：“大老爷不必破费，在下一路走来，见乡野田地多有荒废，大老爷还是想着如何赈济灾民吧，待平定山匪之后，百姓便可安心耕种。”

        这话把县令说得脸色一僵，罗星也不管他如何反应，直接就出了城。

        这县令虽是个外来的，势力没有本地出身的县尉那么大，但也是不是个善茬，起码，在为民做主这件事情上，其实也还好不到哪里去，不然早就跟县尉为首的本地乡绅土豪们杠上了……

        罗星出了城直奔北方奇风山，县令出了仙门馆回府，召集了自己的班底——就是自己带的两个师爷和几个非本地的官吏，暗中商议。

        两师爷一胖一瘦，胖师爷皱眉道：“一个习武之人，莫不是来送死的……”

        瘦师爷却道：“送不送死无所谓，反正他能拿下那祁之江，此事便了，若是被那祁之江反手宰了，正好让仙门派出真正的仙人来，无非是多等些时日。”

        县令道：“等一等倒也无妨，本官却是担心会节外生枝，这姓罗的武夫，有多少本事看不出来，口气倒是不小，竟敢教本官如何做事，想来是跟仙人打过交道，不把朝廷命官放在眼里了……”

        瘦师爷道：“老爷莫与这等自命不凡的莽夫计较，先处理掉山匪要紧，郡府那边要是催得紧了，才是真个麻烦……”

        县令道：“却也是如此，本官便不与他计较，事了之后再议，这姓罗的要本县备好人手接应，且不说成与不成，起码先知会县尉和兵营一声。”

        胖师爷道：“这个交给小人便可，老爷放心。”

        说着便去通告县尉那边。

        县尉那边的人其实在县令到达仙门馆之后就了解了情况，但也故作不知，接到通知才开始准备人手——他们其实也跟县令一伙人差不多的想法，也觉得罗星一个人不靠谱，但也知道罗星成与不成，他们都会将罗星的利用价值彻底榨干……

        当然，他们以为自己在算计罗星，却不知，他们自己也被罗星算计了。

        至少在罗星一路赶来见到了大大小小无数乡村之中百姓的疾苦，以及这些天来县令县尉等一众人在县府内外的所作所为之后，已经为他们做好了安排……

        县府城到奇风山有八十多里地，还算是好走的平路，到了山里面就是奇山怪石，崎岖难行的小道。

        山匪的山寨就在沿着一条小道不断深入的群山之间，被称为石海林的地方。

        罗星依稀记得，这样怪石嶙峋的山地，在地球那边并不少见，叫做喀斯特地貌，华夏的西南地区，尤其是山水甲天下的桂州以及临近的云滇、黔州一带就有很多喀斯特地貌的旅游景区。

        这种地方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是真的，不过，百姓想在其中耕种生息，着实不易。

        也不需要有人引路，顺着山道就能找到山寨，不过，那里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山坳口，仅能容下两人并排走过，如今已被山石堵住，想上去得有人在上面放下绳索吊篮之类的。

        当然，这根本拦不住罗星，实际上，练过武功的人轻松就能爬上去。

        问题就是，山坳口上面有人放哨，一旦发现下面人试图攀爬，就会引来山匪头子祁之江，然后……除了修仙者，似乎就没人能上去了。

        罗星已经算是修仙者了，所以，很是轻松就上去了——到山里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天色昏暗，罗星再使个隐形障眼法，放哨的山匪根本就看不见，罗星就这么走进了山匪的营寨之中。

        说是山寨，其实也是一片狭长的山间平地，除了出口的山坳，其余地方是普通武者都难以攀登的悬崖峭壁，山匪们就住在山体之中掏出来的洞穴里安家，将植物种子播撒在平地的泥土之中。

        外面虽然正在经历着干旱，这石海林里却有着一股小小的溪流，正好为山匪们提供了饮用和浇灌粮食的水源。

        严格来说，这不是山匪，只是一群逃难的饥民，而且，罗星也看出来了，山石之间的土地并不肥沃，面积也不多，还比较零碎，养活千来号人是不大够的，不过也比外面强得多。

        重要的是，这些种出来的粮食，不用上缴……

        罗星就漫步在零碎的山石铺出来的小路上，欣赏着这个“月下世外桃源”的景色。

        很快，罗星就找到了匪首祁之江的住处——其实就在离着山坳口不远的地方，一块相对平坦的大石块之上，一个简陋的茅草窝棚。

        罗星是把这里走马观花看了一遍之后才走向这间窝棚的。

        山匪们大多已经睡下了，匪首似乎正在练功，罗星甚至能看到空气中所谓的“驳杂灵气”正在缓缓地进入窝棚，被匪首祁之江缓慢吸收。

        罗星走到近前，祁之江似乎发觉了，停止练功——窝棚没有门窗，只有一道聊胜于无的帘子，无论是向内看还是向外看，基本都是一览无余……

        祁之江的练武方式也不是军队里通用的站桩，而是修仙者常用的打坐姿势，看样子是有意模仿修仙者。

        当然，罗星当初也是这么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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