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4章 请旨离京
八月十五。
中秋夜,月正圆。
秋风似为了让人们在佳节时日得以好好团圆,特地告了天假。
从今早到晚间的天气较近几日都要暖和不少。
是以奉天殿前的偌大广场,除了御座左右立起对火炉外,余下百案旁都只配了一炉。
一张张长案上摆满了金樽美酒、玉盘珍馐,以及中秋特供的月饼。
延帝于吉时入场开宴,群臣一番大礼后依次入席就坐。
许是场内千百灯火与明月交相辉映,面如金纸的小皇帝看来竟要比往常显得更有精神劲儿。
受邀而来的百官见状意外之余也宽心不少,不至于因担心主子龙体有恙而难以开怀享宴。
圆月之下,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伶人伴曲起舞,百官听曲赏舞、推杯换盏。
好一派君臣同乐的祥和景象。
……
……
“哼,兴安境尚有北寇未退,红衣教在闽地造成的动荡方才消解,便以歌舞粉饰太平,中州有此庸君,无怪每况愈下。”
“欸!慎言!兴安境战局已基本稳定,瓦剌人今儿十五还没败走,下月初一也该滚蛋了,翻不起风浪来。红衣反贼的祸事也已平息,闽地百姓逐步受到资助安抚。恢复中秋夜宴,一来是对大家近来努力的肯定与嘉奖,二来未尝不是向外界释放出强大的信心与信号,莫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良苦用心。”
“呵,就这一席酒,你都能睁着眼睛瞎编乱造,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话,你我也许久未曾举杯对饮了,今夜便借此机会问你句,你这才高八斗的三品上官,说这些话不心虚么?”
“欸!你这厮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歹!你要不想活了,尽管开口大骂,甭怪我没拦你犯下杀头大罪!”
“呸!老子……”
“你醉了!”
“唔……”
……
……
夜宴上。
有人默默吃肉喝酒,除却当有的敬礼回礼之外,不多发一言。
浑然不觉饮酒量与举起酒杯的频次远大于往嘴里塞吃食。
有人食欲全无,战战兢兢地向四处赔笑脸。
殊不知那苦笑的脸比起苦瓜都僵硬歪裂。
还有人几乎就要把这筵席当作酒肆饭堂,喝了几口酒,便要开始和同桌人大倒苦水,乱撒脾气。
自以为能借着酒劲发发牢骚就是值得记上一笔的直言劝谏。
好在地方够敞亮,声响够嘈乱,这一副副小画面没有多少人特意在关注。
只有参加过不下十次中秋宴的第五侯状若不经意地将一切收入眼底。
他已观察了一晚上,这中秋夜宴实在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筵席,除却众人欲说还休的话题、藏着掖着的心思,一切与以往并无任何不同。
他让属下调查了场中美酒珍馐的置办时间与过程,调查了约请乐官、伶人进宫排演的始末与人员底细,调查了全城禁军、守备军及各方军力的调派情况,都一无所获。
事实上,以朝廷各部当下的运转速度,就算是昨日才定下重开中秋筵席,要在一天之内置办好当前一切,仍不存在太大问题。
简而言之,第五侯到现在都没看出这场夜宴的任何问题来。
可没有问题对第五侯来说便是最大的问题。
他完全无法从夜宴置办情况上看出这究竟是简简单单的临时起意,还是突生阴谋的仓促之举。
他决然不认为突然恢复中秋宴是小皇帝心血来潮的提议。
最令他不安的是始终未能揣测出于添搞这出把戏意欲何为?
第五侯兀自闷了一大口酒,以期冲散心头那团梦魇阴霾。
昨夜,或是说今早至今,那不到两个时辰的睡梦实教他大乱方寸。
他梦到于添将那只在府中把玩的雌雄球当成武器练得炉火纯青。
筵席上于添同他敬酒之际,袖口滑溜出两颗铁球,弹射向他。
他手中无所为屏,无所遁逃,被铁球击穿眉心!
惊愕的脸上,下面张着大嘴,上边是个血洞洞的大窟窿,死状尤为骇人!
所幸作为当朝重臣,第五侯有足够的能力和时间去查清今夜筵席相关的各项事务。
确保自身无性命之虞的同时,也有机会插手今夜筵席的筹备,反将对手一军。
千年前有楚霸王设鸿门宴,让项庄舞剑试探争权劲敌。
今日这鸿门宴既是于添设的,那他这大对头也安排了场剑舞来试探对手。
朝中除侍卫之外,无人可佩戴利器面见圣上。
至于夜宴上表演所用佩剑皆为专门打造的,韧度极高、不见锋利、质地软,难用以伤人。
唯第五侯手下有一锦衣卫专练此旁门左道。
用来逢场作戏,诈一诈于添足矣。
尤其第五侯已确定于添并未携带那对雌雄球入场。
那样沉的物事带身上绝不会不露痕迹。
第五侯想着念着,终见下属登场献剑舞。
有那么一瞬间,第五侯见于添好端端坐那,却完全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心中大诧。
再见于添嘴角擒笑,拎起一大串葡萄自下往上一颗颗吞下。
模样颇为妖邪瘆人!
又见于添腮帮子鼓起,胀大!
这吃的哪是葡萄!?
第五侯正有此想,已见得于添左右两腮帮子骤然向内塌陷!
取而代之的是,两颗堪比鹅蛋大小的铁球从于添大口之中先后喷吐而出!
直朝第五侯面门射来!
第五侯心念电转,脑海中至少尝试了不下十种方式,居然都无法完全避开来球!
留给第五侯的时间不多了,他已没得选!
第五侯只能遵从本能反应往后躺倒,躲避锋芒。
同时左臂运起内力朝脸部回勾做防,做好损失一臂的最坏打算。
喀啦!
第五侯似乎听到了自左肘处传来的骨骼碎裂声。
随而首颗铁球已毫无滞碍地穿过其手肘!
第二颗铁球呼啸着穿洞而过!
第五侯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手肘被穿透的痛楚……
已感觉到下巴处传来的森冷之意直冲脑门!
之后他的视野坠入黑暗中,没有一丁点疼痛!
“将军。”
“将军?”
“第五将军。”
第五侯回过神。
发现于添端着金樽笑盈盈看向他。
刚刚也是于添把他从意乱神迷中唤醒的。
“咱家敬将军一杯,还望将军赏脸。”
第五侯二话不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说不出的豪气!
……
……
一夜无话。
只有第五侯家中仆人知晓,自家将军回家后褪下的衣衫竟砸裂了屋中桐油饰面的木地板。
……
……
翌日。
第五侯早早地入了宫。
过不多时,便如愿请得道旨意,离京前往北地布置边防,谨防瓦剌人偷袭犯边。
一夜之间,第五将军两鬓的灰白色多了不少,苍老不知繁几。
一夜之间,第五侯想通了许多事。
想通了于添当是从未把他第五侯放在眼里。
放任他成长起来与之分庭抗礼,说养寇自重或不妥当,应只是要喂起头看起来能同其抗衡的纸老虎,以免一家独大而成众矢之的。
现在则到了吹走他这头纸老虎的时候。
他不走很容易死。
最悲哀的是,他走了,还得遵照于添之意联合拒北盟抗击瓦剌。
他当然可以什么都不做。
只是他若什么都不做,无疑会很快让世人遗忘,很快变得一文不值。
届时,他甚至连中州朝廷的第五把交椅都将摸不着、够不到……
乱,好乱,越写到后面,越觉得吃力,自作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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