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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八十九 传檄

        “为传檄事:逆贼号林丹汗者称乱以来,于今十数年矣。荼毒蒙古诸部生灵数十万,蹂躏地方数千里。所过之境,牧群不论多寡,牧民无论贫富,一概抢掠倾尽,寸草不留。其掠入部中者,沦为牧奴,诸台吉之牛羊,概入其囊中……”

        另一个识字的蒙古台吉也在阅读,而且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声音也变大了起来。

        很多蒙古台吉都在很认真的听着,因为这封檄文的文字浅显,并且一上来就说的是很实际的话,很容易被他们听进去。

        奥巴台吉也在轻轻点头,这些上来就指责林丹汗的话他也能听进去,并且奥巴台吉很明显的注意到了一点,和记讨伐林丹汗的檄文并没有提民族大义,更没有替汉家收复失土的意思,而只是从草原统治者的角度出发。

        这很巧妙,相当的巧妙。

        甚至可以说是独辟蹊径,很容易引起各部蒙古人的共鸣,而不会有反感。

        无形之中,张瀚草原最高统治者的地位就算是确定了。

        就算还有人不服气,不承认,但无形之中也是打入了一根钉子,在关键时刻可能就会有人想起这篇檄文。

        这毕竟是过百个大汗台吉联名拥戴的天可汗,并且是用统治者和调停者,加上仲裁者的口吻发布的檄文。

        在这檄文上林丹汗就是盗匪之流,檄文用上位者和统治者的口吻对其大加斥责,两者的地位发生了严重的错位和变化。

        张瀚不再是大明的小武官,而是草原之主。

        林丹汗也不再是草原共主大汗,黄金家族的传人,传国玉玺的掌握者,而是一群强盗的头子,专门干欺负各部族的罪恶勾当。

        偏偏很多事还是事实……奥巴台吉微微苦笑着,这封檄文实在太可怕了,简直等于十万人铁骑的威力。

        “……自古生有功德,没则为神。王道治明,神道治幽,虽乱臣贼子穷凶极恶亦知敬畏神明。

        林丹巴图尔乃敢毁祖先之宗庙,弃绝先圣,迎合后往,其行所为,众皆失望……”

        远在漠北的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满意的一点头,其四周的众多活佛,喇嘛都是微微点头,张家活佛轻轻一笑,说道:“写的巧妙。”

        “嗯。”哲布尊丹巴活佛微笑道:“既提出了林丹巴图尔弃毁萨满和放弃我黄教,尊从红教之事,也没有对红教大肆攻讦,只攻林丹巴图尔,没有太过于诋毁红教,这样很好,很是巧妙啊。”

        在场的喇嘛们无不赞同,虽然红教和他们不是一条心,甚至双方多次爆发宗教战争。但红黄一体,如果把红教彻底推翻,再踩上一万只脚,怕是黄教的名誉和形象也会严重的受损。

        而张瀚只淡淡提了几句,又叫人想起来林丹汗做的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激起各部落贵族和宗教信徒的不满,又对红教有所敲打,果然很妙。

        “吾辈理应替天可汗祈祷。”哲布尊丹巴转动手中的念珠,话语之中,已经是替众多可汗和台吉们拥戴的天可汗的尊号背了书。

        众多活佛喇嘛无不点头,有他们的支持,张瀚天可汗的尊号,将会得到更多的贵族和牧民们的认可。

        ……

        “听这段,真妙,太妙了。”炒花眼前是一只烤全羊,他请了白洪大台吉过来一起吃烤肉喝酒,这个老台吉就是和白洪大台吉对脾气,也可能是当年两家的牧场隔的很近,经常打交道的原故。

        和记的檄文对每天无所事事的炒花来说也是很大的乐趣,他用小刀割着肉,用酒把肉送下肚,然后摇头晃脑的听着身边的人朗读着和记的檄文。

        白洪大台吉也是微笑着,和炒花一起欣赏着这篇檄文。论文字,这两个蒙古台吉也欣赏不了,不过也能感受到檄文的妙处,知道檄文之后就是和记的商团军,从理法到暴力和记都有了,和记在草原上的地位越巩固,他们的将来也就越发美好,这才是两人良好情绪的来由。

        “……本人为众汗,台吉尊奉为天命汗,天命予我,岂能坐视林丹呼图尔之逆行而不顾哉?今本人领大军十万,旦夕赶行,誓将出尽全力,殄此凶逆。救我被掠之部民,解其危难,还其牧场,羊群,不特为百万生民报枉杀之仇,亦为上下神邸雪被辱之憾。”

        “妙,妙,太妙了。”炒花大笑着举杯,对白洪大台吉道:“喝酒,喝酒。”

        “干杯。”白洪大台吉举起酒杯,同样大笑着饮了下去。

        ……

        “是用传檄远近,咸使闻知……倘有血性蒙古男子,号召义旅,助我征剿者,本人将引为心腹,酌给口粮赏赐,若有立功受赏者,则必给优叙,将来予以重用……”

        张世雄穿着一身银色锁甲,身后同样是猎骑兵惯穿的红色披风。

        大半的猎骑兵都是锁甲或绵甲,身前身边俱是各种兵器。

        一个轻炮营随着猎骑兵营行动,草原上满是红色和灰黑色的身影。

        大量的马匹则是各种杂色,如同云锦一般铺满了整个草原。

        在商团军的右侧方是燕山山脉,隐隐约约的看不太清楚。

        但山脉顶端的蜿蜒而过如龙蛇般的长城,还有一个个雄伟之极的空心敌台,居然能隔着很远也看的到。

        似乎还有大明的红色旌旗在春季的薄雾中飘荡着,隐约有声声鼓声和号角声。

        这一片牧场原本是喀喇沁人所有,这一片地方曾经有很多部落,在此之前就是朵颜三卫中的朵颜卫在这里放牧,后来泰宁卫的不少部落也迁移过来。

        土默特人强势的时候也曾经影响过这一片区域,著名的黄台吉,其实也就是皇太极,这是蒙古贵族对喜欢的长子惯用的名字,俺答汗的长子黄台吉曾经于此多次攻伐大明,其父俺答汗的兄弟号小王子,多次寇边,被戚继光所击退。

        后来土默特人的实力消退,这一片东西九百多里,南北四五百里的地盘归了喀喇沁人,等于半个多山西省大的地盘养活了好几万牧民,当喀喇沁人西迁逃避林丹汗的兵锋后,一些小部落和察哈尔人占据了这一片地方,他们在此放牧之后也是完全没有想到,会有汉人的军队从草原的另一端杀过来,并且是有蒙古骑兵混杂其中,而首领人物就是已经被加了天可汗尊号的和记的大东主。

        对和记,已经没有哪个草原上的牧民不知道了其存在了,张瀚更是其中一个传奇人物。

        听到张瀚被尊奉为天可汗之后,在场的牧民们都显露出复杂的表情。

        他们当然尊重强者,事实上如果是哪一个草原部落之主到了和记这样的实力,拥有这么多的支持和这么大的地盘,怕是所有的牧民早就都臣服了。

        问题是张瀚是汉人,这叫很多人心生别扭。

        然而在宣读檄文之时,又有很多人听进去了。

        林丹汗确实是这样,胡作非为,仗势欺人,抢掠别的部落的丁口和牧群来壮大察哈尔人自己的实力。

        问题是他做了这么多年,察哈尔部不仅没有变强,反而比十几年前更弱了。

        这叫很多人都瞧不起林丹汗,而这个蒙古大汗对此一无所知。

        加上红教和黄教之争,信奉了黄教的牧民对林丹汗就更加不满了。

        “……倘有久陷贼部之中,自找来归,或杀其头目,以其首级来降者,一律免罪,遣其回原部。若以部落归附,反正来投,则既往不咎,本人一律收归帐下,与诸汗,台吉,一视同仁……”

        随着商团军军官的宣读声,那些小部落中的骚动越发厉害了。

        察哈尔人在发现商团骑兵的时候已经纵骑逃走,连牧群也不要了,猎骑兵们突如其来,完全使这些察哈尔人措手无策。

        这时这些小部落才发觉察哈尔人的无力,平时这些察哈尔人吹嘘的厉害,好象他们随时能再聚集起大兵,将和记的防线一举突破,然后举族西迁,拿下土默特人到鄂尔多斯的牧场,臣服这些无能的西蒙古部落。

        结果商团军刚刚一出击,察哈尔人整个部落都跑的干干净净。

        留在前线的是来自察哈尔八鄂托克为主的部落牧民,察哈尔八鄂托克已经逐渐分化,自立,和本部有所区别,不过在林丹汗西迁时还是有六个鄂托克与本部汇集一起离开,有两个鄂托克则被林丹汗下令留下,把守原本的牧场。

        当西迁失败之后,本部归回察罕浩特地方,留下了阿喇克卓特,奈曼,敖汉,主亦惕等左翼各部在沿大同到蓟镇的塞垣之外放牧,也就是原本的喀喇沁牧场。

        还有浩齐特,苏尼特,克什旦等部一路向东侧展开,那是原本内喀尔喀的牧场,原本的翁牛特部和巴林部等部还算完好,与这些察哈尔部的右翼犬牙交错,都是各自守护着自己的牧场。

        还有相当的小部落,也就是张世雄等人眼前的这些,他们趁乱占扰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牧场,想扩大自己部落的地盘,休养生息,壮大部落。

        再往东北方向,则是科尔沁人和察哈尔人的本部所在,科尔沁人主要在后世的兴安盟地区,也有少量在后世辽宁地区,而察哈尔人在后世的通辽,赤峰地区放牧。

        当商团军出现的时候,左翼和右翼的察哈尔人都开始逃跑。

        开始前两天还偶有交战,一些原本被布置在前线的台吉和他们的甲兵试图抵抗。

        在此之前察哈尔人一直维持着虚假的攻势,特别是天启五年时,由于主力都在,察哈尔人和商团军进行了几次大规模的交战,双方的战损比其实很难看,大约得死一百个察哈尔人才能换掉一个商团军人,但由于商团军奉命保持克制,战线几乎是一直维持不变。

        这给了察哈尔人严重的错觉,总叫他们感觉再使一把子力气就能把战线拿下来,而和记商团军的力量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厉害,所谓降伏漠北三汗和打败了土默特部,多半是这些部落太过废物无用的原故。

        当猎骑兵前锋向前突击的时候,还有不少甲兵和牧人试图抵抗,将商团军的前锋给打回去。

        这种勇敢的行动得到了商团军人的交口称赞,可惜这些察哈尔人的抵抗如退潮时的潮水一般,猛然汹涌一下之后就是退的干干净净。

        几天时间,从南北到东西,方圆三四百里之内就再也没有任何察哈尔人的踪迹了。

        只留下千人以上的尸身,还有被抛弃的大量的毡包和牧群,这就是交战之后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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