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戌时。
黄昏彻落幕。
夜色初降临。
许奕手提一盏泛着暖黄光芒的八角灯笼。
不徐不疾地穿过圜殿,径直地朝着承运殿行去。
许奕身影方一出现于承运殿内。
一道黑色身影便自承运殿昏暗角落处现出身影。
“主人。”
问心首领自昏暗角落走出,行至许奕身前两步外。
遂面朝许奕恭敬行礼道。
与此同时。
另有数道身影自昏暗中走出。
悄无声息地点燃了承运殿内一盏盏精致华灯。
顷刻间整座承运殿恍如白昼般明亮。
而华灯亮起的一瞬间。
数道黑色身影无不面朝许奕无声拱手行之一礼。
随后再度藏身于承运殿少有的几处昏暗角落中。
“孙郡守、庞郡守可至?”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提着八角灯笼不徐不疾地越过问心首领。
径直地朝着偏殿书房行去。
“回主人。”
“孙郡守、庞郡守二人已至裕门。”
问心首领闻言拱手回答道。
话音落罢。
问心首领快行数步,随即轻轻推开偏殿书房门。
待许奕步入偏殿书房后。
问心首领轻轻闭合房门,随即脚步极轻地朝着承运殿外行去。
与此同时。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将手中八角灯笼置于灯架之上。
随即借烛火引燃一旁油灯。
数息后。
伴随着数盏油灯的缓缓燃起。
原本略显昏暗的偏殿书房瞬间亮如白昼。
许奕熄灭手中烛火,随即不徐不疾地行至书桉旁。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闭目养神静待孙、庞两位郡守的到来。
一刻钟许。
死寂般的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数道脚步声。
闻得脚步声的一刹那,许奕瞬间睁开双眼。
‘冬冬冬。’
“主人。”
“孙郡守、庞郡守已至。”
就在许奕睁开双眼的一刹那。
承运殿偏殿书房外,问心首领轻轻叩响房门。
“进。”
许奕略作定神应允道。
“是。”
得许奕应允后,问心首领轻轻推开房门,引孙、庞二人入内。
“下官拜见王爷。”
“下官拜见王爷。”
孙道华、庞文泽二人一前一后步入偏殿书房内。
随即郑重拱手行礼道。
“免礼。”
许奕不徐不疾地自太师椅站起身来,微微拱手以作还礼。
“孙郡守、庞郡守还请入座。”
许奕合指作掌伸手指了指书桉前早已备好的两把客座。
“谢王爷。”
孙道华、庞文泽二人再行谢礼,随即缓缓行至客座前。
待许奕再度落座后。
孙、庞二人方才缓缓落座于客座之上。
“此乃上谷八城各仓详尽钱粮账目。”
“还请王爷过目。”
孙道华落座后自袖摆中取出一拇指厚的崭新账册。
随即双手将其呈于许奕面前书桉之上。
“此乃渔阳九城各仓详尽钱粮账目。”
“以及渔阳曲、谢两家详实账目。”
“还请王爷过目。”
庞文泽紧随其后自袖摆中取出两本拇指厚度的崭新账册。
随即双手将其呈于许奕面前书桉之上。
“这段时日辛苦两位了。”
许奕未看账册一眼,兀自斟茶两盏。
随即轻推至孙道华、庞文泽二人面前。
“为王爷效命。”
“我等之荣幸。”
孙道华、庞文泽二人微微起身接过茶盏。
“此番平粮价共清查出多少无户籍者?”
待二人再度落座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询问道。
须知。
孙道华、庞文泽等官吏在行平价售粮时。
告示中曾明文言明无户籍者亦可购粮。
只不过需寻人担保,重新登记造册。
而此举的核心目的便是借此番天灾逼出无户籍者。
令其重新登记造册,真真正正地成为‘燕地人’。
而非如先前那般的‘世家附庸’。
“回王爷。”
“上谷八城此番共清查出无户籍者五万四千余人。”
“其中青壮一万五千余人。”
孙道华闻言如实禀报道。
“回王爷。”
“渔阳九城此番共清查出无户籍者七万六千余人。”
“其中青壮近三万人。”
“半数出自于曲、谢两家以及其附庸家族。”
庞文泽紧随其后如实禀报道。
二人话音落罢。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面色虽不显。
但实则心中已然掀起滔天骇浪。
后背处更是隐隐泛凉。
即使其事先已然极其地高估了此番清查。
可当孙道华、庞文泽禀报出最终人数时。
许奕这才发现,自己最终还是低估了此番清查。
亦或者可以说成是低估了世家大族们的胆量。
十三万无户籍者,这是什么概念?
须知。
整个燕地两郡十七城的在册人口数量满打满算也才一百三十万人。
这便相当于足足一成的燕地人口被藏匿!
大周凡县户五百以上置乡,千五百户以上置小镇,三千户以上置中镇。
五千户以上置大镇,八千户以上置下县。
万三千户以上置中县,两万户以上则置大县。
若是按照一户五口人来计算。
那么此番清查出来的十三万无户籍者。
则完全可构成一大县加一大镇。
更逞论十三万无户籍者中更有着四万余青壮。
而单单曲、谢两家以及其附庸家族藏匿的青壮便足足近万五千人。
此等青壮数量如何不令许奕心惊不已。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闻言微垂眼睑静静沉思数十息。
数十息后。
许奕缓缓抬起眼睑看向正襟端坐的庞文泽。
“七万六千余无户籍者,庞郡守如何处置之?”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询问道。
“回王爷。”
“下官不敢擅自定夺。”
“只得求稳安抚之。”
庞文泽闻言自太师椅站起身来,随即深深拱手行礼道。
说是不敢擅自定夺。
实则庞文泽从未想过定夺。
“自曲、谢两家田地中取三千顷。”
“用以安置无户籍者。”
“此三千顷良田所产粮食半数予民,半数充入郡仓。”
“十年后所耕良田予民,依律收取田赋。”
许奕闻言略作沉吟,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遵令!”
庞文泽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快速拱手领命道。
此举看似许奕白白送出三千顷田地。
但事实却不然。
常言道:民以食为天,以田为根。
而许奕则以田为缚,定七万六千民。
行屯田之举。
后又以十年为限,予民希望。
行安民之举。
思及至此。
庞文泽心中不由得掀起层层骇浪。
心中更是不由得连连赞叹道:‘王爷此举一箭双凋。’
‘既行了屯田,又安了众民。’
‘高,当真是高啊。’
庞文泽心中何等景象,许奕自无从得知。
燕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再度沉吟数息。
随即看向正襟端坐于一旁的孙道华。
“此番清查出来的一万五千余无户籍者。”
“少量多批送往女祁城。”
“允其待女祁城重建完毕后。”
“迁徙至新女祁城。”
“凡迁徙至新女祁城的无户籍者。”
“每户予其地契二亩,薄田五亩。”
“若想要良田,则每十五石燕粮票,兑良田一亩。”
“每家每户至多可兑十五亩。”
许奕沉声吩咐道。
“遵令!”
孙道华闻言连忙起身拱手领命道。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二人落座。
待孙道华、庞文泽二人再度落座于客座之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再度看向孙道华、庞文泽二人。
沉声开口说道:“除此之外。”
“.......”
“.......”
......
......
不知不觉间。
子时已然降临。
一片灯火通明的燕王府偏殿书房内。
孙道华、庞文泽二人自客座起身。
面朝许奕恭敬行之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许奕缓缓自太师椅站起身来。
随即重重地伸了一懒腰。
在过去数个时辰的密谈中。
许奕除明确了燕地十三万无户籍者的详至安排外。
其余时间皆用在了稳固现行三大百年布局之上。
而所谓的三大百年布局。
即女祁城重建、新官道重建,以及燕商联盟。
渔阳事变以及平粮价之战中。
孙道华、庞文泽二人已然证明了自身立场以及能力。
也正因此。
许奕方才会花费数个时辰的时间,令孙、庞二人于三大百年布局中担起更重的担子。
当然,担子越重,责任便越重。
而事成后的功劳自然而然地便越大。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略展筋骨,随即不徐不疾地行至灯架处。
取一油灯引燃八角灯笼内的灯芯。
随即提着八角灯笼不徐不疾地走出偏殿书房。
待其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后。
数道黑色身影自承运殿阴暗角落走出。
不多时。
原本灯火通明的承运殿渐渐归于浓浓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
许奕手提八角灯笼出承运殿入圜殿。
经圜殿入存心殿。
最后出存心殿入内府。
一刻多钟后。
许奕放缓脚步踏入内府长春殿中。
方一踏入长春殿。
许奕便小心翼翼地褪去鞋袜。
随后蹑手蹑脚地朝着唯一的光亮处--长春殿寝殿行去。
不多时。
许奕轻轻推开泛着暖黄烛光的寝殿房门。
方一推开房门。
侧睡于寝殿外间的女官檀儿便勐然惊醒。
许奕见此,连忙竖起食指置于嘴边,无声做一噤声手势。
女官檀儿见状微微点头。
随即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自小床上起身。
面朝许奕无声躬身行之一礼。
因时近五月,天气渐炎热等缘故。
此时的女官檀儿衣衫格外地单薄。
躬身行礼时,隐隐有着呼之欲出之势。
见此。
许奕连忙挪开视线,随即蹑手蹑脚地走进寝殿内间。
‘王爷何时才能生出收通房丫鬟之心啊。’
待许奕身影彻底消失于寝殿外间后。
女官檀儿无声叹息一声,随即收起最后的小心思。
再度侧卧于小型床榻之上。
与此同时。
长春殿寝殿内间。
许奕小心翼翼地褪去衣衫。
就着昏黄烛光静静打量正睡的香甜的王秋瑾片刻。
片刻后。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随机小心翼翼地自一旁衣柜中取出一套被褥。
平铺于王秋瑾床榻旁。
最终自床榻旁的地铺上安然入眠。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
东方天幕方泛起些许霞光之际。
王秋瑾于长春殿寝殿偌大的床榻上悠悠醒来。
方一驱散初醒时尚存的朦胧睡意。
王秋瑾便艰难地自床榻上坐了起来。
随即第一时间侧首看向床榻下方。
目之所及。
此时的许奕正于床榻下的地铺上睡的格外香甜。
见此。
王秋瑾脸上不由得浮现浓浓的幸福之色。
而眼神却截然相反地浮现出浓浓的心疼之色。
数十息后。
王秋瑾略作定神,随即掀开锦被,动作极其笨拙地走下床榻。
最终平躺于许奕身侧。
面带浓浓笑意地侧首静静望着熟睡中的许奕。
不多时。
熟睡中的许奕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般。
虽仍处于半睡半醒之中。
但却条件反射般伸出手臂,穿过王秋瑾脖颈。
轻轻地将其拥入怀中。
王秋瑾感受着身旁温暖,脸上幸福笑意瞬间愈发浓烈。
随即动作笨拙地朝着许奕怀中钻了钻。
就在这时。
许奕缓缓睁开仍带有浓浓睡意的双眼,看向怀中佳人。
“你醒......醒了......”
夫妻二人方一对视,王秋瑾便瞬间红了脸颊。
“昨夜忙到子夜。”
“再睡会。”
许奕说着说着再度闭上了双眼,随即将怀中佳人拥的更深了些许。
王秋瑾闻言微微点头,随即半红着脸颊笨拙地伸手拥着许奕腰部。
至于此时是在床榻还是在地铺。
显然这一点于夫人二人皆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那身旁之人。
不多时。
王秋瑾于许奕怀中再度甜甜睡去。
当许奕再度醒来时。
寝殿外的暖眼已然上了三杆。
而怀中的佳人更是不知自何时再度睁开了明亮双眼。
“夫君醒了。”
见许奕醒来,王秋瑾动作极其笨拙地自地铺起身。
“嗯。”
许奕重重地伸了个懒腰,随即精神饱满地坐起身来。
若无王秋瑾、朱婉宁二人于身旁。
许奕绝不会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亦绝不会如此刻这般全身心皆无比轻松。
不多时。
夫妻二人皆已穿戴整齐。
许奕搀扶着王秋瑾不徐不疾地走出长春殿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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