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足、李福生等人错愕不已。
旧港是什么地段,地产是何等珍贵,这些出过海的商人十分清楚。
只不过顾正臣开始卖地的时候,大家伙已经被排挤打压,没办法出海了。现如今商人齐出海,各凭本事的时候到了,谁不想着留一份大的产业?
陈内刚言道:“定远侯,我家虽算不上什么大商,只要朝廷准我们自由出海贸易,那置办个五八亩地还是没问题。只不过,我等筹措钱也需要时日,能否宽限一二?”
那意思是,我想买,但这会没钱。
张功名也跟着说:“一亩地一千两,着实是太高了一些,若定远侯愿降价,我们可以多多购置。”
“是啊,一千两着实不少。”
王辽等人纷纷议论。
顾正臣平静地看着讨论的商人,直至众人自觉闭上嘴,这才开口:“一亩地一千两确实贵了一些,可诸位想过没有,三进院子占地也不过一亩五分,两三千两就足够有个四进院子的地基了。旧港可不是广府,不是泉州,也不是金陵,那是海外要地,四方商人汇聚之地,四海货物集散之地!”
“尤其是西洋贸易已是开启,东西航线将会越发热闹。那从何处落脚,何处启航,又是从何处补给,囤积货物?谁处在中间,唯有大明旧港!你们莫要说一亩地一千两贵,过个三五年,一亩地兴许能卖出个三千两。地段在那摆着呢,你们不早点下手,那就不要他日后悔。”
“另外,市舶司的数量不可能只有三个,若是朝廷再开三个市舶司,将北平、开封的商人,甚至是实力雄厚的晋商引入大海,呵呵,你们就想想能不能购买得到吧。”
张功名面露难色:“这——”
李福生表态支持顾正臣:“定远侯说的是,咱们一个个多多少少吃过航海之利,现如今要为子孙留一份产业,如何都不能吝啬了。今日犹豫了,子孙会唾骂我等鼠目寸光!左右不过是几千两银子,节衣缩食,那也要先拿定才是。”
刘守足连连点头:“没错!大不了卖它两个铺子,相对来说,旧港的地更为重要。”
商人都是逐利的,若旧港带不来利,没有极优秀的条件,他们是不可能花大价钱去购置田产的。
顾正臣喝了三杯酒,交给苏先秦之后便走了。
商人的热闹,与顾正臣无关。
朱棡躺在斜坡上,枕着双臂看着碧海明月,听到动静看去,见是顾正臣走来,赶忙起身行礼:“先生,商人那里解决了?”
顾正臣笑着也靠在了斜坡上:“用不了多久,他们会出海,一为贸易事,二为买地。有各地商人托底,那里还能给朝廷带来不少财富。你那里也应该结束了吧?”
朱棡点头:“差不多了,先生,你知道这十几日来,弟子收到了多少状纸吗?”
顾正臣微微摇头。
朱棡伸出手:“六千八百二十三份!”
顾正臣微微皱眉。
朱棡叹了口气:“就这些,筛去一些不紧要、不严重的,仅仅是关系人命,导致人伤残、破家的,就有四千多份!搁在以前,弟子无论如何也不知地方上会有如此多事!几千份啊,都需要用车来拉!”
顾正臣看着海上明月,轻声道:“衙门贪婪,将校跋扈,积累数年,这才有了如山状纸。接下来的任务很重,我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回金陵,让陛下选派更得力之人来协助处理。”
朱棡肃然点头。
如此多的案件全堆给韩宜可、道同身上也不合适,又不能给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让他们自己查自己,能查出来真相,给出公道,那简直是笑话。
朱棡目光中闪过一丝杀机,低声道:“先生,如此多的百姓死了,残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若父皇念在某些人功高,又诚心请罪的话,饶了他性命,弟子会不甘心!”
顾正臣嘴角微动:“你是在怪先生给永嘉侯出主意,让他赴京请罪,闯出一条活路?”
朱棡看向顾正臣:“先生的安排是对的,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多久,也不可能强制让永嘉侯离开。可若永嘉侯不离开这里,而我们引动了民心之后转身离开,那永嘉侯与三司会加倍报复百姓,到那时候,广府乃至整个广东都可能乱起来。只是,弟子不甘心他——活下去,百姓的这些血债,需要有人来偿还才行!”
顾正臣沉默了。
朱亮祖不走,这里的事不会好转。
朱亮祖走了,又不甘心让他活。
只是,他还有活路吗?
顾正臣微微眯了下眼,盯着一轮明月说道:“明月照世人,可不只是照着某一个人,某几个人。”
朱棡站直身子,看着顾正臣。
顾正臣也跟着起身,迈步朝着码头走去:“你担心的是永嘉侯会活下去,可我担心的是,广东会人头滚滚,一发不可收拾。连你都想血债血偿了,陛下那里,呵呵……”
朱棡紧握着拳头,跟了上去。
若是如此的话,那自己可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五日后,码头之上人山人海。
广州府的许多百姓跑了出来,前来为晋王、定远侯送行。
朱棡站在码头之上,面对到处站满的百姓,喊道:“我将返回金陵,奏请父皇还民公道!天日昭昭,绝不会让黑暗永远笼罩在大明的疆土之上!”
顾正臣看向赵海楼:“准备出航吧。”
赵海楼下令:“起锚!”
巨大的绞盘在军士的推动下转动,沉重的铁锚从海底抬起,掀出了一股细微的水流。
朱棡登上宝船,船只开动。
百姓招手。
徐本、韩宜可、道同等恭送。
苏先秦等拱手送别。
刘守足、李福生等人憧憬着大海,在船离开码头之后,便准备去市舶司申请出海事宜。
船,从目光中消失。
布政使徐本呵呵笑着,走至韩宜可身旁,谦卑地说:“韩知府,永嘉侯在离开之前,查封了府中一应财物,这知府衙门什么时候去领走?”
韩宜可眉头微动:“徐布政使如何说这话?永嘉侯又非朝廷重犯,谁敢去侯府搬东西。再说了,布政使不是一直派人盯着,那就继续盯着吧,若有朝一日查账对不上了,可又是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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