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造反成了家常便饭

        风沙渐起。

        赵匡胤站在城头怔怔望着凤九霄一行众人逐渐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凤九霄那句话在他心中早已激起万丈波澜！

        许多往事忽然涌向心头。那一年后汉末帝刘承佑发动乾祐之变，一举杀光了杨邠、史弘肇等顾命大臣的全家老小。这还不算完，当时和杨邠关系莫逆的郭威虽然在京城之外，但他的儿子却在京城当人质，结果也被牵连！刘承佑一心想着斩草除根，自然是“宁杀一千、不放一个”，柴荣既是郭威老婆的侄子又是从小过继来的儿子，所以连柴荣（如今叫郭荣）的儿子也一并杀了！也就是说，郭威的亲儿子、亲孙子被杀光了，干孙子也被杀光了！

        一时间血雨腥风，人人自危！尤其郭氏一族更是陷入了灭门绝户的危机！

        郭威被逼无奈之下，只好起兵造反！最后干掉刘承佑建立大周皇朝，自己则成了大周开国皇帝！

        因为他这个皇帝是被逼出来的，不得以而为之，所以不但没人说他大逆不道，反而赢得了全军将士的拥护，亦博得了天下人的同情，再加上太祖皇帝励精图治，休养生息，政治清明，可谓天下归心！

        可惜这个皇帝宝座只坐了四年，郭威便撒手人寰，龙殡西天！由于膝下无子，大周皇位顺理成章传给了既是侄子又是义子的郭荣。

        郭荣，当今大周世宗皇帝！

        郭荣的皇位是继承而来，从某种意义上讲比郭威更加合乎法理、合乎天道！

        而且世宗皇帝雄才大略，英明神武，平素整军练卒、裁汰冗弱、招抚流亡、减少赋税，使大周政治清明、百姓富庶，堪称有道明君！此时谁敢造反？天下共讨之！

        更何况他还正值英年！

        如果没有意外，十年、二十年内谁也别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因为这个希望太过渺茫！

        赵匡胤不禁又叹了口气：世宗皇帝素来待我不薄，我已官至殿前都点检，掌管殿前禁军，不敢说是位极人臣，权倾天下，但已经绝对是赵某人生巅峰！我赵某顶天立地怎能干那有悖臣伦、大逆不道之事？可是凤公子那话说得偏偏让人浮想联翩，又不象似在开玩笑，难道，他是在试探我？

        一想到“试探”两字不禁骤然心头一懔！

        不过他马上恢复镇定。

        依他多年的处世经验来判断，像凤公子这种世外高人根本没理由、也没必要拿自己开涮，自己虽然位高权重，但在凤九霄这种闲云野鹤、世外高人的眼里不过草芥一般的一介莽夫而已！

        凤公子“谈笑间，吾已灰飞烟灭矣”。

        而且，凤公子不可能不知道我与魏千岁的关系，他也没理由阴我啊！

        如果他只是说着玩的话，完全可以不回答我，或者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我，我又能怎样？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如此毫无顾忌的随口便说出这种惊世骇俗、足以灭门的大逆不道之言！由此可见，他要么对我“身负龙运”一事非常笃定，要么就是恃才傲物、根本不以为然！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李驸马这时候走过来，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赵将军，在发什么呆，莫非是想嫂夫人了？有些日子没见便有些失魂落魄了？哈哈哈！”

        赵匡胤干笑一声，“驸马爷说笑了。我刚才在想，凤公子真乃当世奇人！武功绝顶，智慧超群，不知道将来会做出怎样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李驸马一听他说到凤九霄，不禁也肃容道：“不错，凤公子的确惊才绝艳，实乃人中龙凤！我大周能有此人实乃大幸！”

        听他这么一说，赵匡胤突然有些释然。当今天下可不只大周一国而已！

        当今天下正值多事之秋，大周尚未统一天下，不少地方势力仍割据一方。

        昔年曹孟德便曾言道：“今孤言此，若为自大，欲人言尽，故无讳耳。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他意思是如果没有自己天下不知有多少人称王称霸，全因曹某人，这天下不知少了多少纷争？从剿灭黄巾盗开始，先后灭掉董卓、袁术、吕布、降张绣、逐刘备，“旌麾南指，刘琮束手”，逼得袁绍、公孙度、孙策、刘表、刘璋、张鲁、马腾等要么投降、要么逃跑、要么死去，“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说英雄，论英雄，谁是大英雄？“唯操与使君尔”，应该改成“唯吾曹孟德也！”刘备与孙权两人合起来都不够一个曹操打，凭什么也敢称英雄？

        做人当做曹孟德！

        如今天下，藩镇割据，与汉末时期何其相似？

        谁又会是当今曹孟德呢？

        赵匡胤远远望着天边黄沙漫卷，紧握拳头，心中隐隐有个念头：昔年曹孟德虽然征伐四方却只能做到三分天下，只差一步便一统八荒，只可惜便宜了司马一族。我赵匡胤有生之年必荡平四海、一统天下！哪怕当一个护国大将军又有何妨？曹孟德终其一生只做丞相而已！不照样青史留名！我赵匡胤将来即使做不成曹孟德也要做成白起、王翦一样的人物！“南挫强楚，北威燕赵”，“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震天下”，“禽猎六国，以并天下”！

        况且凤九霄只说自己身上有龙气，并未说自己就一定是九五至尊！

        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终其一生也未称帝，能为而不为，有所不为，乃大丈夫也！

        当今天下自称“身负龙气”之人可谓多如过江之鲫！北汉、后蜀、南平、南唐、吴越、闽楚、南汉盘据一隅为祸一方，七国之主谁不说自己是天命所归、真龙天子？由此观之，真龙岂非泛滥成灾？再加上一直虎视中原的契丹，以及周边野心不断膨胀的高丽、波斯、扶桑等国，他们的国主到底算不算真龙？不管真假，昔年五胡乱华的惨痛教训尤历历在目！不得不防！

        中原统一的时候四海清平、万国来贺！

        中原一旦四分五裂、群雄逐鹿，这些异族铁蹄便乘势入侵！烧杀劫掠，无所不为！

        十室九空，饿殍千里！

        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赵匡胤脑海里天马行空乱想一气，想到激动之处忽然一拳砸在城墙脱口说道：“绝对不行！”

        李驸马一怔道：“什么？”

        赵匡胤这才想起李驸马在身边，讪讪一笑：“没什么。我忽然想到这天下尚示一统，内有群雄割据之忧，外有强敌环伺之患，那姓连的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也想当皇帝，野心不小啊！他想造反，绝对不行！”

        李驸马叹道：“人家连家本来就是世族大家，历代皇帝都重视这些高门大阀，刘知远称帝时便借助了连家的势力，本朝太祖当年起事也依仗了不少连氏的力量。连家势大，兵雄马壮，不反才怪！”

        赵匡胤又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昔年一个疯癫道人曾与他聊过天下大势。

        天下大势无非“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他亦庄亦谐地说过自唐末至今，天下形势可以归纳为“五个特别喜欢”！

        一是节度使特别喜欢造反！

        二是士兵特别喜欢倒戈！

        三是文官特别喜欢劝进！

        四是宰相特别喜欢弄权！

        五是契丹特别喜欢捣乱！

        就是一个字：乱！

        门阀大族和权柄极盛的武将历来是皇帝不得不面对的双刃剑！既依赖他们的实力为已所用，又要时刻打压他们免得尾大不掉！

        朱温灭唐建梁，李存勖建唐灭梁，石敬瑭建晋灭后唐，期间契丹插了一杠，又灭了后晋，刘知远建汉，后来逼郭威建周灭汉！

        武将造反如家常便饭！

        武将一旦势大，要么野心膨胀自己想造反当皇帝，要么被皇帝猜忌逼得走上造反的道路！

        武将掌握军权，天生犯忌！似乎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这几乎成了皇帝和武将心头挥之不去的梦魇魔咒！

        当了将军想造反，当了皇帝怕造反！

        相对武将，文臣势弱，只得依附武将，所以“劝进”者层出不穷！

        但是，一旦文臣升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之位时便又开始弄权！

        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都贪恋权柄，何况连家手握三十万重兵？不反才怪！今天是连家，明天有可能是张家，后天便可能是李家！

        赵匡胤暗忖：如果将来我若君临天下，该如何扭转这种无穷无尽、恶性循环的纷乱局面？

        如果武将造反成了家常便饭，那这天下何时才有宁日？

        他回想起当年，太祖皇帝被任命为枢密使，掌管全国的兵权，屁股还没坐稳，河中节度使李守贞、永兴节度使赵思绾、凤翔节度使王景崇便相继拥兵造反！

        短短两个月一连三名武将造反！

        乾祐元年太祖率兵出征，至河中后立栅筑垒，分兵围困李守贞。相持日久，城中粮草俱尽。最终一举攻陷，李守贞自焚而死！至此永兴赵思绾、凤翔王景崇相继归降！

        太祖乘势又移师北伐，大败契丹而归！

        可见，镇压造反也不是很难，只要你有绝对的实力就行！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反而突显郭威的锋芒太盛，犯了前朝刘氏皇帝的大忌！

        所以刘氏杀光郭氏子孙想永绝后患！武将没反，皇帝却磨刀霍霍、推波助澜，谁想当待宰的羔羊？不反才怪！

        而且镇压一策终究是亡羊补牢、事后灭火！

        战端一开，免不了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兵凶战危，最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最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机制，让武将不敢反、不能反、不想反！

        不给他们一丝机会！

        正思虑间，郭将军这时候派人来请他移步将军府共商军事，赵匡胤不得不打断思路，与李驸马、曾咏、比格沃夫等人汇合商议军事布署的大事。

        魏千岁临走前，特意交待各路军马一律由赵匡胤统一调度指挥！泾阳城现有两万重装骑兵、三万洛阳虎、三万长枪兵！

        泾阳城开始拉开了严防死守的序幕。

        凤九霄与魏千岁骑马并行。

        魏千岁道：“皇帝已经知道这次夺回泾阳城你居功至伟！”

        凤九霄淡然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是他故做姿态，而是这事真没。放在心上！

        真正让凤九霄念念不忘的是赢鼎天把柳长风救走了！

        这是他引以为耻的憾事！

        行走江湖以来，连续败在赢鼎天手上两次了！

        说不耿耿于怀有些自欺欺人！

        魏千岁尖声道：“前面再有七十里前面便是临潼了，我们到那去打尖吧，这一带比较荒凉。”

        凤九霄道：“临潼？就是埋葬着祖龙千军万马的兵马俑的那个临潼？”

        魏千岁笑道：“正是！不想去看看？”

        凤九霄笑道：“向往已久，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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