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大刀阔斧操持改革的皇帝，有些为开创之主，有些虽然不是，但同样也是一代雄主。”

        “而他们之所以能如此无所顾忌，朝堂内外也不敢有任何反对之言，无外乎就那么一个原因！”

        林煜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有意看了眼朱高炽，而后才是说道。

        “便是这位徐郎中刚才说的那样，因为这些皇帝的手里都掌握了绝对的权威，他们都有着‘兵强马壮’的本质！”

        又绕回到“天子兵强马壮”的话题了。

        不过，有了前面的史书解读，这次众人都是明显更为认同了许多，也没了先前那么多拘束。

        想当皇帝，就是要“兵强马壮”，所谓刀把子出皇权！

        什么天人感应，什么受命于天，都是扯淡，相比冥冥之中的天命正统，还是手里的刀把子足够锋利，才能真正震慑人心。

        这条真理，别人可能感悟不出来，但是真正参与过靖难之役，面对过李景隆五十万大军阵仗的朱高炽，他什么没见过？

        要不是朱棣略胜一筹，证明了自己“兵强马壮”，那别说什么永乐盛世了，现在朱高炽估摸着坟头草都快有几米高了。

        废话，建文帝杀起叔伯来那叫一个顺手！

        落他手里还能活命？

        “所以，兵强马壮就是历史的元规则。”

        林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专门用水蘸着写了个“元”，他说道：“所谓元规则，其根本含义就是暴力竞争的胜利者说了算。

        换句话来说，就是在挑选规则秩序的时候，拥有叫对方得不偿失的伤害能力的一方，拥有否决权，而死亡是规则下最彻底的损失，也就是暴力的最强者拥有最高否决权。”

        暴力最强者掌握最高否决权！

        这个概念似乎与兵强马壮差不多，但又有些不同，应该说表述的更具体了。

        把更抽象的兵强马壮，变成了更具体的暴力最强者。

        谁掌握了最强的暴力，那就掌握了最高的否决权，可以否决一切社会规则。

        所以，那些历朝的开国皇帝，或是一代雄主，都能大刀阔斧去改革，因为他们都掌握了最强的暴力，也就拥有对一切事务的最高否决权。

        “为什么安重荣喊出了‘天子兵强马壮’却死了？因为他的暴力不如石敬瑭那个儿皇帝，所以他失败了，但他说的话却是正确的。”

        听着林煜的话，朱高炽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林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暴力最强者拥有最高否决权，所以凡是开国皇帝与那些王朝的雄主，他们都能肆意去改革国家！而那些没有足够暴力的弱势君王，则不行。”

        一旁，杨荣听到皇帝这番话，尤其皇帝还一边说，一边脸上带着若有所悟以及一丝丝的兴奋……

        不好！

        杨荣反应了过来，连忙插嘴打断道：“林先生，如此推崇武力与杀戮，怕是于国无益，古人云：国虽大，好战必亡。”

        “嗯，忘战必危嘛！”

        林煜熟练的接话道：“昔吴王夫差好战而亡，徐偃王无武亦灭。我的老家有几句话说的很好，批判的刀剑永远不能替代刀剑的批判，没有剑和有剑不用，那可是两码事！”

        林煜简单回怼了一句，也不给杨荣思考反驳的时间，便又接着说道：“所以，我们首先可以明晰一点，暴力的最强者享有规则的选择权和规则决定权，但我们要知道，暴力本身并不创造价值，那一个掌控暴力的集团，应该如何去产生价值呢？”

        额……这还能怎么产生？

        “既然手中有暴力，直接动手去抢呗！”

        郑和想的很简单，也是这个问题实在太简单了。

        他甚至想到了二十年前，跟随先皇（朱棣）一起靠800人起兵，而后以四万人马南下，与南军血战了三年，才终于夺取了天下。

        郑和也摇身一变，从原来一个普通王府内宦，变成了如今的“三宝太监”，还得了一个不世侯爵之位（不世袭的意思）。

        “说的好，”林煜拍了下手掌，“暴力创造价值的最直接方式，也是唯一的方式，就是进行暴力掠夺，那么，暴力掠夺来的价值，它应该叫什么呢？”

        “百姓种地得粮，粮食就是百姓辛苦劳作的报酬；如今大明漕运上的百万漕工，他们搬运码头货物，得到铜钱，这是他们劳作的报酬；摊贩卖东西给别人，从中赚取的差价辛苦钱，也是摊贩的报酬……所以，利用暴力掠夺来的东西，应该叫什么？”

        “铜钱？粮食？亦或者说是土地？宅院？”郑和一连跟着说了好几样。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可以靠手里的刀把子，去暴力掠夺来获取的。

        “你说的这些都对，但又不全对。”

        林煜摇了摇头，忽然间一脸郑重说道：“你们先明晰一点，暴力既可以被个人掌控，也可以被一个集团掌控，这个暴力的集团，可以是官兵，也可以是匪寇，那么他们去利用暴力掠夺，能够获得什么？”

        把官兵与匪寇相比较，这话略微有些带着歧义了。

        也不等给出回答，林煜便又接着讲道：“答案很简单，我管它叫做血酬！”

        “我接下来给你们要讲的，就是血酬定律。”

        “所谓血酬，即流血拼命后所得的酬报，体现着生命与生存资源的交换关系，因此，血酬的价值，取决于所拼抢东西的价值，这便是血酬定律。”

        听完林煜简单讲述的“血酬定律”，众人略微沉思片刻，顿觉豁然开朗。

        朱高炽虽是才入狱，但他的感触反而最深，在入狱之前，他只觉得林先生应当是个贤才，与父皇身边的道衍大师一样，若是能招揽收服，假以时日也可为自己的“黑衣宰相”。

        如今入狱细细听闻讲课，朱高炽更觉自己先前决定未错。

        林先生何止有“黑衣宰相”之才！

        先前的万有引力与日心说，虽让朱高炽感到震撼，但对大明而言，至少目前来说是没什么卵用的。

        可这个血酬定律却不同，血酬定律短短两句话，“血酬是流血拼命后所得的酬报，血酬的价值取决于所拼抢东西的价值”，几乎明确了官兵与匪盗，他们的暴力和杀戮动机。

        天下间，一切的血腥与杀戮，兵战与掠夺，也都可用“血酬”二字来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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