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听说了么？”

        苏中一户木匠家中，儿子林海小声和林蒙说话。

        林家世代都是木匠，手艺相当的好。

        十里八乡都闻名，因此家中倒也不穷。

        凭着手艺赚钱过日子，生活水平远比普通人好。

        林海坐在林蒙身边，看着亲老子在修整木匠工具。

        见父亲似没听见他的话，就按住了老头的手。

        “听到了。”

        林蒙头都没回：“那么大的消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可不可信啊？”

        ”自古就没听说过我们这些工匠可以科举的，哪朝的皇帝科举不都是让读书相公参加的么？咱们手艺人算什么。”

        大清允许工匠科举，消息早传开了！

        百姓很激动，但是报名的人还是相对少数。

        工匠等户籍的人也希望是真的，但都觉得不可能。

        更有大明官府，虽没有贴出通告，可是衙门中的那些捕快，还是在民间偷偷警告他们，不要做梦！

        大清国科举都是假消息，一旦参加了大清科举，那以后就不是汉人了。

        要跟着大清皇帝去辽东当野人，祖宗可就没人祭祀了。

        林蒙觉得这样不行，没了祖宗还算是人么？

        何况科举这种事情，向来只和那些读书人有关。

        他们是工匠，属于匠户，根本没有资格科举，不过当个新鲜事听听还是可以的。

        林蒙看看林海，苦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

        林海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叫林有道的，很有读书的天分。

        十三岁已经能写八股了，可因为身份问题，根本不能参加科举，先生都为林有道可惜。

        可是大明的规矩就是，匠户后代只能为工匠，不能科举。

        家里倒是不穷，可以支持孩子读书。

        但是个人的命，从一出生，老天爷就定下来了，改不了。

        林海沉声道：“一代又一代，我们都是工匠，服劳役之苦爹你又不是不知道，爷爷就是死在劳役中的！”

        “长子不是读书的料，可继承家中的手艺，可老二是有天赋的，学堂的先生都说可惜，现在有了机会，我想试试！”

        “疯了？没听衙门的捕快说，科举了就是大清的人，是要去辽东当野人的，以后死了都不能回来，祖宗不认的。”

        “衙门的人胡说八道呢！”

        林海道：“我去崇明做工，人家给的工钱十足，公道的很！”

        “什么，你跑崇明去做工了？”

        林蒙惊恐的起身，四处看看关上了院门，一屁股坐在了儿子身边。

        紧张道：“官府不知道吧，还有谁知道你去崇明了？”

        “没人知道，我偷偷去的。”林海道：“我懂。”

        早先苏州衙门就下令，不许本地工匠接受大清雇佣。

        理由没说，不许就是不许。

        可还是有不少工匠偷偷摸摸的去做工。

        对于这些偷摸过去打工的人，大明官府也无力管控。

        万一惹火了苏白，后果可太可怕了。

        官府下了命令之后，至少没有大规模的工匠去打工。

        效果还是不错，其他的人就不管了。

        总之也是在某种程度上给大清添了一些麻烦。

        这事情苏白知道，但是看还是有工匠过来做工，也没在意。

        就是让郭旭警告了一下苏州府，别过分，过分了他可就要杀人了！

        苏白虽然是大清国皇帝，管不了苏州的官员。

        可他还是大明宗室呢，碾死他们轻松无比。

        林海这等工匠自然不懂这其中的事情。

        但是他去做工，看到了不少同行，感觉应该不会出事。

        官府老爷忙着贪污，哪里有空管他们这些工匠是不是？

        有功夫多捞点银子，才是官府老爷应该做的事情呢。

        林蒙放心了一些，倒是有些兴趣了：“那边怎么说呢？”

        林海顿时眼睛雪亮，似有神光，看到了希望一样！

        “大清那边的官说了，大清和大明是兄弟之国，大清的皇帝是大明的一个王爷，就和普通百姓分家一样，都是汉人国家，和大明官府说的不一样。”

        林蒙点点头，感觉十分有道理。

        百姓分家也还是亲戚，都是一个祖宗，那就不能算是野人，可以认祖宗的。

        “说说科举的事情！”

        “大清的官说了，科举就是考试，咱们工匠科举很容易就是现场做点活，通过了就可以成为大清的人了，子孙可以读书科举，当官！”

        林蒙脸色微微发红，谁不想自己的子孙有出息，谁又愿意永远当工匠呢？

        工匠的命可不是自己的，至少在大明是这样，在大宋也是这样。

        朝廷一旦征发劳役，普通百姓日子到了就可以回家，工匠可没那么简单。

        遇上打仗的要等打完了才能回来。

        说不好就死在战场上，一个工期就是几年时间，回来老婆都能给他生两娃了。

        “当真的么？”

        “真的，人家当官的亲口说的，和官府和我们说的不一样。”

        看林蒙意有松动，林海连忙道：“试试总不会错的，成了我家就改头换面，不成就认命。”

        “老二能读书啊！先生都说他的八股文写的有些模样了，考个秀才应该可以了，可就是因为咱们家的户籍，他在大明是没前途的。”

        读书当官才能翻身，才能改头换面。

        一纸户籍如大山，万千工匠翻不得生。

        林蒙自然也想家中越来越好，狠狠的一拍大腿：“那就赌一下，不成就死心，成了最好。”

        “哎。”

        林海愉快的发出了一声，一吐心中之气，好日子可能真的要来了。

        第二日，他再去崇明岛做工，就给自己报名了登记了籍贯地址。

        又做贼一样从登记处出来，就见其他的有人也是偷偷和贼一般钻进登记处，然后和他一样做贼一般缩着身体出来。

        林海和其中一人一个对望，两人都愣住了。

        却是同村人李由，两人露出尴尬的笑容。

        这李由是个石匠，也是祖传的手艺。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同时出声，接着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相互一看，微微笑起来。

        李由想了一下，遇上了就是缘分，反正大家都一样。

        就小声道：“登记上了么？“

        “登记上了，你呢？”

        “我也是，说不定日后我们还要同朝为官呢，以后见了面可要喊你林大人了！”

        “我也得喊你李大人了。”

        两人顿时笑出声来，觉得这事情当真是离奇，谁能想到他们这些臭手艺人也能科举？

        简直是破天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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