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紫禁城。
自从得知爱孙遇刺的消息后,老朱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他想的不是白莲教,而是出现在苏州城来历不明的那一伙死士。
白莲教这些年在他的多重打击下早已消声觅迹,根本成不了气候,一个国家的公权力仅凭数万人便想要撼动,无异于痴人说梦,让他无言的是凭空冒出来的两百死士。
尽管锦衣卫没有查出这些人的根脚,但这两百多人是谁派出去的他心里已然有所猜测。
“标儿不在了。
。你们几个就这么等不及了吗?若不是允熥一心要巡视大明,恐怕你们最想看到的就是咱这个当爹的早点死吧?”
清官难断家务事,老朱此时算是深深明白了这一点,同时也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他这一生杀了太多的人,然而虎毒不食子,儿子做了再多的错事,他除了呵斥与责罚之外又还能做什么?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假,但同时也是一个父亲。
对于老朱这样骨子里认为自己是农民的人来说,人到老年已经没有太多的奢求了,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骨肉相残。
也许换一个皇帝为了稳固皇权能够忍痛赐死自己的亲子,但他做不到,连一个都不行。
“皇爷!太孙殿下派人求见!”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周仁小心翼翼的声音。
储君遇刺本就是天大的事,而对格外注重亲情的洪武皇帝来说则是更甚,要不是人是朱允熥派过来的,任何人求见他都不敢放行。
“快!快让他进来!”
一听到人是朱允熥派过来的,老朱顿时来了精神,言语中的急切没有丝毫隐藏。
连他都能想到这件事有藩王掺和其中,他相信以爱孙的聪明才智又是当事人,更没有理由想不到这一点。
甚至他都怀疑到底是哪个藩王派出的人,他那个自信且聪慧的孙子都已了然于胸。
“卑职许进,叩见吾皇!万岁!万。
。
”
“起来吧!咱现在不想听别的,就想知道允熥对你说了什么?”
老朱激进有力的声音让许进的后背有点冒汗,感觉身后背压了一座大山,他很少见到皇帝有如此急切的时候,再是愤怒也不会如此。
“回陛下!太孙殿下说白莲教不过疥癣之疾不足为虑,所有参与行刺之人皆已伏诛,无一人漏网!另外,殿下还请求陛下能够宽宥禁足于宗人府中的齐王殿下,改镇宣府,护卫大明边疆。”
“殿下有言:齐王叔忠孝仁厚,且能征善战,堪称皇明宗室之表率!王府原有之亲兵一同随行,放不放人,让他老人家自己看着办。”
许进说完的同时,老朱就已经明白了朱允熥的良苦用心,一直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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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皆已伏诛就是在告诉他,这件事完全是由白莲教引起,没有任何外力掺杂其中。
释放老七并改镇宣府则是向他表明,他老人家的儿子不听话欠收拾啦,为储君,为侄儿,该有的器量一定会有,但不能没有任何作为。
“还是允熥这孩子懂事,知道咱这个爹的不好做,哪像他们这几个混帐东西,哼!
去宗人府!”
尽管已是深夜,但心情好转的老朱还是第一时间赶往宗人府。
朱允熥摄政的大半年时间里,下放了很多鸡毛蒜皮的政务,一些只需批个知道,明白的奏疏更是绝大部分都打回了六部,老朱重掌朝政后也没打算更改,因此相比以前舒服了不少。
在这个老人的内心中,大明江山迟早是要交到爱孙手里的,他管得再多也没用,等他死后依然会恢复原来的模样,所以哪怕对官员再怎么不放心,他也只能稍加监督并给予成全。
本来他想借机在官员身上多抓几个典型,好让他的爱孙知道当官的最不可靠,皇帝必须要时刻大权在握才行。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过去了好几天他都没有抓到明显的破绽,在这件极具教育意义的事情上,用人为的方式获得是绝对行不通的,一旦被发现绝对会引起连锁反应。
身在宗人府的朱橚和朱榑两兄弟还不知道自己老爹半夜过来了,这二人现在是各行其是,很少有过沟通。
朱橚是彻底躺平了,完全不在意外面的风风雨雨,该吃吃,该喝喝,闲暇时候看看医书,操弄一下副业,大半年时间过去至少胖了十几斤,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了一个游泳圈。
而朱榑得到朱允熥的勉励后,浑身都充满了干劲,锻炼武艺风雨无阻,一天的时间几乎全都花在了勤练武艺及熟读兵书上。
这也是朱允熥敢夸口朱榑能成为宗室表率的原因,这不是他在客套,而是朱榑真的没有让他失望。
他再如何想要制衡藩王,也不会拿大明军的军队及百姓的生命去做赌注,朱榑要是真的不行他可以等,等过两年辽王朱植成长起来后再换朱植上。
站在正统大义的至高点,他不愁没有藩王为他效力。
老朱来到宗人府后没有让人叫醒正在熟睡的朱橚与朱榑见驾,而是借着烛火站在窗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当看到朱橚肚皮上鼓起的游泳圈后,脸色当场就黑了。
从别人口中听到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了又是另一回事,任何一个做父亲的都见不得儿子不争气,更不要说一贯强势的洪武皇帝。
为了照顾朱允熥的情绪,老朱这大半年来是真的一次都没有到过宗人府,当然这也是为了儿子好,他再是皇帝终究还是老了,大限之日对他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来说随时有可能到来,到那时这两个儿子还能活得像现在这样轻松随意吗?
“哼!
”
老朱的一声冷哼没有让朱橚觉醒,反而像是在示威一样打了个响鼻后直接转了个身。
见到如此情形,老朱脸色更加难看了。
当然这也怪朱允熥对两兄弟没有做到一视同仁,给了朱榑改封的希望,却没有给朱橚任何承诺。
老爹不管他,身为皇储的侄儿讨厌他,他不躺平又能干什么?
“谁?谁在外面?”
相比于朱橚,勤加锻炼的朱榑警惕性就高多了。
为了不让朱允熥失望,也为了证明他朱榑是真的只为大明江山,他可以说把自己能豁的都豁出去了,宗人府虽然安逸,但他却在潜意识中将自己置身于战场,军人风骨一览无余。
要不是住的地方就只有一扇门几扇窗户,再无别路可走,他连声音都不会发出,从脚步声中,他知道至少有上百人在外面。
“咳!
都已是寅时,老七你还没睡啊!”
“父。
。父皇?”
听着门外熟悉的声音传来,朱榑大吃一惊。
相比于老朱其他儿子喜欢叫爹,朱榑对老朱的称呼从来都是父皇,任何场合都是一样,毕竟他从小都不怎么受重视,这也是他如此感念朱允熥的原因,他比任何人都要渴望亲情。
自从亲弟弟朱梓自焚后,本就年少的他开始变得自暴自弃。
“儿臣叩见父皇!不知父皇寅夜来此有何要事?”
看着儿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脸上刚有点喜色的老朱就被浇了一盆冷水,仅有笑意也被瞬间收回。
他太清楚这个儿子执拗的性格了,虽然尊重,但话里话外总是透露着疏远。
老八没死的时候对他还有点笑容,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然而他朱重八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儿子示弱?谁又能想到这两兄弟的内心如此敏感?只是叫回京师询问就想不开自杀了。
老二穿私龙袍,老三数次被告发想要谋反,老五更是私会国公重臣,怎么没见他们羞愤自杀?就算你真的参与谋反,我这个做爹的还能杀了你不成?
“嗯!爹深夜来此就是想告诉你允熥在苏州遇到贼人行刺,不过。
。
”
“谁?谁要杀允熥?老二还是老三?应该是老四了,他藏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老朱话还没说完,就被脸色已经开始变得扭曲的朱榑所说的话给惊呆了,张大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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