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请君入坑

        姜逸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石室的。

        更不知道自己跟在夜殇身后走了多久。

        尽管表面看来，他一切如常。

        但毫无疑问，他那层浅薄的伪装在夜殇眼中视若无物。

        一路上，光线明暗不定。

        姜逸尘心如乱麻。

        与夜殇“正面交锋”两次，他不仅没能占得一丝便宜，更是连对手出招套路都未能摸清，始终被牵着鼻子走，照此下去，他还能在幽冥教中“鬼混”多久？

        回想起夜殇方才那眼神，姜逸尘不禁打了个寒战，心中波澜反倒因此逐渐趋于平缓。

        他开始在脑海中整理着思绪，回忆着来到幽死洞后，他的所作所为，以及四次有夜殇在场时，他的谈吐言行。

        反复琢磨后，他很肯定自己纵使没能做到滴水不漏，但也足矣瞒天过海。

        只是，两次与夜殇的直接对话中，到了交谈尾声，夜殇总能出其不意，语出惊人。

        始料未及下，他的反应略显慌乱。

        可这慌乱是他将自己置身于细作身份而感到不安，他若真把自己当作幽冥教一员，又怎会有这种心态？

        身为幽冥教精英，临危救主乃大功一件，荣升香主本在情理之中。

        “鬼”“狼”两大判官见新人是可塑之才，有提拔之意，多过问几句，更是无可厚非。

        他若真把自己当成幽冥教一份子，他该为自己得受赏识感到庆幸才是，有不安也当是受宠若惊，生怕辜负期望而惶恐，绝不该是不知所措而心慌意乱。

        一番自我安慰后，姜逸尘心中好受不少。

        得亏来路上夜殇再无问话，当路走尽时，他已调整好了心态。

        二人来到一道石门前。

        石门紧闭，高近两丈，瞧来极为厚实，绝非常人之力得以开启。

        并无门匾标明这是何处，可照这石门规模来看，这儿绝不会是个普通的石室。

        莫非是座石殿，用以收藏各式功法？姜逸尘心中暗道。

        “这儿已有些年头无人涉足了。”夜殇淡淡道，仍未说出这是何地。

        姜逸尘闻言一愣，心有疑惑，却不敢随意出言，他似已打定主意，若非夜殇有话问他，他绝不多言一句。

        夜殇没有在意身后之人是何反应，径直走向石门侧边，伸手按在石墙上，发动内力，往里推去。

        只见石墙上出现了巴掌大的圆形凹痕，石门随之缓缓开启，带起轰隆声响，门上尘土坠落，发出细微沙沙声。

        诚如夜殇所言，这里确实有许多年没人问津了。

        风似积蓄已久的洪流，自门缝间鱼贯而出。

        寒风刺骨，倒是一下子把人给冻精神了。

        跟着夜殇步入门中，姜逸尘便发现这石门之后竟是露天石窟。

        石窟中并无灯火，好在星月微光犹存，倒还能瞧清内中景象。

        石窟极大，却很是空旷。

        二人已走出上百步，姜逸尘左顾右盼，仍未发现任何值得留意的目标。

        直到夜殇驻足不动，姜逸尘便看见了前方那又深又大的巨坑。

        巨坑少说也有三丈深，五丈方圆，再深再远，便无法辨识清楚了。

        正当姜逸尘欲定睛细探之际，只听夜殇道了声“随我来”便跃入其中。

        姜逸尘不敢怠慢，随之纵身一跃。

        一踏入坑中，那感觉竟和尾随恋蝶进入冥府之握时所走过的石道一般，脚下寒意彻骨。

        姜逸尘发觉这脚下寒气与他所修习的极寒之气不遑多让，两只脚再不动弹，当即便要被冻得失去知觉！

        他赶忙催动体内真气相抵。

        忽然，耳畔边传来细碎声响，地面上似有活物在向他与夜殇靠近。

        姜逸尘这才打量起四周情况，只见一朵朵“乌云”似被赋予了生命般，开始飘动起来。

        云朵飘动速度极快，转瞬间便如潮水般向二人所立之处聚拢而来。

        看明白“乌云”究竟是何物后，姜逸尘眼角一抽，倒吸了口凉气。

        原来，这“乌云”竟是由各式各样的爬虫聚集而成。

        有没腿的蛇，四条腿的蟾蜍，八条腿的蜘蛛，百条腿的蜈蚣，当中有姜逸尘认得的，但大多都是他不认得的。

        它们的个头不见得大，有些甚至如蝼蚁般能被人轻易揉捏。

        将其中任何一只单独放在姜逸尘面前，他恐怕都不会眨一下眼，可当它们成百上千地出现，单单那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壮观景象已令他头皮发麻。

        好在这些“乌云”只是将二人团团围住，留下了不到一尺方圆之地，不再进前。

        姜逸尘呆立半晌，目光还未从“乌云”上移开，见那一只只小虫子匍匐在地，一条条蛇缩着身子，一副蓄势待发之状，然而，那颤抖的身躯已暴露了它们的恐惧。

        它们在忌惮什么？

        夜殇！

        姜逸尘很快便将目光挪向了身侧之人。

        而夜殇也正看向他。

        夜殇幽幽开口道：“对于幽冥教，你了解多少？”

        姜逸尘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夜殇补充道：“譬如你已习得的《霜雪真气》。”

        “霜雪真气？”姜逸尘惊疑道，他确实对这功法来历未曾细究。

        不过，他是在太极村的翁镇淮和成寅二老指点下修习这门内功的，二老见识广博，也只说过这功法有些邪门，却念叨过功法起源之事，想必这《霜雪真气》在近几十年来都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声吧？

        姜逸尘只能猜测道：“莫非这功法还是幽冥教曾经的镇派内功？”

        夜殇道：“这么说也并不为过，幽冥教本起源于域外，这《霜雪真气》在百年前也是由一位域外高人所创。”

        姜逸尘喃喃道：“域外？”

        对于域外之事，他都很乐于去了解，毕竟现今的江湖乱世，与十多年前那场中州浩劫脱不开干系。

        而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正是域外之邦。

        也正是这场浩劫，将他从父母身边带走，他才会有独自踏上江湖的一天。

        夜殇道：“幽冥教源起百余年前，那时幽冥教没什么名气，也不过是一群身有残缺之人抱团取暖的精神寄托之地。直到一位来自北地的游牧牧民加入其中。”

        姜逸尘心中明白这牧民正是那高人，问道：“这牧民也身有残疾？”

        夜殇道：“北地气候恶劣，而他们部族之人也都在那等环境下练就出一身本事，他们人人如同铁打之人，可应对各种艰难困苦。”

        听闻夜殇所言，姜逸尘不由想起羽落部，难道夜殇所说的游牧部族正是他们这一支，而在百余年前，这羽落部尚不属中州管辖？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这苦寒之地竟有一年下起了百年不遇的冻雨，雨水落地成冰，于这游牧部族而言，生存环境之艰难可谓雪上加霜，他们能保自身无恙，却无力顾及牛羊安危，可牛羊才是他们立命根本，迫不得已下，他们只得举族南迁。”

        听到这儿，姜逸尘已能确定，这支游牧部族便是而今这羽落部的前身。

        “迁徙途中，意外频发，先是一场暴风雪让那牧民与同伴走散，他只好驱赶着十数只羊在雪地中独行，后来一场雪崩将他和羊群吞没。”夜殇的话语声还在继续着。

        夜更深，风更凉，姜逸尘似乎能体会到那个牧民心中的绝望。

        夜殇道：“羊群全部断了生息，唯有他侥幸存活，强烈的求生欲，把他带到了那任幽冥教教主面前。幸运的是，他活了下来，不幸的是，他的双腿因长久在冰雪中浸泡，肌肉已彻底冻坏了。”

        姜逸尘叹息道：“他便没了双脚？”

        夜殇道：“不仅如此，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脚上肌肉坏死，不得不砍去，而其浑身肌肉也受冻伤影响，出现萎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方长年过而立之年，本是身强体壮的他，却已白发苍苍，身形瘦小，宛若风烛残年的百岁老者。”

        姜逸尘有些不可思议，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行将就木，没了双腿之人，非但没有郁郁而终，反而逆天而为，创造出一门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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