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衰靡的气机也为之一振,似乎是因为这一剑之故。
银剑倒折而回,重新落入韩琮手中,挽了一个剑花,定睛望向前方的凹陷处,想要看看这一剑的威力究竟如何。
黄金墙壁轰然崩塌,山羊须老者从中冲出,一脚踩碎了地上的珠玉玛瑙,状若癫狂,一拳如同抡起大山一般砸来,威势惊人!
韩琮闪身飞退,仍是被一道劲风擦中,登时喷出一口鲜血,蹬蹬倒退间压碎了绒毯下的石板,直到他停步的时候,自原地到脚下已经是一片深深的沟壑!
山羊须老者不依不饶,愤怒的嘶吼间,又是一连数拳轰出,韩琮只感觉连绵的山脉接连倒下,一齐向他压来,同时手中鸣风剑绽放出呜呜风声,化作一片雨花似的剑光洒下,护住他的周身。
拳力洪流与剑光相撞,如山崩地裂,韩琮闷哼一声,感应到一股劲风自胸下袭来,只来得及侧身一避,随即被山羊须老者一记冲拳砸中,劲力直透胸背,肋骨间出现了细密的裂痕,韩琮不断后退,脑海中天昏地暗的一片,只得以剑拄地才将将停住。
部分拳劲被他卸入身下,顿时周遭一片砰砰之声,一泼鲜血溅落尘土。
视线恢复清明的瞬间,韩琮的脸上竟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他看到了,山羊须老者身上一道鲜血淋漓的剑痕,凌厉的剑气萦绕在伤口上,是那一剑留下的痕迹。
“孽障,如若再给你十年,说不定老夫便轻易杀不得你了。”山羊须老者双眼微眯,本就瘦峋得如同山羊一般的脸庞更加狭长,看似赞誉,实是嘲讽。
韩琮呸的一声,又吐出一口血块,定定地看着对方的脸,露出讥讽的神色:“再有十年,你这样的老鳖,我一剑杀十个!”
山羊须又山羊脸的老者暴跳如雷,他本不是这个模样,修炼一部与自身武脉极为契合的功法“青羊角天经”,因而神态外形与羊越发接近,他却引以为耻,每每听到嘲笑他的言语,必定心中衔恨,伺机杀之,许多年来不知多少年轻门人遭了他的毒手,渐渐地传出他“青羊老祖”的凶名来。
如今韩琮面露讥讽,让他以为是嘲笑他的外貌,不禁杀机暴闪!
“无礼的贼子,该杀!”韩琮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引动了对方最深刻的杀机,此时已是不死不休,青羊老祖气势一变,如同化身成一头青羊,抬起两支长长的犄角,势不可挡地向他冲来。
坚硬的珠宝玉器被踏成粉末,两支羊角泛着黑亮的光泽,顶翻了沉重的铜鼎,掀飞了金玉桌案,羊头赫然将银包铁的台阶撞了个粉碎。
“青羊角天!”犄角有尖端,极为锋锐,可以看做是灵类的刺刃,不输于一般灵器,一旦被羊角刺中,绝对是肠穿肚烂的结果。
韩琮心知需避其锋芒,转身一剑挑起身旁的铜鼎,滴溜溜地飞起,被羊角刺中,羊头一摆,那四耳的鼎身顿时四分五裂,羊角如同利剑,直逼韩琮命门。
羊角来势汹汹,撒扬的四蹄一震,顿时空间泛起一阵涟漪,一只羊头已经来到身前,韩琮心中危凛,抬手就是青白色剑气勃发!
“原道长风刃!”鸣风剑骤然化作一片雪光,拉出一道长长的风刃,如割麦镰刀般斩下,这一剑的声势比之在陀城之中,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青羊怒而仰角,坚硬的羊头与风刃硬碰硬作一处,顿时刺耳的尖音不断,韩琮挺身一旋,乘风卷起周遭残余的剑气、真气、尘气,海纳百川一般收入体内,双眼微微向外一突,整个人好似被气流灌满、撑开。
与此同时,一扇苍青门户在他身后浮现,韩琮后背一撞,顿时两扇门扉缓缓张开,巽风如潮。
韩琮面上浮现一股戾气,右手从门内一引,扯出一张苍翠欲滴的大弓!
杜门神器·扶摇清气弓!
体内积蓄的种种气流这时沿着弓臂而上,在弓腰处汇聚成一支长达三尺的气箭矢,银色中带着深邃,满月弦。
“去!”箭走无声,空气却瞬间爆炸,一道清气一条白迹直上高空,让青羊有些愕然。
偏了?青羊脸色古怪,羊嘴发出嗬嗬的呼气声,竟是想要发笑。
忽然一道陨星落下,去而复返的箭矢带着难掩的声势,在青羊头顶化作极光射下,载着剑气的凌厉与真气的霸烈,气箭炸开,恐怖波动自羊角一点扩散,一颗高昂的羊头立时被射爆!
无头羊躯倒地,青羊老祖的身形重新出现,虽然没有命危之虞,却也让他元气受损,功法被破,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青羊老祖脚下跌跌撞撞,胸襟前沾满新陈不一的血迹,脑门上有一处狰狞的伤口,让他手足乱摆,形似疯癫。泥丸宫作为神藏之所,一旦受到外力动摇,便会对自身神志产生影响,显然韩琮那一箭已然撼动了他的心神。
“青羊拱山!”青羊老祖意识混乱,但满腔的杀意仍然是抑制不住,被身体忠实地执行,陡然一只青羊撒蹄奔出,两只羊眼猩红,猛地一窜向韩琮拱来,带起的劲风气爆刮得周遭七零八落,如同狂风过境。
韩琮不敢大意,借着气脉的悠长,他的内息已经蓄养了回来,清池半满,拈指间剑印上手,精纯剑意如清泉涌出。
“剑修印·一线天!”
一线惊芒在与羊角接触时炸开,羊头去势不减,一只蹄子飞起,朝着韩琮鞑伐下来,韩琮举剑以应,挥起百道剑影,织成罗绮一样的飞练,羊蹄踏在上面溅出大片的火花,青羊放声长嘶,前蹄踏山,两只利剑一样的羊角立时劈下,连斩数十道剑气,险而又险地划过韩琮的头顶,玉冠破碎,让头发散落开来。
这两只羊角攻杀无匹,几乎无坚不摧,空武境一重的强者也能一下刺死,实是罕见的凶器。
青羊老祖凭着这得意之角,不知顶杀了多少与他有怨的人,甚至之前在与水怪激战时,他就是凭着这一对利角,在对方巨大的躯体上划下大块血肉,令它吃痛逃窜。
鸣风剑卡入羊角之间,一股巨力袭来,猛烈无方,韩琮手拍一道剑印,打在羊头上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青羊双蹄一陷,两角如同钩镰扬起,在韩琮腰间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凄艳的血光溅起。
气力有差,韩琮被羊角铁头一撞,五脏六腑几乎移位,同时鸣风剑斩在青羊铜铁一般的身躯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青羊怒而圆睛,张大的嘴中有钢刀般的利齿挫动,不是青羊本生,完全由真气化出,能生嚼精铁,趁着韩琮飞退,一口咬向韩琮的手臂,利刀一样的牙齿咔咔作响。
韩琮模糊中有感觉,这一口要是咬实了,能撕下整只臂膀!
八门剑气再次展动,四门同时破地而出,自下而上撞在青羊下颚,生生地让那恐怖的牙口合上了,剑上反馈回磅礴的力量,韩琮双脚陷入地面,体内气脉如同跑马一般行走了大半个周身,将部分力道卸掉之后,再度喷出一口厉血。
撒手布下一层剑网,随即被青羊踏破,韩琮眼前一片模糊,胸口泛起一股凉意,一只尖锥羊角破开他的衣衫,顿时伤口周围血肉本能地收紧,死死地咬住羊角前进的步伐,韩琮顿时感到呼吸困难,被羊角抵着冲撞出长长的一段距离。
血液随着羊角涔涔落下,发出炽亮的光芒,青羊口中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余势不停地撞到一面墙壁上,羊角将韩琮抵在墙面上,两只羊蹄滑动着不断向前,几乎将韩琮刺了个通透。
上方的阴影中,龙眸似有不忍,一只五趾的爪子自暗处深处,上面布满了整齐雄峻的鳞片,就要朝着下方落去。随即下方的青羊忽然一个激灵,浑身的纤毛都炸起,如同被天敌窥伺住。
忽然一声怒吼传来,让鳞爪微微一滞,下方的韩琮目露不屈,不顾胸前血流潸潸,毅然弃剑,双手扶住粗壮的羊角,用力一扯,无边清气涌出,在龙影惊愕的注视下,几乎有两人高的巨大青羊双蹄脚悬空,竟是被韩琮举起了前半身!
两只羊角仍是插在韩琮胸内,此时因为剧烈的力道冲击,大片大片的血雨飞溅,然而一道清气突然生出,缓缓一个流转后,惊人的流血竟被止住!
青羊也呆住了,两只前蹄无意识地摆动着,唯有两只后蹄仍在踢踏着尘土,想要让身体落地。
韩琮脸上出现痛苦的神情,继而开始变得复杂起来,时而清静安详,时而暴戾冷酷,血红与银白自发根涌出,疯狂地扩散到各个发梢,两者激烈竞争,一番拉锯之后赫然以身体中线为界,彼此对峙。
一半银白,宛如十月天霜;一半血红,如同鬼方赤命。
疯狂与冷静的色调分割了韩琮身体,当他张开眼时,原本星辰一般的眸子,赫然变成了一红一银,清冷、狂野并存间,充满了别样的妖冶!
一方棋盘的轮廓隐约闪过,冷热两股截然不同的洪流突然爆发,一者寒冷、霸道,一者炽热、狂暴,自两支不同的羊角尖端注入,一路势如破竹,蔓延向羊角的末端,青羊早已心胆皆颤,发出凄厉的喊叫,两只睁大的眼眸中写满了惊恐、哀号!
红白两色光冲天而起,在青羊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中,两支尖刀一样的锐角悄无声息地化成了齑粉,哀饶的眼神只存在了一瞬,硕大的羊头便再次爆开,化作惨烈的血雨!
残破的石碑躺在火堆中,此刻突然喷薄出红白两色,然而愁眉苦脸的杨伶狐已经没了半点兴致,大袖一挥,将残余的火苗盖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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