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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疯狂

        虺沟里,泉水边,路天水在端详她的猎物。清水冲洗着白思岸的身体,他无力的半浮在水面,路天水坐在水岸石头上,微笑着细细端详他的姿容。

        “你比敦野多些理智,少些兽性与偏执,会让我安心不少…”她自顾自的对昏迷的白思岸说。

        暗蓝色的天,暗蓝色虺沟,仿佛这里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只有一轮月亮与外界通连。

        在路天水没有察觉之下,一片黑羽坠在水面,那一圈涟漪惊起路天水的警觉…

        “赶紧走,不许管我的事。”路天水警告道。可四周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

        突然水面一阵震动,紧接着哗的一声白思岸被从水中拖起,狐主从暗处出现,为他裹上一层白衣丢在旁边悬停的穿甲黑狐背上。黑狐三对翅膀长在腹下,落地时会变成包裹身体的铠甲。

        路天水指向悬停半空的狐主愤怒道:“狐狸,我们不干涉彼此的!你不许动我的人!”

        “他不是你的人,他手里有关乎赤真安危的武器蓝图,你动任何人我都可以不管你,但这个人你不能动。”狐主警告她。

        她狂狷一笑:“你一个杀手头目,还关心国之安危?你什么时候这么虚伪了?”

        “你我虽被称为妖,但早晚都是人,终究是要归于赤真的,赤真若无国之重器,迟早土崩瓦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人你不能要。”狐主语重心长的劝诫。

        路天水横行霸道多年,听过谁的劝?如果她听劝,早在她阿父劝她做个好人的时候就不再任性了。

        路天水不以为然:“我可是吃人的,我不可能成为人。你让我放弃白思岸,我可做不到,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与我气息相合之人,你让我放掉,我不愿意。”

        狐主知她顽固,不想与她浪费时间就直接吩咐穿甲黑狐送白思岸去瑶城了。

        路天水抛出荧幽双环阻拦黑狐,空中飞舞的一片黑羽突然变成一把黑色的剑串起荧幽双环,回落至路天水脚下,一道锋利的气浪荡过虺沟。

        “狐狸!你敢伤我?!”路天水愤怒着,狐主一个闪身出现在路天水面前,他提起那把剑,挑起荧幽双环递到路天水的面前。

        路天水拿过荧幽双环,对狐主失望透顶:“今天你惹我不开心,我不杀你,就当还了你多年情义。离开虺沟来日方长,你休再管我!我想要的你若再阻拦,我一定杀了你!”路天水干脆的转身离开。

        “你不能离开虺沟。”狐主冷冷阻拦道。

        路天水不羁的性情,一旦决定了想做什么,便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了。

        狐主厚重的帷帽下,传来低沉的震音,如同木针划过一排石楞的声音,路天水浑身的血液突然颤抖起来,她的身体瞬间被麻痹,白皙的皮肤如涟漪般开始波动…紧接着如同有无数条小蛇在她身体里生长纠缠…

        她愤怒的看向狐主:“你给我的琉璃血毒解药是假的!你胆敢对我不诚!”

        “我从未许诺对你诚实,我们之间只是相互利用罢了,不过,我还有点良知…我不会放你入世间胡作非为的,只有虺沟容得下你,也只能是虺沟容下你。”他冷冷的说。

        路天水痛苦的站立着,几乎不能呼吸:“你有良知,凭什么要牺牲我!”她愤怒着降火环入地,一圈火墙将两人围起来。她一个闪身出现在狐主面前,手用力划过狐主的胸口,狐主随她来而后退,却被一堵冰墙挡在了身后,紧接着,一道道冰刺从地下窜出来逼近狐主脚下,狐主扯下腰间斑驳的金色铁链用力一甩,一道钝气碾压着冰刺与冰墙,轰的一声,它们碎裂成尘,连同周围的火墙都被瞬间压倒,斑驳的金色铁链卷回他的那把黑色的剑,落在狐主脚下,剑体宽阔剑刃锋利,剑柄被黑色缰绳缠了两层,粗糙的缰绳边缘松解,荡动着一圈圈黑色的发亮流苏。

        路天水冷冷的看着他,仿佛他们从未认识过一样。她嘴里咀嚼着一片黑叶草,此物可解琉璃血毒:“我怎么会把我的命运交给别人呢?既然你不让我走,我就不走了…”她缓缓向狐主靠近,眼睛里的冷漠幻化出一丝柔情:“我从让你失望,可这次你让我失望透顶。”

        狐主手执黑剑冷指路天水。路天水向他靠近的脚步陡然而止。

        “你为了一个普通人,对我刀剑相向,我们才是同类啊,人间怎样关我们什么事?它繁华它堕落它存在它消失关我们什么事?虺沟是虺沟,人间是人间啊…”

        狐主手一转,剑靠在了路天水脖子上,剑锋离皮肉很近,几乎看不到缝隙,可他还是没忍心再向前刺去一毫。

        路天水挑衅似的笑笑,向前迈出一步,剑锋像刺进豆腐一样刺进了她的脖子,血沿着剑刃滴下来,狐主赶忙收回了剑。剑沉重的握在他手上,可路天水却像没有受伤一样,她嘲讽的凝视狐主,血一样的红唇勾起嘲弄的冷笑:“你都决心杀我了,还差这一毫吗?”她笑着,脖子上的伤口竟然奇迹般的愈合了,连她的衣裳都看不见任何血迹,只有狐主的剑还挂着她的血…

        两人四目相对,路天水还是靠近了他,她目光里风情万种,身体乖乖的贴在了狐主的胸口:“好了,别闹了,你杀不了我,但我能杀了你。不过,我不想那么做,我们是同类…我舍不得…”

        “白思岸是白家唯一活着的人了。他手上有国之重器。你不能对他打任何主意。”狐主宽阔的胸膛微微震动浑厚低沉的声音,在路天水听来十分刺耳,他又在规劝她放弃白思岸…呵……除非他死了。叶彦嗅到白思岸身上有一半的黑血珠,还有…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狐主又在念叨这令她讨厌的大义。

        不过她并没有发作自己的厌恶,反而装作乖巧的抚摸他的脸…

        这时,有个仿佛念经一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眼神清澈的凝视着狐主,纤细的手穿进帷帽抚摸着他的脸他的耳他披着鳞甲的脖子,还有他柔软的胸口…一道冰剑突然自路天水手心生,它穿过了狐主的胸口,那个念经一样的声音戛然而止…

        路天水狂狷大笑,她一掌将狐主推开。

        这突如其来的刺伤他连痛感都没反应过来。

        狐主捂着赤血涌流的伤口,抬头看着她…她一脸得意的对狐主说:“我就在虺沟,我不走了,但你得走。你就捂着你那可笑的大义,还有你的良知悔悟你的杀手生涯吧。这种禁锢一样的思想除了解决你自己解决不了任何事。”

        狐主有一物,名为鸿音,此物可共振世上所有事物的频率,只是学起来特别困难,它有万心万孔,一旦发出错误的震动声,会伤及自身。他自小学习此物,身体被它伤了不下千次,不过那些伤痕最后都硬化堆叠,变成了他附着皮肤上的鳞甲。他的祖辈都是杀手,鸿音只用来狩猎,或者杀人。他本来应该继承这一切,安分守己过完一生,可是…他后来遇见一个人,把这一切都改变了。鸿音万千,包罗万象,不止有杀人音…

        路天水看着沉默站在自己不远处的狐主,她心生好奇,她慢慢靠近狐主,见他不动便更加放肆起来,她扯下他的帷帽,狐主如黑缎一样的头发散落下来,微曲的发丝带淡淡的血腥味。他的脸遍布着伤疤,只有一双眼睛还算完整…

        “高大魁梧的狐主竟是如此丑陋之人,也对也对…这虺沟杀手除了我以外都是奇形怪状的。”她嘲弄着狐主,狐主只是面无表情的,平静的看着她,这样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凝视让路天水很不自在。

        “你为什么不动?”路天水拧着眉心问。

        狐主仍旧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她拿起狐主的剑一剑划去狐主身上,鳞甲与剑刃相摩,火光四溅。

        他被沉重的剑击倒躺在地上,他依旧平静的看着路天水…

        路天水心里的愤怒被这一潭死水一样的平静勾了起来。她举起那把剑,朝着他最薄弱的胸口刺了进去,一下两下三下…疯狂从她眼睛里涌出来,狐主的血溅在她的红裙上…她愤怒的丢开了剑,她膝盖抵在狐主腹上,利刃一样的手指刺向狐主的眼睛,眼看指尖就要刺入他的眼睛,狐主仍旧不为所动的平静的看着她…她伏在狐主身上,疯了一样用力捧着他的脸:“你的愤怒呢,你的反抗呢,你的恐惧呢?你的挣扎呢?去哪了?去哪了!为什么不愤怒啊!!!反抗我啊!!!”

        她捂住狐主的眼睛,提起拳头砸向他的脸,把他的脸砸的血肉模糊才停手。

        狐主依旧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她捧着狐主的脑袋用力向地上砸,她愤怒着疯狂着:“你在蔑视我对吗?你在蔑视我!!”她捏开狐主的下巴用尖锐的指甲把他的舌头勾出来,愤怒向他大喊着:“说话啊!说话啊!!!”

        狐主仍旧没有回应,他平静的眼睛像深渊,映出路天水挣扎的扭曲的表情……

        路天水咬牙怒视着狐主,用力扯断了他的舌头……

        狐主深渊一样的眼睛有一滴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路天水用尖锐的指甲划过狐主脸上的泪痕,她疯笑着:“现在终于知道疼了,终于知道怕了吗?”她的笑容渐渐在脸上消失,因为她知道那眼神根本没有变…这一滴泪不过是对她的怜悯…

        她站起来,两手松懈的垂下来,疲惫的呼出一口气…火藤从地上起,它卷起狐主无力的柔软的身体抛去了沼泽里…她将他的剑一同丢进了沼泽…

        她盯着狐主被蓝黑色淤泥吞没的身体,仰天疯狂的笑起来,可那个如同念经的声音又响起了,它似从四面八方来,越来越靠近她,声音却越来越小,好像钻进她的耳朵里,在她脑海里如洪钟般的响…她晃动自己的头颅,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仿佛看见了自己刚刚的疯狂,全然不是一个人上人该有的模样…那疯狂的样子让人惧怕让人厌恶鄙夷…

        她凌视天地,狂狷的笑着,脑海里都是狐主那平静如深渊一样的眼神,她傲慢自语:“摊开我的骄傲,摊开我的罪恶又如何呢?我俯视着你,我就是神明。”

        那些藏身在高低错落石嶂后的杀手们,观摩了路天水对狐主的暴行。见狐主被丢进沼泽,那些杀手们就像一盘散沙,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多拿着财富顺利的离开。路天水冷冷的望过去,那些杀手们瞬间藏匿,都不敢与她对视。

        路天水慵懒的理了一下头发,掸了掸身上的灰,她冷冷的对藏匿的杀手们笑着说:“各位,你们以后要听我的了。”她装作遗憾的皱皱眉,可嘴角诡异的笑却怎么都压不住,“你们看见了,狐主被我折辱他一点都不敢反抗,因为他知道,反抗我的结果会比现在更糟。我不许诺你们财富,也不许诺你们安全,反正你们所有人的名单和你们家人的名单都在我手上,你们不听话,我就只能斩草除根让自己痛快了。”

        她纤细的指尖摸了摸两手腕上挂着的荧幽双环,冷眼看着那些藏匿的杀手纷纷从石嶂后面走了出来,他们的嗓子被毒哑了,身体还好好的,纷纷跪地以表服从,路天水他们打不过,他们也知道她的确是个说到做到的疯子。虽然他们难看的脸上还挂着不情愿的表情,但身体十分识时务的向路天水跪着。

        路天水两手背着身后,柔软白皙的脚尖略过那群跪着的杀手之中,她满地的俯视着它们,就像欣赏着自己的果园。

        令人窒息的浊黏淤泥里,狐主没有挣扎,他并非不想活,而是他认为这是他应该接受的结局。他祖辈都是杀手,手下终结的生命不比征战的将士少,可他,是为本族利益杀人,而非为了家国大义。后来,他豢养了很多杀手,杀手不问原因的去执行任务,只为利益去终结生命,更有路天水,她任性妄为,毫无人性…这些血债都该算到他身上…他被路天水杀死是应该的,杀手杀了杀手…肮脏掩盖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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