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毖弼此刻心中可谓憋屈万分,自打他经手这方石碑之后,各种怪事就接连不断地发生。
原本他想要悄悄带着门人回转宗门,恰逢万宝楼外发生大战,一众邪修悍然对葛清风出手,让他心有忌惮,再后来金鹏少主遭人伏杀,也是一副要杀人越货的态势,更让他有些恐慌,尝试着给宗门发送求援令信,却迟迟得不到回应,又眼见磷骨道人“错杀”自己带来的门人,直接让他肝胆欲裂。
左右寻思无果之后,他想要转而求助万宝楼,得到的答复却是日前这座元天城的城主出狩,已将万宝楼的护卫抽调一空,顿时让他如坠冰窖,哀恸之下只好选择悄然离开,挑选隐蔽的路线赶回宗门。
好死不死的是,在出城之时,他不久前修炼的一门术法突然有异,气脉相冲间功体折损近半,精气神极度衰靡,这才被有心人发现,一路撞破层层虚空仍不得脱身,如今已是凶多吉少。
低喝一声,杜毖弼一手横推石碑,另一手做抱山状,那身后追击的强者身形一滞,虚空中竟暗藏一道无形气劲,阻拦了他的下一步迈出,瞬间两人的距离拉开有数十丈,随即杜毖弼抱着石碑滑落,转而飞向一处潺潺幽谷。
石碑似乎极沉,因而难以放入储物空间中,于是杜毖弼连同碑体一起落入河流之中,顺着峡谷长流直下,两岸猿啼声不止,感受到强大人类的接近,全都惊惶散去。
这峡谷河道越走越宽,如同葫芦口一般,很快杜毖弼被冲到一方巨大的湖泊中,除了水花拍击的声音,四野静悄悄的一片。
杨伶狐突然撺掇了韩琮一把:“时机到了,就看你能不能把握。”
韩琮心中讶然之际,赫然被杨伶狐一掌拍飞到了悬崖之下,耳旁只有呼呼的风声,转眼十数丈已过,一口呛进崖下的水域中。
缕缕剑罡自觉从穴窍中溢出,绞缠成丝撑开一方隔绝水精的气罩,韩琮在湖底行走,如同天生的水君,,韩琮初时还有些茫然,然而很快水流的变化引起了他的注意力,就在他的不远处,钟乳石笋林立的中间,三个大小不同的溶洞透出异样的深邃,每一个都好似通向未知的王国。
是哪一个?韩琮迟疑了,然而片刻后,他毅然向最下方的一个洞口——也是最幽暗的一个洞口行去。
没有选择最显眼的一个,纯粹是凭借着感觉,韩琮义无反顾地扎进洞口中,似乎是受到了冥冥之中的召唤。
深暗的湖泊下,杜毖弼屏息静气,将石碑压入水底,想要借庞大的水汽减弱他人的感应,眼神更是不断朝周围张望着着,想要找寻一处通往外界的地下通道,以他的经验之谈,一口通进峡谷中,又是这样大的湖泊,一般都会有地下暗河的存在,届时只要潜入暗河之中,轻而易举便可以甩脱那些贪婪的人。
忽然他的鼻翼微微一动,这湖水中的腥气有些异常,水底的沙石散布也不太对劲,留有不少巨物拖行的痕迹,让他感觉有些不妙……
沿洞内水流而下,韩琮察觉到前方有大量石笋丛生,到了容不下一人通过的地步,放弃了一剑轰开阻碍的想法,韩琮挺身一跃向上方冲去,这里的溶洞构造还不知道如何,贸然冲击之下说不定会引起塌方,那可麻烦不小。
清亮的破水声响起,韩琮一跃登上湿润的岸边,迎面而来的暗风带着刺鼻的腥味,让他皱了皱眉,有些像是水草的气息,却又呛人得多。
踏在毫无形状可言的石笋上,韩琮看着岩壁上垂下的千奇百怪的钟乳,有些竟如利齿般光洁粗壮,密密麻麻的钟乳与地上乱生的石笋,看起来像极了一张大的血盆大口,喷薄出渗人的腥气。
心头的忐忑一闪即逝,韩琮指尖暗运一道剑芒不发,朝着幽暗深处走了下去,双目中光采湛湛宛如宝灯,莲状印记在瞳孔深处缓缓转动。
另一边,杜毖弼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浓,不由地将感应扩展到四方,然而却并未发现任何异状,只是偶尔发现的巨大兽骨却让他心悸,这些兽类在死前应该就被撕成了粉碎,上面还有无数刀刻斧凿的痕迹,不少更是被大力折断。
在水幕的遮蔽下,幽暗的湖底深处,一对铜铃大小的眸子注视着杜毖弼身旁的石碑,莫名的暴戾意味在酝酿,化出片片骇人的血色。
杜毖弼此刻有些犹豫,在思虑良久后才开始向某个方向行去,那里的水流最为密集,想来应该就是暗河的入口了。
这时与湖泊相接的峡谷表面开始微微震动起来,似乎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自蛰伏中醒来,发泄着因为长久沉睡而积下的庞大郁气。
一抹黑影自湖面一闪而过,继而水底剧烈动荡起来,好似有天神在闹海,推浪兴波,强而猛的水柱自水面冲起,打在岩壁上碎石飞溅,同时一股凶戾至极的气息自湖底滚滚涌起,电光火石间破水而出!
“昂!”一颗生有两只鞘角的狰狞头颅破开水面,锋利如锯的牙齿闪烁着寒光,铜铃大小的眼眸中散发出昏沉的红光,巨蛇般的身躯在水下摆动,如同钢鞭般抽打出无尽的浪花,难言的巨力使得整个大湖泛起波澜。
稍有见识的人都能辨认出,这是一头成了气候的蛟!掌控河泽大渊,其中佼佼者可化龙!
这头灰蛟甫一出现,便散发出森冷的杀机,钢鞭似的尾部在水底一扫,顿时震起漫天水花!
噗!杜毖弼发出沉沉的闷哼,强烈的水花爆开,胜过凡间的暴雨梨花暗器,顿时将他的衣物打得千疮百孔,破烂不堪,而他本人更是被其中的巨力撼动了肺腑,一口淤血不吐不快。
此时的他也是亡魂皆冒,此地湖泊怎么有一条蛟?!按理来说,只有在灵山大泽中,才会有如此异类存在,这不过是一方暗河纵横的湖泊,怎么会养出一条蛟来?
想到地下的诸多暗河,他的心中不由地一沉,莫不是与某一处灵地海川之间有通吧?一想到这种情况,他的脸就黑得跟锅底一样,这种罕见的情况都让他撞倒,自己的运道是该有多背?!
第一次,这位兰陵宗的长老深深地觉得,自己出门前肯定是没挑好日子,诸事不利!
石碑仍沉在湖底,不时发出黯淡的光芒,明暗闪烁间像是在传递某种讯息。
巨大的嘶鸣声在湖面上传开,灰蛟传递出一种无比暴躁的情绪,凶恶无比地朝着杜毖弼游去,强横的身躯划出一条震撼的水道,奇快无比地穿越了数十丈之地。
一张狞恶的大口张开,腥风扑面,杜毖弼嘴角抽搐,腰间飞出两只带着星彩的铁环,扣进灰蛟的利齿间,暴怒的凶兽双颚一合,随即狠狠地咬下!
令人牙酸的碰撞摩擦声响起,杜毖弼脸色一变,惊涛一掌击在灰蛟脑门上,同时借力一挣飞出十数丈外,看着双环上丑陋的伤痕,让兰陵宗长老心中连连呼痛,这灰蛟的咬力也未免太过吓人!
灰蛟怒啸不止,在这来自血种的可怕威严下,两岸的猿类早已散得一干二净,甚至半空中的飞鸟都被震落入水,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直接淹死。
湖面上空突然泛起一点墨色,庞大的水汽聚集间,触动了天象变化,无数暗雷潜藏在乌云间,仿佛随时都可能落下!
杜毖弼看着灰蛟头上神骏非常的双角,才想起来蛟龙都有控水行云的能力,一旦被神通领域笼罩,再想脱身便是千难万难。念一至此,他迅速潜入水底,想要将石碑带离,然而一道龙卷已经形成,带着暴怒将他逼出水面。
“吟!”灰蛟翻腾着颀长的身躯,强悍的线条蕴含着难以穷尽的力量,天空中开始下起瓢泼大雨,磅礴雨势中,一条灰色长影旋飞入天,嘶鸣声混杂在雷声中散发这浓浓威严,在这等天地之威与河泽之灵的结合面前,武者的真气显得无比苍白,难以逆转狂澜将倾!
巨大的蛟首吞吸着粗大的水柱,凝聚的气势近乎无止尽地增长,杜毖弼只感觉无法呼吸,心中苦涩更浓,原本就折损了一半实力,如今还怎么脱身?
这一刻,他又觉得那块费了大代价拍下的石碑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完全是将自己逼入绝路的罪魁祸首!
“孽畜!现今人道鼎盛,区区泽中凶物怎敢猖狂!”看着头顶酝酿着越来越可怕的威势,杜毖弼终于受不住了,真气破体而出,虹光照亮了半个湖面,好似一轮红日自水底浮出,绝学的光彩绽放如同开花一般!
“凝泉真阳经!一照登霞旷十方!”属于空武境二重武者的盛彩丹霞大为炽盛,凝如实质的真气瞬间将落下的雨水蒸成汗雾,弥漫在大湖峡谷间迷幻得如同云梦沼泽一般,然而在其中却有极为淳厚炙热的力量在涌动。
“真阳动海川!”杜毖弼不顾根基损耗,强运高阶心法,在发挥出强大威力的同时,对自身精神、气丹也是极大的摧耗。云雾之中,翻飞的灰影叱咤风雷,俯朝着下方,睁开了冷眼!
“到头了。”韩琮惊讶地发现,幽深湿滑的路径终于还是到了尽头。
前方,条条钟乳石如同贝壳般拢作一处,就在他脚下,不知几条暗河汇交在一起,起伏不一的水声哗哗入耳,从缝隙往下看,距离水面似乎有百丈高!
看着湍急的水流互相冲击,韩琮眉头紧锁,尝试着张开识念,却被一股类似于地磁的力量抑制住,生生压缩到一百五十丈上下,能扫视到的景物极其有限。
“跳不跳?”杨伶狐好整以暇地立在崖顶,独自乘风好不惬意,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方古色古香的木盘,两指按在一处桃形的凹陷中,鹅黄色的符纸随风摆动,数不清的笔画飘扬,仔细端详,这木盘上的种种刻画似乎是循着某种纹理,暗合术算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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