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万毒之冢

        在幽冥教中待得越久，姜逸尘对于所谓邪门魔教的概念已日趋模糊。

        相较于名门正派，邪门魔教要想兴起，可谓在夹缝中求生，面对千夫所指，历尽艰辛，克服万难，而他们立派初衷，不过是为了聚集一帮人，共谋互利，以求在这片天地间更好地生存。

        毕竟这方天地的生存法则从未变过：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弱小者只能接受被淘汰的命运，唯有变强，才能继续存留。

        变强之道路，因人而异，有些路对大多人而言，从小耳濡目染，喜闻乐见，受人赞许，有些路则鲜为人知，遭人误解，不受待见。

        前者成了名门正派，纵使行事乖张，也不乏一众拥护者为其开脱，后者则为邪门魔教，哪怕只做了一次为人不解之事，都会被认为有悖天理，不可饶恕。

        天道不公，遂有能人逆天行事。

        逆天之人能经得住多少苦难，受得起多少折磨，便能取得多大成就。

        牧民历经九死一生，依然坚强地活下来，他所能做到的绝非创造一门《霜雪真气》这般简单。

        姜逸尘相信接下来便能听知这牧民后来的成就。

        夜殇道：“那牧民被冰雪所伤，便思忖着人能否修成一门内功，如冰似雪，不畏极寒。在接下来一年中，他与天斗，与己斗，丹田受双腿缺失所累，已破损不堪，要想继续修行，唯有重塑丹田。断手断脚可装义肢，丹田破损他便想着造出个‘假丹田’，奇特的修炼功法就此而来，也终是挽回了他即将枯竭的性命，而后，他又花了两年时间将这门功法加以完善，并整理出一套完整的修炼法则，命之为《霜雪真气》，随后亦教授予那些愿意修习之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时值天灾连连的岁月，百姓苦不堪言，为了生存，许多人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往地大物博，气候宜人的中州，幽冥教亦是如此。中州以强国自居，接纳这些颠沛流离的难民，自不在话下。然而，幽冥教作为域外教派入驻中州，难免引得中州武林震动，一些三教九流，便觉着他们的地位，乃至生存资源受到威胁。为此，幽冥教初至中州的那些年，非但居无定所，更是屡遭挑衅，而此时站出来的人，便是那个没有了双腿的牧民，其实力之骇人，硬是为幽冥教在中州拼得一席之地。”

        姜逸尘奇怪道：“那些名门正派未曾对幽冥教动手？”

        “名门正派向来自诩甚高，只要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他们便不放在眼里，只是，当他们发觉来者不善后，幽冥教已成气候，悔之晚矣。”夜殇语气中带有几分戏谑，“后来，这牧民便被尊为教主，又因其相貌之故，被江湖人士称作凛冬老人。”

        “凛冬老人……”姜逸尘重复道，对于这位牧民的敬佩已无法用言语表达，一时思绪跃迁，不由联想到了另一个同样曾经受人拥戴的老者，心魔老人。

        想起心魔老人，便联想到魔宫，联想到四个和魔宫有关之人。

        尹厉，那个因出言不逊，冒犯若兰，而被逐出魔宫，与他结下梁子的年轻人，现今是成了兜率帮中的一员，还是继续游走于那些背地里阴招不断的小门派中为非作歹？

        展天，这个龙多多的得力副手，真如明面上看来那般刚正不阿，义薄云天么？

        龙多多，这位受人口诛笔伐的“大魔头”，现今又在躲藏何处？第一大弟子沦为大魔头，剑仙师傅可会大义灭亲，为民除害？龙多多若是心有不甘，他会以何种方式，现身复仇？

        还有冷魅，这位与他少有言语，却有着莫名默契的女子，当真便这么香消玉殒了？

        秋风拂过，姜逸尘打了个激灵。

        他赶忙收回了神思，琢磨起夜殇告知他《霜雪真气》和凛冬老人的由来所谓何事。

        难不成与这巨坑有关系？或是和阴风功有关？

        “与你说了这么多，想必你已能适应这万毒冢的环境了？”夜殇淡淡道。

        “万毒冢？”姜逸尘闻言愣了愣，没把注意力放在“适应”二字上，却是对这“冢”字大感不解。

        埋葬死物，又高又大的坟，方才称作冢，这儿非但没有把土填高，更是挖出了个巨坑，里边也都是些活物，如何称“冢”？

        夜殇带他来这总不会是要埋了他吧？可这需要多少土，才能填满这坑？姜逸尘已否定了这想法。

        想来夜殇纵然再慧眼如炬，也无法看穿姜逸尘心中开的小差。

        “这儿是凛冬老人发现的？”姜逸尘心中疑问甚多，只能随意起个头，让夜殇说下去，毕竟他可不认为夜殇深夜带他至此，同他说了这么多过往之事，到最后会虎头蛇尾，不向他讲明事情缘由便径自离去。

        夜殇没能看穿姜逸尘的心思，却从方才他那疑惑的眼神中猜出他对此地的名字尚有疑问，或许是对于此地有着特殊的情感，他今晚才会不知疲倦地与姜逸尘讲了这么多，只是这一停下来，却不免觉着口干舌燥，适才真该带上酒才是！

        夜殇抿了抿双唇，说道：“不是，凛冬老人在世时，幽冥教还没能找到西江郡来。”

        姜逸尘不禁低声道：“真是可惜，一生辛劳，到头来却未能享受一番静谧安乐。”

        夜殇笑道：“人生在世，有许多事不是自己能左右的，更何况有些人宁可作昙花，一现惊世，也不愿作流水，延绵不绝。”

        姜逸尘听言后又是一怔，似有所悟，当下竟觉着夜殇是友非敌，心中防范之意褪去不少。

        夜殇正色道：“凛冬老人之后的继任者，名唤黄泉，或许你有所耳闻。”

        “碧落九霄黄泉路，断刃之下无人存。”姜逸尘稍感讶异，虽说这黄泉是近百年前的人物，可其无敌事迹倒有所听闻，“曾以断刃闻名天下的刀圣黄泉，竟是幽冥教教主？”

        夜殇道：“不错，有些时候，实力即正义，那时的黄泉教主一度登临江湖绝巅，普天之下无人能敌，有谁敢言他是邪门魔教领头人？”

        姜逸尘道：“黄泉教主杀的人不多。”

        夜殇道：“既已无对手，杀人只能让他更寂寞。”

        姜逸尘一时无言以对。

        夜殇道：“凛冬老人终究是以残破之躯在对抗天地之力，到底未能挺过天命之年。黄泉教主是他膝下爱徒，也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可惜的是，他还是个武痴。”

        提到“武痴”一词，姜逸尘旋即便明了为何黄泉刀下鲜有怨魂，他也无甚恶名了。

        武痴对于武学有永无止境的追求，却没有过多野心君临天下。

        “在确保幽冥教立足江湖无虞后，黄泉教主便把所有心血花在研习更高深的武学上。彼时，他已身怀五门内功，五行内功中仅有土系尚未修习，那门水系内功便是《霜雪真气》，而阴阳两系内功中，他所学得正是阴系的《阴风功》。”

        一说到阴风功，姜逸尘知道要进入正题了，赶忙竖起耳朵细听，生怕错漏任何一丝细节。

        夜殇道：“对于黄泉教主而言，要想更上一层楼，再修习一门土系内功或是阳系内功即可，只是知易行难，古来有多少人能身容五行内功而不爆体而亡，身兼阴阳内功而神智如常？”

        姜逸尘道：“鲜有听闻。”

        夜殇道：“故而，黄泉教主只能另辟蹊径，在已修习的内功上寻觅突破之法，其实他所修习的内功独有《霜雪真气》属于下乘内功，再去练一门上乘水系内功将《霜雪真气》置换掉，修为便可更进一步。奈何，出于对先师的敬意，他不愿这么做。幸而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最终发现阴风功和霜雪真气有着极佳的契合点，存在一定几率将两门功法，合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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