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屋子时只剩下爷孙俩和自己四人了。凤九霄很久没有喝酒了，他便问店小二都有什么酒。店小二自打第一眼看见他四人便觉气度不凡，知道这种人最不差钱，便有心卖弄：“咱这店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咱家有洛阳本地的杜康、宝丰、张弓，还有南阳的卧龙玉液，仰韶、皇沟也不错，依我推荐，最好是喝杜康，入口纯正，活血化瘀，含有微香，甘爽凛冽、尾净味长。”

        凤九霄笑道：“先来一坛杜康！”

        辣椒见庞十五一听有酒喝脸上便有了些细微变化，于是一拍桌子，“你不准喝。”

        庞十五道：“为什么？”

        辣椒道：“什么为什么？喝酒误事。咦？刚才你竟然问我为什么，现在竟然敢问为什么了？”说着一把掐住庞十五的耳朵，“现在敢质疑我了？”

        庞十五呲牙咧嘴地道：“哪敢？”

        突听那爷孙俩里的小女孩噗嗤一笑。

        庞十五愁眉苦脸道：“松手吧，让人家看笑话了。”

        辣椒抬头瞪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笑什么笑，没见过教训老公吗？”

        那小姑娘约莫十二岁，头发扎成两个丸子，模样颇为俊俏，她知道辣椒只是嘴凶，所以一点也不害怕，只是捂着嘴依然在笑。

        袁紫珊道：“好了辣椒，好不容易放松一次就让他喝点吧。”

        辣椒猛地一拧庞十五的耳朵然后松开了。庞十五猛然一痛险些叫出声来，揉着发红的耳朵强挤笑脸对袁紫珊道：“谢了嫂子！”

        看着庞十五那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袁紫珊蓦地也笑了起来。

        庞十五鬼使神差地又看了凤九霄一眼。凤九霄斜眼瞅他，似笑非笑道：“怎么，看我有没有笑，哈哈，”他故意干笑两声，“我也笑了，这下齐全了你甭惦记了。”

        丸子头小姑娘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老人轻拍她的脑门，轻的叱道：“玉儿不得无礼！”

        叫玉儿的小姑娘撅着嘴哼了一声，低头吃饭。

        杜康酒终于一来了，掀开泥封酒香四溢。袁紫珊忽然说道：“给我也倒一碗！”

        凤九霄笑道：“怎么，想一醉解千愁？先少倒一点，酒气冲得很！”给袁紫珊倒了些许，给庞十五倒了一碗，然后瞅着眼似铜铃的辣椒，“来点？”

        他以为辣椒会给他一轮眼光飞刀，没想到辣椒把碗往前重重一放，“满上！不就是酒吗，我看看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让你们这么着迷？”

        凤九霄也只倒了少许，呵呵笑道：“你可不要小看这个酒，酒是个雅物，光是别名就一大堆。”

        辣椒把鼻子凑到碗前闻了闻，只觉一股辛辣之气扑鼻而来，连忙屏住呼吸身子后仰，然后大口呼吸，“那你说说。”

        “酒又称忘忧物、扫愁帚、钓诗钩、狂药、酒兵、般若汤、清圣、浊贤。当然还有一大堆名称就不提了，你知道这杜康酒的由来吗？”凤九霄问道。

        辣椒道：“由来？不就是一个叫杜康的人酿造的吗，这个我知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曹操说的！”

        凤九霄竖起大姆指，“厉害！”他举起酒碗品了一口，果是好酒，没有兑水。他接着说道：“有个杜康三滴血酿酒的传说你听过没有？”

        “没有！”

        “传说杜康某夜梦见一白衣神人，告诉他需在九日内找到三滴不同的人血，滴入神泉，即可得到世间最美的饮料。杜康次日便出门入山寻找三滴血，先是遇到一文人，与其吟诗作对一番取得好感，请其割指滴下一滴血。然后又遇到一位将军，杜康说明来意以后，将军二话不说，果断出刀慷慨割指滴下第二滴血。到了第九天，也就是最后一天，他找了很久都没碰到什么人，只发现一个疯子，满嘴胡话，脏不可耐，无奈期限已至，只好取其一滴血！三滴血凑齐，滴入泉中，泉水立刻翻滚，热气增腾，香气扑鼻，品之如仙酿。因为用了九天时间又用了三滴血，杜康就将这种饮料命名为酒。”

        “为什么不是碰到女侠啊、士兵啊、车夫啊？”

        “呵呵，故事嘛都是人编的，之所以碰到秀才、将军和疯子，是因为人喝了酒恰好会经历三种状态。第一种状态，人人像秀才，说话思路清晰，爱互相吹捧，文气颇浓！第二种状态，酒过三巡，情到胜处，话不多说，一饮而尽，好似将军豪情万丈、慷慨激昂，睥睨天下，舍我其谁！”

        辣椒惊奇地道：“这么神奇？”

        凤九霄笑道：“当然神奇！”

        辣椒道：“那第三种状态呢？还不得上天了？”

        凤九霄道：“你说对了，上天了，到了第三个状态，酒醉人疯，或伏地而吐，或抱盆狂呕，或随处而卧，似呆傻之人不省人事、不知羞耻为何物，与疯子无异！”

        辣椒“啊”了一声惊讶地道：“这么可怕，那你们还是别喝了！”

        凤九霄笑道：“你放心，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挺过三个阶段。”他看着刚端着菜盘上菜的店小二转身离去，继续说道：“有三种人我们不要和他喝酒。第一种是千杯不醉的人。这种人无论喝多少，他都停留在第一阶段，你和他不在一个水平上，和这种人喝酒无异于找死！第二种人是滴酒不沾的人，既然要喝酒自然是大家一起喝酒，我喝你不喝，要么是看不起我，要么是真有病不能喝，无论哪种情况都不要和他们喝酒。第三种是一喝就醉的人，这种人酒量不大，一喝就醉，一醉就耍酒疯，影响喝酒气氛。”

        辣椒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凤九霄道：“学习，看书。”

        辣椒点头道：“嗯又长学问了。”她忽然扭头望着庞十五，庞十五立刻石化。他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情况。辣椒眯着眼睛道：“你是哪种人？”

        庞十五福至心灵，“你让我是哪种人我就是哪种人！”

        辣椒笑了笑，“算你识相，今天允许你放开了喝，我要看看你喝酒之后的状态，是不是酒壮怂人胆，喝酒之后便敢对我大呼小叫。是不是就有民舍我其谁、目空一切的霸气！”

        庞十五尴尬一笑。

        菜上齐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一坛三斤，凤九霄和庞十五喝掉了大部分，袁紫珊和辣椒都只喝了那一点。两人的脸都红扑扑的。袁紫珊更是眼波流转，娇艳欲滴，艳光四射。

        袁紫珊娇笑道：“这酒劲还真大，再喝一点估计就不是女将军了，直接是女疯子了。”

        凤九霄基本上没什么，庞十五则有些高了，毕竟一斤半的烈酒。胸中豪气横生，确实有睥睨天下的感觉，但在凤九霄面前尤其辣椒面前他总算能克制住自己。

        他胸中似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窗外风雨飘摇。

        屋内酒酣耳热。

        一道闪电照亮了大地，店小二忽然怔怔地看着门外。

        风雨之中一队人马正向酒肆靠近，竟是一队官军！当先一人骑高头大马，铜盔铁甲，剩下二十多名小卒身着步军制式军服，整个小队人马全都湿透了。那军官快到门口时高声喝道：“来个人！把马拴好！”他翻身下马直奔大厅而来。店小二慌忙上前迎去。掌柜的也从柜台后面出来迎接。军爷来了，礼数得到，不然容易被掀了摊子！掌柜的经常自我安慰，生意人嘛，就得处处小心翼翼，否则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生意就没法做了。

        那军官一进大厅便发现了凤九霄这一桌的特殊。他眼光锐利，自然看穿了袁紫珊的女子身份。袁紫珊虽然身着男装，唇上有胡须，但肤如凝脂，双颊嫣红，眼波流转，顾盼之间风情万种！让人一见便面红耳赤、心跳不已！

        他只觉喉头发干，不禁咽了口口水！

        从他一进屋所有的神情动作皆在凤九霄视线。凤九霄暂时心中古井不波。

        袁紫珊艳冠天下，是个男人见了都得神魂颠倒，这很正常。所以只要那军官不找死，他不会轻易动怒。

        但庞十五可不一样，他只觉胸膛里有一股巨大的能量需要发泄出去！他见那军官盯着这边眼睛就直了，居然还咽了咽吐沫，分明动。了色心，不管是看袁紫珊还是看辣椒，他只要再往这边看一眼，庞十五就准备挖他的眼珠子！

        凤九霄冲庞十五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先静观其变，不要冲动。

        那军官找了一个正好能看到袁紫珊的全貌的角落落座。二十几个官兵如狼似虎地闯了进来，大大咧咧，咋咋呼呼地随便找座位坐了下来。

        有几个官兵也突然注意到了袁紫珊的异样，都眼睛放出狼一般的凶光。估计是肚子饿了，他们开始叫嚷上菜上酒。

        若不是下着雨，袁紫珊其实早就想走了。

        开始只有几个人敢看她，一喝起酒来，几乎每个官兵都时不时的往她这瞄上几眼，关键是瞄完了几个人还交头接耳一脸淫荡的表情。

        凤九霄握着她的手道：“你若是不喜欢，我打发了他们。”

        庞十五一听霍然站起，“我来！”他这一站起有些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来。

        袁紫珊摇头道：“他们虽然可恶，毕竟还只讨此口头便宜，罪不致死。如果他们过了界，那你们就看着办吧。”

        越界，两重意思。也是一重意思。就是看就看吧，说就说吧，千万别往这边来，地面上铺得青砖因为年久失修，裂了一条大缝，恰好像一条天然界线将袁紫珊等人和官兵等隔了开来。

        别越界，就是别越线。

        越线了也就越限了。

        过来难道是来请教学问的？当然不是！像这些亡命之徒看见美女自然是想占占便宜。

        这时一个士兵借着酒劲故意大声道：“上次泾阳城一战若不是赵将军鸿福齐天，引来天雷，劈死了那些该死的乌鸦，要不然咱们都得死翘翘了。”

        “可不是，要不是那些乌鸦骚扰，那些西北狼早就被咱们砍光了！”

        “就是，西北狼，什么他妈的西北狼，在咱们洛阳虎面前还不是菜瓜一样，老子那天一鼓作气砍了七个脑袋！”

        几个官兵故意说些刀头见血的辉煌事迹，然后不时地观察凤九霄四人的反应。他们以为那几个人必然吓得面色如土，到时候自己过去调戏那女子的时候就会畅通无阻，少了点麻烦。

        没想到那四个人无动于衷，尤其那身材微胖的高大少年居然满脸厌烦，甚至有些不屑！

        呀呵，这是瞧不起我们啊？乳嗅未干，脾气不小！有个脾气火暴的官兵突然一拍桌子，大骂道：“老子在前方流血卖命，有些小白脸在后方搂着姑娘卿卿我我，这世道真他妈的操蛋！”他骂人的时候故意看着庞十五！

        他在想只要庞十五敢回瞪他一眼，今天他就打断他的狗腿！

        而庞十五刚才在想，只要他们不再惹我，就再忍一忍！

        当那军官一拍桌子骂人，凤九霄就知道庞十五要炸了！

        他索性双手互插袖中，眼睛望向天花板。

        既然你们想找死那就没办法了。

        庞十五见凤九霄一幅“与我无关”的表情，顿时舒坦了许多。

        他觉得胸中有只老虎被关在铁闸里面憋得太久了。老虎应该在广阔的天地呼吸自由的空气，在广袤的森林里纵横驰骋。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凤九霄看着庞十五越来越伟岸的背影，心道：你们自己找死，非得放出这条猛虎，等着自作自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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