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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大家族》第25章 性命攸关

第25章 性命攸关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时间在这冰天雪地中失去了概念,海棠醒了过来。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晃晃悠悠的担架上,身下是粗粝的麻绳,勒得她有些难受。抬着她的是两个穿着灰色军装的士兵,他们步伐很慢,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海棠的心中瞬间被恐惧填满,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拼命地挥舞着双臂,声嘶力竭地喊着:“放下我,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她的呼喊声在静谧的雪野中杳无回响,无穷的惊惧与不安伴随她的叫嚷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一阵嘎吱嘎吱踩雪声由远及近,只见一个齐耳短发的年轻女军官跑了过来。她戴着一顶棉军帽,帽檐下是一双明亮而坚定的眼睛。腰间挎着一把飘着红穗的短枪,英姿飒爽。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和她一样装束的男军官,同样身姿挺拔,神情严肃。

        女军官看到海棠醒了,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高兴地说道:“你晕倒了在雪地里,要不是我们行军时碰巧遇到,这冰天雪地的,你可能就被冻死了。”

        听到这,海棠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了之前的记忆。她忽然想起那个在村里流传已久的老例儿,心中不由得充满了惶恐和担忧。她在想,是不是自己和文之武好上了,如今怀了他的孩子,天上的杨天明发怒了,要收她走啊。这个念头一经萌生,便如野草般在她心间肆意疯长,致使她内心的恐惧感骤然飙升。

        海棠赶紧闭上眼,双手合掌,嘴里默默地念着:“杨天明,求求你,别收我走,看在狗子的份上你饶了我吧!”

        她的声音颤抖着,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冰冷的雪地上,瞬间凝结成冰。此刻的海棠,满心都是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和祈求,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目光。

        男军官在听到海棠喊出“杨天明”这三个字时,原本平静的眼神瞬间一亮,随即低下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与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是水淀杨家的人?”

        海棠听见男军官这般询问,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之前,她又不禁想起了翠花和自己说过的杨天贵要领兵开拔过来绞杀文之武的那些事情。此刻,她的心情愈发复杂起来。

        她开始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男军官,目光在他的脸上游走,试图找寻更多熟悉的痕迹。这一瞧,她发现他的眉目举止之间还真有那么一点杨二爷的模样。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您是杨天贵二哥吗?”

        男军官听完海棠的问话,先是扭过头冲着身旁的女军官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紧接着又转过头来,面带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杨天贵?”

        “是翠花大嫂子告诉我的,说天贵二哥要带队伍回乡剿灭土匪,我是杨三爷家的儿媳妇。”海棠赶忙解释道,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紧张与不安。

        “你就是海棠,家父已经写信告诉我你家发生的事情。这年头是乱了,匪患多多,绞杀不尽,苦了你了弟媳妇,对了,这位是你二嫂文静”,说着杨天贵伸手指了指他身边的女军官。

        “报告营长”,正说着,一个士兵跑过来打了个立正,敬礼说到,“据侦察班报告,小河沿一带日本驻屯军的确已经开拔走了,前面就将到达水淀村。”

        “好,文静,我到队伍前面去指挥一下,”杨天贵说完,随着士兵到队伍前头去了。

        此时,西北风似乎骤然间加大了风力,犹如一头狂怒的巨兽在肆意咆哮。它呼啸着席卷而来,毫不留情地吹起了众人的衣角,让衣角在风中凌乱地舞动着,仿佛是在诉说着这股狂风的不羁与蛮横。

        与此同时,这狂暴的西北风还将路边树上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浮雪吹得漫天飞扬。那些晶莹的雪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狂风中肆意地翻腾、旋转,形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雪雾。这雪雾弥漫开来,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虚幻的梦境里。远处的村庄、大地、树林和远山在这雪雾的遮掩下,也变得若隐若现,宛如一幅神秘的画卷。

        不久,杨天贵的部队到达了村东大庙,开始安营扎寨。

        躺在担架上的海棠,看着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心里装满了恐惧,替文之武揪着心。此刻,她想起了翠花的话,她那天要杨天贵拿大炮去轰炸文之武,把他炸了。想到这里,海棠张口问抬她的士兵:“大炮什么样?”

        士兵听了觉得好奇,问道:“大嫂子,你还知道大炮?”

        “哎,我们家怀着猪仔的老母猪,还有一头毛驴,前两年被大河北边的日本人开炮给炸死了,我就好奇大炮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厉害。”

        正说着,有个士兵扛着一门迫击炮炮管经过海棠他们旁边,说话的士兵努嘴示意海棠,说道:“带轱辘的大炮我也没见过。迫击炮见过,就是这兵身上扛的那个铁管子,还有个底座,支好了。把炮弹从口放进去,轰的一声,就飞出去了,落地时就炸了。对我们轻步兵来说,这东西很厉害了。”

        “哦,就是这个粗管子,就是大炮。”海棠望着那个扛炮管的士兵,嘴里说着。

        “哦,弟媳妇,你感觉怎么样了?”当海棠被抬到大庙正殿内,落地后,杨天贵媳妇文静走过来,蹲下身,询问着海棠。

        “我这不是醒过来来了嘛!”海棠说着,用手撑着慢慢坐了起来,缓了一下,示意文静扶她站起来。

        “石头,你扶着我弟媳妇,给送回家,”文静冲着旁边一个戴着红十字袖标的医务兵说道。

        “是,上尉!”被称为石头的医务兵说着,给文静敬了个军礼,扶着海棠向街里走去......

        海棠先回的六爷家。

        当六婶子看到一个当兵的把海棠扶着走进屋来,很吃惊地问道:“海棠,这是咋地了?”

        海棠赶紧编个瞎话说:“我姐姐海英捎信儿说,让我去城里,给我西医看病,结果我这回来路上不知道咋了,就晕倒了,拿的药都丢了。正好二爷家天贵二哥带队伍回村,半路看到我倒在雪地里,给我抬回来了,捡回来了一条命。“

        “你呀,怎么不和你也六叔说一声,都病了,怎么也得雇个车拉着你去城里看病啊!”六婶子责备着海棠。

        这时,六爷看到海棠脸色苍白,赶忙说道:“天树他妈,别埋怨海棠了,她肯定饿坏了。快给盛饭。”

        海棠在六婶家吃了热乎乎的玉米粥、玉米饼,还有熬白菜。吃完之后,她倚着炕头的火墙,休憩了片刻,总算缓过来了一些,便带着狗子回了家。

        自杨天贵的部队在村东大庙驻扎以后,每日清晨,都会有滴滴答答的喇叭声鸣响,而后便会有呼喊着“一二一”的队伍绕着大庙前的空地跑步。

        每日清晨,海棠都会被这喇叭声唤醒。每当她听到这喇叭声,她的心便会骤然紧张起来,心中暗自默想:文之武啊,你切不可在这当口去村东大庙啊!那无疑是自投罗网。然而,她又急切地盼着文之武前来,她想要告诉他,自己这个月月经未曾到来。倘若自己真的怀有身孕,那可如何是好?

        海棠就在这般极其矛盾的心境中度过每一天。

        腊月初八清晨,她醒来后,惊讶地看到褥子上有一滩猩红。就在那一瞬间,她那被千斤重担压抑着的心,忽地轻松了下来。海棠的内心,喜忧参半。喜的是月事终于来临,她无需再担忧腹部隆起会在村中难以度日;忧的是,她多么希望能怀上武之文的孩子,为他诞下一儿半女,如此,她便能名正言顺地与他一同上山了。

        文之武依旧音讯全无。海棠心中忧虑重重。杨天贵的士兵每日于村东大庙前的空地处操练,喧闹的呼喊声自晨至暮,不绝于耳。海棠一听闻士兵的嘈杂呼喊,心中便开始忧虑。如此煎熬又过两日。

        初十这天,海棠决意再去杨家大院一次,找翠花说说话,打听一下杨天贵何时攻打文之武。匆忙梳洗一番后,海棠便带着狗子直奔杨家大院而去。门房见是海棠,自是不再阻拦,因上次海棠曾来过一回,还盘子,探望杨二爷,大院中的家丁都认识她了。此次海棠说是探望大嫂子翠花,就开门让进了院子。

        海棠进了翠花的屋子,翠花刚刚用过早饭,看到海棠领着狗子来了,翠花自是欢喜。

        一进屋,还没来得及多说上几句话,一脸欢喜的翠花就迫不及待地贴着海棠的耳朵,压低声音说道:“海棠妹子,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天贵的侦察兵已经把文之武这帮匪徒的活动规律摸得清清楚楚啦。据可靠消息,大约就在明晚,他们会在梁庄小学校那一带活动。明天晚上,天贵他们就要出兵埋伏,一举剿灭他们这帮为非作歹的土匪。”

        听到翠花这番话,海棠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犹如被重锤狠狠敲击,她不禁暗自说道:“坏了,这可糟了,我得赶紧给报信去。”然而,表面上,海棠却强装出一副为翠花感到高兴的模样,嘴角上扬,努力挤出笑容。接着,又闲聊了一会儿女人之间的家常话题,诸如哪家的新媳妇孝顺公婆啦,哪家的姑娘手巧会绣花啦。

        之后,海棠就赶紧领着狗子匆匆出了杨家大院。回到家,海棠一刻也不敢耽搁,简单收拾了一下衣物和干粮。随后,就准备带着狗子回梁庄娘家。因为她心里清楚,这件事情关乎文之武的生死存亡,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个性命攸关的消息传递给他。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推门声,有两个身着城里人时髦装扮的女性推开了海棠家的院门。

        一进院子,海棠抬眼望去,瞬间就认出了其中岁数稍大一些的正是自己的姐姐海英。

        只见姐姐海英身着一件修身的蓝色旗袍,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显得端庄又优雅。

        而年轻点的那位,是杨二爷的宝贝女儿杨天真,如今就在姐姐教书的同仁女子学校读书。杨天真上衣为深色中式大襟袄服,修身合体,领口和袖口都镶了精致的花边。下身为西式百褶裙,才没膝盖,里着深色长袜,脚蹬黑皮鞋。这一身学生装,让豆蔻年华的玉真姑娘那是娉娉袅袅,清新脱俗,青春洋溢。

        海棠见状,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包裹,快步迎出门来。她的脸上满是惊喜与激动,一把扑进姐姐的怀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有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海英和杨天真一同劝着海棠,趁着这当口也就进了里屋。待坐定,海英便和海棠叙起了话,杨天真则坐在一旁逗弄着小侄子狗子。

        海英向海棠透露,她与梁锦程已然辞去了职,打算回梁庄兴办一所西式学堂。海棠闻罢,心中暗自觉得有些惋惜,于是问道:“你俩哪来那么多钱办学校呀?”

        海英微微一笑,说道:“你姐夫有个从事实业的朋友,有意在教育领域进行投资,情愿出资开办一所西式乡村学堂,因而劝我和你姐夫一同操办此事,还承诺待遇颇为优厚,并且能够将这所学校设立在咱们村。”

        “那可真是梁庄的一大喜事,这样,亲家公在梁庄也会把头抬得高高的,腰挺得直直的。”海棠回应着姐姐的话语。

        “是啊,所以你姐夫这么一琢磨,的确是个好事,这下子也算是光耀门庭了。实际上,我和你姐夫在城里过的也不顺,心情烦闷,所以我们两口子一合计,就答应了。而且呢,玉真今年高中毕业,也答应去这所学校实习一年半载,再去报考北平女子师范。。”海英继续高兴地说着。

        杨天真坐在旁边,未多言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老师海英。

        经过西式学堂教育洗礼的杨天真,显然已和杨家大院的女人们大不相同,出落得沉稳大气,已然是个大姑娘了。她说话时显得沉静且成熟,明亮的眸子里流露出一抹令人难以揣度的光芒。不过,能够看得出,她对自己的老师海英满怀敬畏之情。

        海棠归心似箭,急切地说道:“我正打算回娘家一趟,没想到姐姐竟来了我这儿。咱们一同回家吧。”

        海英听后,扭头望向窗外,说道:“我和玉真一同从城里匆忙赶回来,先到的水淀,原打算在你这儿住一宿,明日再回家。既然如此,咱姐妹俩现今趁早回梁庄。天真,许久未见你妈妈了吧?你呀先回家住上两天,进村时我瞧见有部队驻扎,估计是你二哥天贵带兵回村了,差不多有五六年未见到你二哥了吧。”

        听了海英老师的话,杨天真满心欢喜,笑着不停点头,说道:“海英老师,我待一晚上便足矣,我明天下午天黑前必定赶到梁庄小学,向您汇报新学堂的筹备情况。”

        海英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傻丫头,快回家去吧。你妈肯定给你做好了美味佳肴等着你享用呢。”

        “那我走啦,有好吃的,明天一定带给海英老师。”说着,玉真起身,也和海棠说道,“嫂子,我先过去了。再见。”

        “啊,什么见?”海棠没领会“再见”的意思,疑惑地问道。

        “就是礼貌地告辞的意思。”海英给海棠解释道。

        “哎呀,你们这些上过学的说话就是不一样!”海棠望着玉真的身影,满是羡慕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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