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孕在身，却知情不报，偷偷派宫女去太医院抓药，又偷偷落胎。许如初，你当朕是傻子，一切都被你玩弄于股掌间。”皇帝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平静，而是愤怒到极点了，“好！好！好！”

        一连说了好几个好，皇帝冷冷一笑：“那朕就让你看看，因为你的狠毒和自私会有多少人因你而死。”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纷纷恐惧，全部都跪下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许氏欺上瞒下，勾结婢女，残害龙种，罪恶滔天，即可废除皇贵妃封号，并将贴身婢女玲珑杖毙，‘芝径云堤’一众奴才怠慢本职，依照轻重分派至浣衣局、冷宫，太医院众人失职待命，革除御医职务，罚俸禄一年。”

        语毕，整个殿内的求饶声一片：“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顾太医跪在地上冷汗涔涔：“求皇上皇上看在即可禀告，饶了奴才吧。”

        皇帝远远看着如初：“即可禀告？但凡你们上点心，她有机会落胎？若不是你及时禀告，朕现在就埋了太医府。”

        如初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泪眼朦胧地看着皇帝。

        有人来拖玲珑，玲珑大声求救：“皇上饶命！主子饶命！”

        如初的心在滴血，玲珑是她的贴身丫鬟，最后却因她而死。她勉强睁开眼，使尽全身力气，说话还是很轻：“此事都是因我而起，与他们无关。求皇上放了他们。”

        皇帝听到了她的话，静静地看着她：“你以为，朕还会因为你的话而收回成命？许如初，他们死的死，废的废，全都是因为你，但是最恨你的一定是朕，朕恨你的狠毒，恨你的自私！朕永远都不想看见你！”

        如初知道大势已去，自己的恳求不会令他收回成命，她无力地躺在榻子里上，眼泪婆娑，似笑却哭的异常凄惨：“你恨我，我又何尝不恨你？你杀了我全家，把我困在这宫里，仗着宠爱我就要我回报你？皇上，你说了人心是肉长的，你我既是仇人，我又怎么能忘记那些仇恨呢？”她伏在床沿大口大口喘息，见他明黄色身影走近来，她心狠，又道，“你宠我，就要我一心一意来报答你，对不起，我做不到。”

        “是朕错了。”皇帝猛地一把掐住她的下颌，硬生生让她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皇帝一字一句道，“朕以为那些耳鬓厮磨，那些温柔微笑都是真的。今时今日之事，朕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自己在自欺欺人。从今往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既然恨，就让彼此恨得彻底些。”

        这一瞬间，如初的心被揪起来。

        那些耳鬓厮磨，那些温柔微笑，自己何尝没有动摇过。他不止一次在两人缠绵后抱着自己说：“如初，咱们要个孩子吧。有了孩子，朕就真的放心你会在朕身边一辈子了。”

        想到这些，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皇帝松开手，撇过脸。够了，他不能再因为她的眼泪而心软，自己的痴情妄想止于此。

        见他站起来，如初的手一把攥着他的手臂。

        皇帝低下头，看着她一脸的憔悴，她哀求道：“臣妾甘愿受到处置，但请皇上留下玲珑一条命，她根本不知情。”

        对于玲珑，她有最深的愧疚。

        僵持须臾，皇帝生生挣脱她的手，赫然离去。

        “皇上……”如初在身后哀泣道，“请饶了玲珑……”

        几个太监拖着玲珑就往外走，玲珑哭喊道：“娘娘……娘娘救我……”

        一声声叫地如初心碎，玲珑是她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了，现在却要被拖出去杖毙。如初忍不住嚎啕起来：“对不起……玲珑，是我对不起你……”

        如初小产，皇贵妃封号被撤，贴身宫女玲珑杖毙，“芝径云堤”被圈禁起来，任何人等不得入内。

        所有的一切来得突如其来，令人措手不及。

        最愕然的自然是皇后，她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喂鱼，一听说这件事手里的鱼饵都洒了一地：“什么？她怀孕了？”

        桂嬷嬷上前搀着她的手：“皇后不要着急，奴婢听说是她给自个儿下药落胎的。”

        皇后更是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桂嬷嬷，确定她不是在说笑，半晌说道：“她疯了不成？”

        桂嬷嬷凑近皇后压低声音说：“听说皇上十分震怒，不管皇贵妃……不是，不管许氏怎么求饶就是不肯饶了玲珑。可怜见的，这丫头从小就伺候许氏，说起来是许家留下最后一个奴才了，结果现在也没了……”

        游妨在一边搭腔：“奴婢也听说了，说才打了二十板就咽气了……许氏哭得岔气了，刚没了孩子，整个人都没力气，硬生生爬过去看玲珑最后一眼的。嘴里一直说对不住这丫头……”

        “阿弥陀佛……”皇后听得心惊肉跳，双手合十，“真是造孽，好端端的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她是有了孩子想方设法除掉，本宫是求子心切，她这样狠心也不怕遭报应么？”

        桂嬷嬷斜着眼神儿，阴阳怪气道：“她是什么人，皇后娘娘跟她说道一处去不是自降身份吗？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许家都没了，身上还是待罪的，难得皇上器重她，又遇上皇后娘娘这样的至善菩萨不为难与她，有什么好的都想到她那一份，结果她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擅自用药堕胎……唉，奴婢一个奴才都看不下去了。”

        “皇上现在人怎样了？”皇后心里想着皇上：“本宫去看看他。”

        见她要去，桂嬷嬷一把拉着她：“皇后娘娘不要心急，皇上刚刚失去一个龙种，又跟许氏闹翻了，心情很是不好，您这时候去，只怕皇上会龙颜大怒啊。”

        皇后一听，的确有道理，她转念一想，自己这时候去，挨骂受冷落是必不可少的，但也正好趁此机会切入皇帝的内心，让他明白在没有笙妃和许如初之后，自己这个嫡妻一直陪在身边。

        念此，皇后当机立断：“去烟波致爽斋。”

        东次间里，鎏金香炉里熏烟袅袅升起，皇帝坐在龙纹座椅上，闭门缄口。

        沈六儿几次欲言又止，只能在一边干着急。如初被撤了封号，没了孩子，死了玲珑，一定要受很多苦。可皇上的伤心和恨他都看在眼里，所承受之苦真的不比如初那里少。

        荣宝蹑手蹑脚进来，正要开口，被沈六儿一把按住，他使了个眼色：“没见皇上在养神么？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现在是什么节骨眼荣宝也知道，可是他也不敢耽搁外面的皇后主子，一副不肯死心的样子。

        皇帝依旧闭着眼睛，沙哑着嗓子问：“什么事？”

        听他语气还好，荣宝忙趁机跪下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在外头跪着，说要见皇上。”

        按照规矩，皇后一般是不必跪的，烈日当头跪着可见其志。

        “让皇后回去，朕不想见人。”

        荣宝低着头：“皇后娘娘说了，今日所发生之事不仅仅是皇上一个人的事，皇后愿意与皇上一同面对一同分担。知道皇上现在很难受，皇后娘娘就等皇上愿意见的时候再觐见。”

        沈六儿心里打着嘀咕，这是要长跪不起等着觐见的意思了？

        再看皇上，不再说话，整个殿内都沉寂下来，连细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压地人大气不敢喘。

        沈六儿几次出去看了，好家伙！烈日当头，皇后就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头顶连罗伞都一撑一把，火辣辣的太阳就直射身上。

        这宫里的主子们一个个的都使出浑身解数，段数还一个比一个高明，可怜整个宫里就皇上一个男的，皇上也是人，是人就有一颗凡夫俗子的人。都说皇上三宫六院，但是沈六儿知道皇上对如初是一片真心的。只是……在堕胎这件事上，她太狠心了，太伤皇上的心了。

        沈六儿叹了口气，转身要进去，忽然看到一个人影在角落里。

        他仔细一瞧，是素馨，她脸色很不好，见着沈六儿远远地蹲了福。

        沈六儿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就不经意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指了指一个噶咋角落，两人站在阴凉处，沈六儿问：“现在是什么时候？皇贵妃那里刚没了玲珑，你怎么还出来？”

        纵使素馨是宫里的老人了，经历了今日这场变故也有点颓然：“沈总官，小主怕是不大好。”

        沈六儿一惊：“怎么了？”

        素馨紧皱着眉头：“孩子没了，玲珑咽气的时候她非要去看，您是没看见那场景……”素馨一边说一边咽呜，“小主是爬到玲珑跟前的，主仆俩紧紧抱在一起，玲珑没气了，小主也昏过去了……”

        光是听着，沈六儿都觉得心塞，撇转过脸：“玲珑这丫头也怪可怜的。”

        素馨一边抹泪一边说：“不瞒您说，奴婢心里本来是埋怨小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孩子弄没了，害了自己不说还害死了玲珑。但是看到她那样，奴婢知道她一定是有苦衷的，不然哪有女人不要自己孩子呢？玲珑到死都说‘姐别哭’可见她也没有怪小主的。沈总管，奴婢知道您心眼儿好，就当奴婢求您，救救小主吧。”

        沈六儿一听不对劲，忙问：“小主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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