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斋,顾名思义处在宁静之地。
如初每日服用窦同给的药丸,感觉下腹的疼痛渐渐好转起来。
身边除了素馨,没有旁的宫女伺候。
素馨见她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于心不忍安慰道:“眼下是低潮的时候,小主应当打起精神才是。”
如初半坐着,双手抱膝,她听着外面竹海涛涛,只觉得惊心动魄。这几日来,素馨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都看在眼里,她说:“做为一个奴才,你已经尽心尽力。你应该找机会离开。”
素馨半开玩笑说:“小主也说了奴婢既然是奴才又怎么能离开主子呢?”
“我现在连一个下等的宫女都不如。”如初说的是心里话,“到现在为止,你已经仁至义尽,不如……”
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素馨跪下来:“小主若是觉得奴婢伺候不够,奴婢会改,或者换一个奴才来伺候,却断然没有让奴婢自己换主子的。”
看着她殷殷的目光,如初无奈道:“素馨,我只是……不忍心看你陪着我一起落寞。他不会放过我的,再跟着我只会牵连到你。你在宫里这些年不容易,马上就到出宫的年纪了。”
谁说她无情无义,素馨却觉得没有谁像如初这般至情至性了。
“小主快别说这些丧气话了,这世上只有什么事情不能转圜的。”素馨勉强一笑,“记得以前师傅对奴婢说过,女人的命一生坎坷,却往往充满变数。”
如初戚然一笑:“这几日我总是想起许家的人,昨晚上还梦见父亲母亲被侍卫们拖在地上拖了好长一段路,屠刀挥起来的时候我就吓醒了……”
她一边说一百年流眼泪。
素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如初身子本就虚,最近恍恍惚惚梦见许家的人和事,素馨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外边风声很大,竹海涛声阵阵,素馨去后院收衣服,等她顶着风回屋子的时候,看见一行太监立在门口,门口撑着明黄色的华盖,一看便是天子阵势。再看沈六儿正伸长脖颈再朝里面看,她心里一晃神,忙把衣服搁在西边阁,走过去蹲了个福:“奴婢见过沈总管。”
沈六儿“噓”了一声,打个手势示意她噤声。
里面传来噼里啪啦一阵摔碎的声音。
沈六儿一边拧着五官一边捂着耳朵:“哎哟我的妈。”
殿内里头,皇帝立在榻子里边上,如初则是恹恹地半坐着,神色冷冷。正值盛夏,但这几日都是下雨天,天气转凉,如初只穿了薄薄的一件细麻斜襟单衣,看起来整个人都快没形了。
“之前你不说,现在也不说,别以为你能藏一辈子!”皇帝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一片冰冷,“朕有的是时间来跟你耗着。”
如初感觉到丝丝凉意,下意识抱紧双臂,可是她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连看都没看皇帝一眼。
皇帝看着满地摔碎的东西,而她把自己当成空气,凑过去一把掐住她的下颔,两人相识,他眼中是怒恨,她眼中则是淡薄。那淡薄随着他的目光越来越冷,越来越冷,皇帝心尖一颤,狠狠松手:“你这样不怕会连累别人吗?”
“老九为了你,冒险叫民间庸医来给你看病,难道你忘了吗?”
如初心里一阵慌乱,她就知道淳禾这样做很冒险,而皇上手段高明,又如何不会察觉呢?
“他对你一片情义,为你做了那么多,现在自己进了大理寺,连后半辈子都搭进去了,难道……你不难过吗?”
他说的或许是实情,但跟自己说这么多,更多的是试探,如初知道如果自己流露出丝毫的担心,只会为淳禾招来更多的麻烦。
她依旧不言不语,皇帝吃了闭门羹一般,终于拂袖离去。
随着一声“皇上起驾”,脚步声窸窸窣窣地远去。
素馨跑进来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小主,这……”
如初扫了地上一眼:“收拾干净吧。”
她身上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素馨也就稍稍放下心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起刚才沈六儿在外头对自己说的话。
因为担心如初,素馨总是朝里面看,而沈六儿却说:“你放心,小主不会有事的。”
素馨蹙着眉头:“可是皇上在里头大发雷霆呢。”
“好歹得让他发泄才是。”沈六儿叹了口气,“皇上心里也苦啊。”
他说的话素馨有点明白,对小主的一番心意,为着那个才刚知道就没了的龙种……皇上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淳禾被禁锢在大理寺,清寂无聊的日子因为思念如初变得特别漫长而温存。他是亲王,身份特殊,被安置在大理寺的单独的一个厢房。
换做是别人,日子一下子静下来,静的可怕一定会懊丧的。可是淳禾不这么认为,他天生是个乐观派,无论什么事都想好的一面。他觉得自己跟她就是一对苦命鸳鸯,因为得不到另一个男人同意而被硬生生拆散开来。
他一点都不觉得羞耻,彼此相爱并不等同于犯罪,除了有点对不住皇帝哥子,他也想到如初罪臣之女的身份,皇帝哥子对她那些“宠爱”都是为恶劣敷衍朝廷之口,以示自己“仁君”。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如初自己堕了孩子,皇帝哥子恨她恨得紧,正好有借口可以办了她,不知道如初那里怎么样。
他们三个人,局面因为尴尬而僵持着。
太后去大理寺欲见淳禾亦被拦下来,令嬷嬤拿出冷厉的一面:“大胆的狗奴才,竟然连太后娘娘都敢拦?活得不耐烦了?”
大理寺的主持常远大师德高望重威名远播,面对太后亦是从容不迫:“太后娘娘恕罪,皇上有令,没有圣谕任何人不得探视,老衲也是按旨意办事。”
令嬷嬤呵斥:“放肆!太后娘娘乃当今圣上和九王爷的亲母,也算其他人?”
常远一只手立在胸口“阿弥陀佛”,合上眼:“太后娘娘恕罪,此乃皇上圣旨,老衲不得不从。但请太后娘娘放心,寺庙清苦却别有一番宁静致远,九王爷在这里静心颐养,一切都很妥当。”
太后见他没有松口的意思,心里的恼恨也随之多了起来,她坐在轿辇里并不走下来,冷声道:“若是哀家这样的老婆子静心颐养也就罢了,九王爷年轻气盛,让他颐养不等于把他关起来一样么?”
素闻太后手腕高明,常远并不敢真正得罪,他思索了一番:“老衲有个想法,不知道太后娘娘觉得如何?”
太后并不理他。
常远鞠躬道:“皇上圣旨不允许任何人探视九王爷,却没有指示不让九王爷出来相见。太后娘娘若是不介意,老衲可以去请九王爷,母子二人在寺院门口相见,如何?”
介意?自然介意,堂堂的太后,要见自己的儿子居然沦落到寺庙门口相见。她心里明白,这是皇帝的一种暗士,暗士这个做母亲的不要太包庇老九了。
沉默须臾,太后道:“让老九出来。”
小沙弥请淳禾到寺庙门口,淳禾听说是太后前来看自己,仿佛看到一丝希望,脚步加快去见太后。
门口的阵仗不小,常远几乎把大理寺的人都召集来了,谨防九王爷跟着太后走。
跟着台阶,淳禾朝太后跪下:“儿臣参见母后,愿母后凤体安康。”
太后瞧着他清瘦了不少,着实心疼:“你个孽子,居然闯出这样的祸端来!”说着,眼泪便要流出来,令嬷嬤连忙上前为她擦拭眼泪。
淳禾明白太后所说的“祸端”,脑海里浮现出如初的脸孔,心一下子要窒息,他低着头:“母后恕罪,儿臣甘愿受罚。”
听他的意思,为了许如初那个贱人心甘情愿被禁锢在大理寺。太后越发痛恨许如初了,她冷冷道:“你还小,很多事不懂。人家却不然,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来害你。”
淳禾连忙解释说:“母后,这事无怪别人,是儿臣,一切都是儿臣心甘情愿的。”
“哀家看你是被猪油蒙住了心!被人家害了还说人家好!”太后气不打一处来,“常远说得对,你在大理寺静养,顺便好好养养自己的脑子!”
说罢,太后就由令嬷嬤搀着,上了轿辇,下山离去。
恭送太后,常远做了个请的动作:“还请九王爷在寺庙中清修。”
淳禾只是呵呵一笑:“我会的,大师请放心。”
看他眉宇间的清澈明朗,常远淡淡一笑:“老衲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何要让九王爷前来大理寺清修,但恕老衲多嘴一句,九王爷应当心放宽处,心若宽,则行在宽处。”
淳禾为之一动,他鞠躬道:“多谢大师指点,本王天性潇洒,从不自怨自艾,只是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若遇着心仪的便不想轻易错过。如若不然,人跟愚固的石头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的双目神采奕奕,充满光辉。
常远忽然有点明白皇上为什么急急将九王爷遣送至大理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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