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还”当然是暗示东林党。
杨国柱可以不吊王心一,他也是世代将门,而且他是总兵官里最擅长交际的一个人,在朝中的政治盟友很多,可以说九边总兵的位子坐的十分牢靠,不仅不怕人掂记,他还能随意调去别的军镇,朝廷对他也是十分信任,这种世代将门出身的总兵并非普通的总镇可比。
不过王心一不算什么,他身后的东林党就是庞然大物,杨国柱的后台中也有好几个东林党的高官,对东林党他还是十分忌惮,知道那党里尽是些惹不起的厉害角色。
“这话说的还不差,”杨国柱一脸淡然的道:“不过说话没鸟用,还得看实事,现在就是这样,你们几位请回。”
范永斗深深一揖,王登库和田生兰两人又说了一筐子好话,眼看杨国柱不耐烦了,这才都退了出去。
出得总兵府门外,田生兰和王登库又都是另外一番模样,两人都是一脸的精明之色。
田生兰道:“老范拿王心一点点杨国柱,这一招用的好,往下去,杨总兵就算不帮什么忙,好歹也不会站在张瀚那边,这么一来,咱们的事要好办的多。”
王登库道:“要说拼银子,咱们眼下还拼不过。不过论人脉关系,大同和山西两镇咱没办法,宣府,蓟镇,辽镇,张瀚还拼不过咱。”
田生兰面露鄙夷之色,说道:“一个毛头小子,侥幸叫他赚着了,真要拼手腕心机,拼人脉布局,他哪能和咱们相比?”
范永斗道:“下一步当然还是和建州联络,叫他们知道还有货比两家的机会。蓟镇,宣府,咱们尽可能继续把生意做下去,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借着张续宗的事,由王巡按接手,向朝廷揭露张瀚的诸多不法情事,如果朝廷震怒,查究此人……”
王登库和田生兰都一起笑起来,他们出钱出力,干这种得罪人的冒险勾当,所为何事?
这一次,可是范永斗在内的晋商八家,还有王心一代表的东林党势力一起联手合作,表面看来不如韩畦的巡抚官职大,可实际上的能力却是远远超过了韩畦。
韩畦当时,根本指挥不动麻承恩,可现在范永斗等人一努力,不仅使杨国柱置身事外,其实是在镇城范围内给他们帮了不小的忙,而且还撬动了张续宗,罕见的在张瀚的内部打开了一道缺口!
“底下就看张续宗的身上,到底有多少好货了……”范永斗仰首向天,感觉内心无比的激动,这几年的隐忍,似乎已经是叫众人忘记了他,连范家的内部都已经对他彻底放弃,只有范永斗自己心里清楚,他从不曾放弃重新再来,打倒张瀚的愿望,也是一直在为此努力着!
……
又是半个月过去,天气渐渐转热,已经是五月中,眼看是五月下旬。
农历五月的天气已经转为炎热,站在集宁堡的高处望过去,蔚蓝的天空下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绿草,草已经长的特别深,微风轻拂,整个草原象是波光潋滟的河流,也象是海天一色的无边无际的大海,草原上到处是星罗棋布的蒙古包,也有大量的马群和牛羊群在草地上低着头吃草,拿着套马杆的牧人三三两两的策马奔驰,在照看着自己的马群或牛羊群,时不时的传来一通狗的吠叫声,那是牧羊的狗在看管着羊群。
牧人们偶然会把视线转向集宁堡这边,然后又赶紧把视线转回去。
自从攻克了军台之后,蒙古人就再不曾再试图攻克集宁堡……对他们来说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周边三里多长的放了水的壕沟,同样规模的拦马墙,过千驻守的兵马,随便哪一样都可以叫他们付出上万人以上的死伤。
这个数字还是往少了算,不是蠢到家的人都能算清楚这笔帐。
阿成台吉等强硬派已经成为少数派,更多的人都指望用围困的办法来解决这一场很莫名的战事,而漠北的一些台吉,已经在盘算何时离开……他们带来的牧民也好,甲兵也罢,都是各自部落里的青壮,有一些小台吉的牧场南北长十来里,东西长二三十里,牧民丁口不过几百上千,长期在外,牧场的牧群都是由女人和孩子们照料,夏天还好,只是放牧,到了夏末秋初时就有很多重活要做,要收割大量的牧草,要做好转场过冬的准备,要剪羊毛,制作皮货,每到秋冬之际往往是汉人无事,而游牧民族十分忙碌的季节,虽然距离秋冬之时还有相当长的时间,但来自漠北的牧民光是返回就得用时很久,时间对他们并不算太宽裕。
最关键的就是台吉们已经发觉,这一仗只有赔,没有赚。
和裕升军台的自爆威胁太大,蒙古人坐拥十余万人的大军,万多甲兵,结果往下去连一个边墩也不敢去攻,谁知道就算要攻下来,里头的商团兵会不会又来个自爆?
有这种畏惧的心理,哪一个敢架着云梯去爬城?
“决战之期,利在冬季。”
张瀚站在女墙垛口,神色竟是十分悠然,他对身旁的李守信道:“守堡官觉得如何啊?”
李守信道:“属下只是守堡官,军政大事,不敢妄言。”
张瀚笑道:“说说又不怕,难道你就真的没思考过?”
李守信有些局促,还是道:“属下赞同大人所说,不过属下还有一得之愚……”
“赶紧说说看。”
“宜迟不宜早,我军并无一战定胜负的必要,我们要的是磨,磨的北虏没脾气,会战对我军来说并不是太有必要。俟明年,我军实力更强,所建军堡体系更加完善,那时反而是北虏急着和我们会战了。”
“不错,不错。”张瀚用欣赏的眼光看了眼这个守堡官,惹得堡墙上其余的军官一阵羡慕嫉妒,能简在张瀚之心,对每个军官未来发展实在太重要了。
这时张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另外还有几人,其中一个秃头十分显眼,他笑了笑,对李守信道:“守堡官,正常执行你的公务吧。”
李守信打了个敬礼,带着自己的部下继续巡逻,张瀚看着这个矿工出身的军官一板一眼的用检查守堡官兵的一切,包括口令,仪表,衣着,看他们毫无挑剔的军人仪表,一字一板的军人仪态,一时间竟是有些恍惚的感觉。
“大人。”
温忠发带着自己的几个部下笔直的站在张瀚眼前,这时旁边的人都被近侍们挡的远远的,人们也知道这伙人是军情局的人,下意识的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算温忠发自己也是有些紧张……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大能正常的和人说话并交流了。
“忠发,不要拘束。”张瀚的笑容很温和,与他向来和人说话时的表情一模一样,与刚刚和李守信交谈时的情形也是一样。
温忠发感觉紧张的情绪缓解了很多,他有些尴尬的笑了一笑,说道:“属下久未见大人,一时真是有些紧张。”
张瀚点点头,说道:“你是万历四十五年就跟着我了,现在是天启二年,一晃眼已经好几年啦。”
温忠发由衷的道:“数年时间,大人从一个小商行的东主到有如今的局面,真是叫人敬服的五体投地。”
张瀚哈哈一笑,说道:“好你个温忠发,看来每晚的补习没有白补,军官考试想必都通过了吧。”
温忠发道:“都通过了,再考就是高级军官资格试,属下没有这个信心,没有报考。”
张瀚的部下,从最早期的识字班到新平堡的扫盲学堂,再到李贵等人学习的正经的学校,也是一代比一代强,早前只参加识字班的老人,想上进的还是得继续学习,从军事学,史学,算学,几何,绘图,考试也分为各个军种,侧重不同,分为初中高三等级,温忠发的军职需要通过中级考试,要想获得进一步的提升,就得通过高级考试了。
青年军官们就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他们在李庄的军校学习,毕业了就是直接有中等资格,高等军官考试只有在中等职位上任职一定年限才可以考,这样可以兼顾到军官的实际经验,避免出现一批只会纸上谈兵的高级军官。
军官学校和大量青年军官的出现也是叫所有的中高级军官感受到了压力,和裕升的体系在目前来说流动性还是很强,有一些从万历四十五年就跟随张瀚的老人,不论是脚夫或是喇虎,已经有一些跟不上脚步,被远远的甩在身后了。
张瀚在温忠发胸口打了一拳,笑骂道:“你比谁笨?也不要以为军情体系就升不上去,好的军情军官可以任军法官,也可以任军政官,或是任参谋军官,甚至是特种部队的主官,自己只要不放弃,机会是每个人都有。”
关于“特种部队”的传言在军营里早流传开来,据说是要集哨探,渗透,破坏等任务为一体,甚至还有纵火,绑架,投毒等很多“业务”,这种事当然是情报人员,特别是行动人员有先天的优势,这一下不仅是温忠发的脸上显露出激动之色,就是他的一群部下,也是群情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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