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谋司认为,麻烦有好几点……”张瀚示意孙耀接着说,孙耀便又接着道:“第一还是草原太大,我们的兵力不足,商道铺开的太广,这使得我们很难首尾兼顾,不出任何纰漏……第二是一旦发生战事,敌人等若全民皆兵,不论平时关系怎样,除了少数人之外,多半的牧民和贵族都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这样会导致我们的敌人数量太多,众寡会非常殊悬!第三,便是我们是客军远上,光是从李庄这里到青城就有近千里,沿途我军除了有补给点外没有任何防备能力,不仅是后勤压力大,也不仅是商道有被骚扰切割的风险,更危险的就是我们的军司调兵北上,很容易被敌人以优势兵力分割包围,各个歼灭……”
梁兴道:“杨泗孙以三百人正面主动出击,击败敌军五千骑,我们调兵最少以三百人为单位,还怕他什么?”
孙耀摇头道:“杨把总那一仗打的确实漂亮,但我们不能这样想……”
孙耀看到梁兴眼一瞪,赶紧说道:“一则,杨把总指挥的好,二者,是随军有四门火炮,我们也没有办法保障每一次调兵都有炮组随行……”
这倒确实是一个关键处,杨泗孙那一仗能打赢,关键确实还是有炮组随行,四门火炮发挥的威力可真是非比等闲,要不然杨泗孙再厉害,恐怕那一仗也不好打!
现在四磅炮还是太少!
炮营指挥还是定的汤望宗,葡萄牙人若昂等军官入了军籍,成了汤望宗的副手和部下。
叫一群白皮进入军中,张瀚也是颇多无奈……固然是大明有吸引鞑官的传统,不会引起反感,比纯粹的雇佣军形式更能叫人接受,更关键的还是严重缺乏优秀的炮兵人才。
象清膛,搬运,点火,这些经过训练的青年可以胜任,炮长和更高层级的指挥并不是认得字或懂算学就能掌握的,需得多年的实战汲取经验……张瀚的火炮越铸越多,慢慢等识字学堂的青年出来,接受军训再挑出合格的加入炮兵,然后慢慢操练……这样的办法最好,但缓不济急,最少在一两年内,他需要这些外来的军官帮手,最少,他们可以担任教官,协助训练新兵。
孙耀这时见王长福又要开口,他做了一个坚定的手式,示意对方等一等。
“所以军司的结论就是,如果我们只要保持小范围的商道继续运作,那么军事上的行动需让位政治和外交上的努力,尽量讨好蒙古人,然后我们继续扩大骑兵的规模,最终达成的目标是以骑兵制骑兵,以高机动对高机动,但这样做的话就是在两到三年内,我们在北方要损失大量的利益,一年损失最少数十万,我想这也不是大家乐意所见……所以参谋司的建议就是参考历来对北虏做战的要决,一路修军堡控制要隘,做为补充,后劲,控制战略要点,慢慢侵吞蚕食……我们的目标不是维持商道,最终的目标就是要控制土默特与漠北诸部蒙古,使其真正的纳入和裕升的体系之下!”
孙耀最后一口气说完,语气也是变得铿锵有力,这一番话,也是显得格外有决心。
“好大的决心……”
尽管一直参与其中,孙敬亭此时还是被张瀚的决心意志所惊。
要知道就算是大明以一国之力,现在谁提出来彻底消化和控制北虏都会被当成疯子!
正如孙耀刚刚所说,从秦汉至明,汉人除了少数时期有北伐深入草原之举外,多半的时候都是在防御,甚至在南北朝时期和宋时,汉人所建的王朝被北方的游牧民族压着打。
双方的战争是不对等的,一边是天生的骑兵,一边想建立骑兵就得付出极大的代价。汉武时北伐草原,最终封狼居胥,代价就是举国疲弊……大明成祖年间的情形也是一样,五次北征劳兵伤财,国力实在撑不住,而五次征伐,所得实在也是有限,游牧民族可以轻松的化整为零,大军一至便转移躲避,而明军补给困难,势必不能在草原久留,况且以步兵为主的军队深入大海一般浩瀚的草原,风险也是无限的大,国公丘福将兵十万,结果轻敌冒进,在草原上被人包了饺子……成祖在时,明军威风赫赫时都有这样的事,到了英宗年间,京营兵就不是也先的对手,英宗指挥失措之前,成国公朱勇的几万精锐骑兵就被也先击败,双方军队在前哨战时相当,可见明军的战斗力已经不及北虏。
到此时,东虏兴起不说,北虏也就才消停没几天,明军在长达二百年的时间里一直是采取守势,不要说把北虏真正消化掉,就算有人真的一路打到草原之上再站稳脚根,这已经是了不得的天大的成就了。
“前人不敢为,不能为的事,我们能做,并且能成功,这才不枉人生一世。”张瀚没有提高声调,但语气却是十足的慷慨激昂,并且透露出十分的自信与雄强气息。
到这时,众人才赫然惊觉,一直跟随的青年东主已经成长到了这般地步?
一言之下,就要吞并地域几近万里,部众数十万人的蒙古诸部?
这计划听着就是疯狂,给人的感觉就是疯了,但各人还在一本正经的讨论着,而且所有人都感觉跟着张瀚,这种疯狂的计划能够成功!
“现在还动不得林丹汗和插汗部那边,我们暂时还要和他们友好,消化土默特到鄂尔多斯,然后是套部,止步于卫拉特蒙古,北上到漠北,与俄罗斯人接壤……”
林丹汗和插汉部,包括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诸部,张瀚都只是打算维持贸易,不打算产生过多的纠葛,数年之内,能完成北上的大战略,侵吞掉北方蒙古诸部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再把战火燃烧到东部的蒙古诸部,甚至提前和后金接壤,那时反而麻烦,甚至可能造成北上战略的全盘失败……
“军令司当然服从大战略。”孙敬亭道:“已经开始准备,在辎兵营和诸多举措上往北上战略倾斜。”
“参谋司也有了具体的计划……”孙耀道:“大军当然主要是从新平堡一带出塞,也有一部份从张家口斜插西向,参谋司的计划是以五里一墩,十里一军台,要紧地方筑一堡的方式来建设堡寨……”
孙耀指着会议室正中的沙盘,点向张家口堡西侧的一个点,说道:“这里要建一个较大的军堡,此处是原兴和守御千户所,地势要紧,我们要在这里先期建一个堡,方广三里,不仅驻军,还是商道东去的重要周转站,然后是大青河,二龙河等河流,在易于渡河的险要隘口地方也要筑堡,规模可以小一点,周长九百步左右的军堡为宜,再到集宁海子,要建一大堡,下水海子,建一小堡,大黑河畔,建一小堡,最终推到小黑河,大青山,旧丰州地,分别筑堡。”
孙耀所指的地方,都是以青城,也就是归化城和板升城这个西部蒙古的核心处为目标,从西到东,一个个的军堡建起来,只要建成,就形成了一根巨大的绞索,迟早把那些桀骜不驯的北虏全给如野狗一般的拴起来。
这个计划当然很好,但李东学不免在脸上露出异色,军政司执掌的不仅是军政,还有工场生产,军队的辎兵营,军政体系的后勤局都是军政司的治下,整个这一摊子当然不可能是李东学一个人当家,应该是大宗旨由会议决定,平时的具体事务当然还是落在李东学一个人的头上。
“东学你也不必龇牙咧嘴……”张瀚这时笑道:“知道你压力大,你应该多挑一些副手来协助你,不必事事都抓在手中……”
李东学道:“属下岂敢畏惧繁难困苦?只是想到这么大的工程,光是军堡就几十个,以三里周长的军堡来算,前期最少要建二百个炉子烧制砖块,要挖土成壕,烧制城砖要数十万块,然后再筑堡,内里的建筑也要大量的砖块和木料,所需要的工料就需要大量的人手,想想也实在有些畏惧害怕的感觉……”
军堡就这么多,加上密集的军台,火路墩,这样的工程量已经大到叫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了……也就是王朝新王,开国之君以绝对的权威加上百万千万的人力,可以做这样的事。
李慎明道:“也不怪东学这么畏难,这些军堡要在方圆二千里的地方修筑,这已经比在内地困难的多,塞外做这样的事,要格外困难。我们大同的军堡几十,军台火路墩数百,但那是以百年之功慢慢修筑出来的……”
大同镇在立镇之初,防备的是也先和瓦刺部蒙古,当时的边防压力很大,修筑的军台城堡十分密集,也是九边地区军堡最多,修筑最完善的军镇,不过大同虽然控扼千里,边堡也是多修在山区边境,可毕竟是以举国之力,朝廷以当时还完好的开中法来支持财政,地方上提供人力物力,这才在几十里内初具规模,后来又修修补补了几十年,最终形成了眼前这样的规模。
张瀚要以卫城守备兼两卫指挥的身份,修筑的却是堪比大同防线的浩大工程,而且还是在北虏的腹心区域修筑,这事要是真的成了,也真的够格名垂千古了!
在场的人也有想到了的,眼神都是格外热切。
钱财商道很重要,但人们也会追求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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