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满对着人群弯了弯腰，露出一脸善意的微笑。

        老者拉着他来到墙角，靠着墙壁席地而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项小满坐下说话。

        项小满犹豫了一下，略显尴尬的蹲了下去。

        老者显然是看出了项小满的顾虑，盯着他的衣服问道：“娃娃，瞅你这打扮，应该是哪位员外家的少爷吧，咋也被抓进来了？”

        项小满心道自己算是哪门子的少爷，不过是仗着师父的恩，承赫连家的情，过了几天好日子而已。

        “您误会了，我可不是啥少爷。”项小满坐了下去，潮乎乎的地面让他感到屁股一凉。

        “呵呵，这才几天，咋还不适应了呢？以前可是比这恶劣的环境都能忍受的。”他心里自嘲了一句，又反问那老者，“老大爷，你们都是因为传闲话被抓进来的？”

        “唉，哪敢传啥闲话啊。”老者长叹一声，语气中不带丝毫愤怒，有的就只是道不尽的委屈，“我们进城做点小买卖，闲着的时候唠唠家常，还不知道发生啥事呢就被锁了。”

        项小满眉头微皱，心想自己不也是因此被抓的吗，顿了片刻又问，“那您知道城里发生啥大事了不？”

        “听说了，听说是刺史老爷被人绑了，还有个大官被杀了，你说说，是哪个天杀的这么大胆子，害的我们也跟着遭罪。”

        老者的脸上终于有了怒意，只是在项小满看来，有些讽刺。

        被人冤枉了不敢说话，现在倒是骂起来了，要是你知道那杨主簿都干了什么，不知你还能否骂的出来。

        “老大爷，您歇着吧。”项小满丢下这么一句，站起了身。

        他有意到牢门前看看其他牢房的情况，只是还未靠近，便又有官差押着犯人走了过来。

        “小兔崽子，你干什么？”那官差瞪了项小满一眼，手里开着锁链，嘴里骂骂咧咧，“一群刁民，都给老子安分点！”

        说着话，另一个官差已经把人推了进去，刚一撒手，那人便一头栽倒在地。

        项小满心里一惊，上前将他翻了个身，才看清他头上有个硕大的伤口，满脸血污，已是有些神志不清，嘴里含含糊糊的说着什么。

        妹妹？他是在叫妹妹吗？

        项小满有些疑惑，转瞬间又被愤怒所取代：“你们抓人就抓人，凭啥把人打成这样！”

        突如其来的喝问，令两个官差都是一愣，二人看是一个孩子，有些诧异的对视一眼，接着便是放声大笑。

        那开锁的官差指着项小满，笑得前仰后合，“凭啥，哈哈哈，他问我凭啥，你他妈的说凭啥？凭老子是官，你们是民，老子就算杀了你，也不会有人多问一句！”

        另一个官差则用腰刀拍了拍牢门，讥讽道：“小子，管好你自己，不要上赶着找罪受。”

        说罢又啐了一口，二人也没心思跟一个孩子置气，嘴里不干不净的出了牢房。

        项小满怒目而视，直到二人走远才收回目光，他观察着男子伤势，随口唤了一声：“来个人帮帮忙。”

        只是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搭把手，项小满扭头看向人群，人群却纷纷避开目光，无人与他对视。

        项小满皱眉看向之前的那位老者，那老者同样低着头，好似什么也没听见。

        “呵呵，真不错。”项小满心中冷笑，吃力的将男子拽到墙边，让他靠坐着，随后一把扯破中衣，替他擦净了血后，将伤口包了起来。

        忙完这一切，便长出一口气，贴着男子坐下，目光游走在一众“囚犯”身上，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明哲保身吗？不对，这个词含义太大了，不适合他们，况且都已经身处牢狱，还有什么可保的？

        那他们为啥连搭把手都不愿意？是怕被官差找麻烦？可我帮了忙也不见有什么问题。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了，就是这个，没有利益可图，无端的当什么烂好人。

        项小满似乎找到了答案，越想越觉得如坠冰窟，倘若人人都是这个心理，那这个世道可病的不轻。

        他在思考，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慢慢搅成了浆糊。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这间牢房已经逐渐挤满了人，他的清醒，源于一句辱骂。

        “诶，那个小崽子，叫你呢，瞎他妈瞅什么？”

        人群中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项小满退出了沉思，他不明所以的循声张望了好一阵，最后与一个壮汉对上了眼。

        项小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壮汉也同时开口说道：“就是你，没眼力见的东西，没看到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还在那坐着，还有你身边那人死了没有，死了就赶紧丢出去，别在这碍事儿！”

        项小满倒是真的站了起来，他凝视了壮汉片刻，突然嘿嘿一笑，问道：“您是这牢里的常客？”

        “放你……”

        “那您是那些狱卒的狗腿子？”项小满截断了对方的脏话。

        “你他……”

        “哦哦，我知道了！”项小满再次抢声，“您指定是没两天活头了，是不是犯了死罪，过些日子就要被问斩了？”

        被项小满连续打断，那壮汉口中的污言秽语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满脸怒意的瞪着他。

        “哦，原来这三种都不是，想来也是因为那些风言风语才被抓进来的……”项小满自说自话，突然止住了笑容，凛凛杀意瞬间浮现在那张稚嫩的脸上，看上去极不相称，“那你凭什么敢这么嚣张！”

        “你……”壮汉张了张嘴，却没敢再说出一句话，他实在不愿承认，自己这么个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给镇住了。

        人一旦吃瘪，最常见的有两种反应，一是自认倒霉偃旗息鼓，二是从更弱的人身上找回场子，那壮汉显然就是后者。

        他人高马大，带着无处发泄的怒火胡乱推搡了几下，便将周身一众老弱给推到了一边，身边立时多出了不小的空地。

        被推的那些人唯唯诺诺，一个个敢怒不敢言，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竟都打起了项小满的主意，一窝蜂的往他身后涌。

        倒也真是可笑，一个孩子就那么被人群挤到了最前方，正与那壮汉来了个脸对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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