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该来的总是要来

        高太傅品了一口乌龙茶，说道：“皇帝见到那颗我呈上的青兕残齿后龙颜大悦，准了我一条奏章。”

        凤九霄道：“哪一条？”

        高太傅道：“收回皇城司先斩后奏之权！”

        凤九霄奇道：“为什么？难道高先生对皇城司有意见？”

        高太傅摇头道：“凡事都有两面性。先斩后奏，斩对了是福，斩错了可是祸，再说太监干政导致天下大乱的例子还少吗？”

        “那王公公岂不恨死高先生了？”

        “我岂会打无把握之仗？王公公忽然病重，主动退位让贤，皇上有意让魏千岁接替皇城司，不良人大统领另有人选。魏千岁也和我说过，这先斩后奏看似风光，实际上却是给皇上埋下隐患。一旦皇城司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必然对帝国的根基毁坏严重！这些被渗透、策反的人杀了忠臣良将却还要打着忠君护国的旗号！岂不是天大的讽刺！昔年汉献灵帝时发生十常侍之乱，十二个太监将能打仗的将军统统罗织罪名给杀了，把一些刚正不阿、直言不讳的大臣也都斩了，以致汉灵帝身边无一人护主最后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成了亡国之君！”

        十常侍，乃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圭、高望、张恭、韩悝、宋典等十二个宦官是也！

        此十二人“封侯贵宠，父兄子弟皆布列州郡，所在贪贱，为人蠹害”，尤以张让为甚！

        十常侍之乱导致一代枭雄董卓趁乱崛起！

        自此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与高太傅长谈之后，皇帝也有了新的想法，对外戚和宦官的态度已经有所变化，下一步将逐渐分化、消弱他们的权力！

        凤九霄道：“皇帝还算圣明！”

        高太傅道：“你居然对当今圣上品头论足，胆子不小啊！”

        凤九霄笑道：“这不是守着太傅嘛，对别人学生可是谨小慎微、不敢妄语！”

        高太傅笑道：“什么时候开始成了我学生了？我可没认！”

        凤九霄道：“认与不认在先生，同样认与不认亦在学生！”

        高太傅哈哈一笑：“看来佛经没少读！竟然会打机锋了！”

        凤九霄只是低头微笑。

        这时家丁来报：“齐侯爷到访。”

        “速速迎接！”

        齐大公子见到凤九霄时，并未露出急切的表情。只是静静的看了他一眼便坐了下来。

        高先生道：“我正好有点事需要处理，你们先谈，一会谈完了去凝香阁，我在那里等你们。”高太傅说完就出去了。

        齐大公子急忙起身目送，以示尊敬。他万万没想到高太傅早朝后竟然把他叫住，请他来府一叙！

        想不到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高先生竟然意外现身雪中送炭！

        凤九霄则不一样，他有一切尽在掌握的预期。自从遇到高太傅的时候，凤九霄就已经有了通过高太傅约见齐大公子的想法了。没有高太傅，踏破铁鞋无觅处，有了高太傅，得来全不费工夫！

        凤九霄也不废话，掏出齐小侯爷给他的密信以及信物放在桌上。

        齐大公子拿起密信撕掉信封后开始阅读，很快就看完。他把信撕成碎片，然后装入信封，放入怀中，缓缓地道：“谢谢你。”

        凤九霄道：“不客气！”

        齐大公子道：“看来齐二现在暂时还算安全。那个大管家问题不少。你辛苦一趟回去告诉齐二耐心等待，剩下的事情交给我。高老爷子这里看起来很安全，可以当成联络点。今后信鸽传递也可设在这里。”

        凤九霄也比较赞同。此处地处城郊，位置偏僻，人烟稀少，如有可疑人物出现很容易发现，其次高府里人丁不旺，除了几个伺候高太傅起居的丫鬟和家丁以外再无其他，而且据说这几个丫鬟和家丁都是自己家乡姑表亲的子侄，对高太傅忠心耿耿。

        当下两人商定，人手布置、信鸽驯养等细节问题由齐大公子全权负责，凤九霄只负责好一件事情即可，即取得高太傅的支持！

        高太傅相当支持。

        既有利于维护皇权，又能伸张正义，为什么不支持？

        京师一行相当顺利，甚至超过预期。

        高太傅的意外加盟无疑大大增加了胜算。

        凤九霄知道京师乃是非之地，处处杀机，不可久留！顾不得去万里长城看看，几乎走马灯似的与众人告别。

        离京前魏千岁赠了凤九霄一块铜牌。

        凤九霄道：“这不违反律制？”

        魏千岁呵呵笑道：“咱家凭什么掌握天下各地的一举一动？靠的便是遍布天下各郡的无数信使！”

        凤九霄笑道：“所以凤某便是魏千岁的一个线人了？”

        魏千岁道：“你这个线人其实可有可无。天下该有线人的地方早都安排好了。而你居无定所，飘泊不定，其实很难发挥什么作用。”

        凤九霄抱拳笑道：“明白，多谢！”

        他心里知道魏千岁只是想让自己多一个护身符而已。有些时候这个铜牌能帮他解决不少麻烦。

        高太傅则送了他一匹马，一匹追风逐电的千里马！

        出京时孑然一身，凤九霄便不考虑路线问题了，信马由缰，不管大路还是小道，只要大致方向一路向南即可，反正马儿跑得快，即使跑偏也能找回来！

        疾驰了近两个时辰，到了安陵，在官道上遇到了第一个客栈便下马休息。高太傅送的马叫踏雪，浑身漆黑，四蹄各有雪白一撮毛，如同踏雪，故曰“踏雪”。

        客栈不大，名字却响，迎神客栈！门外一块石碑上写着隋末窦建德起兵于此并建立大夏王朝，后终为李世民所灭的提升自己故事。

        任何一家店铺总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通过种种手段提高自己的文化品味，进而提升自己的名扬，要么历史名人在此停留过，要么有重大事件在此发生过。

        这个迎神客栈也是如此。不过实在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名人只好把窦建德这个不合时宜的人物搬了出来。

        要了一壶店家自酿的米酒，一碟花生，半斤牛肉，开始享受美味。这时门外走进五男三女共计八人，均是奇装异服，男人都是高鼻深目，头戴角帽，身穿异域长袍，女子年纪都不大，约莫二十上下，都是个头高挑，皮肤雪白，眼睛大，睫毛长，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异域风情。凤九霄看他们的服饰似乎是天山维吾尔人，但却不敢肯定，毕竟从书上了解的东西与实际情况总有些出入。

        其中一个男子用不太流利的官话说道：“掌柜的，来十斤烤羊肉！”

        其中一名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凤九霄，并和旁边女子窃窃私语。

        凤九霄听她说的是维吾尔语，即使听得很清楚也没用，因为一句也听不明白。所以干脆置之不理，吃饱再说。

        旁边有几个客人开始议论纷纷，猜测这些人到底是哪里的人。有说是天山脚下的维吾尔人，有说是藏边的泥泊尔国人，也有猜是辽东极北之地的鄂伦春人。

        那伙西域人只是默默吃饭，不理会别人的评头论足。领头那人满脸络腮胡子，头戴朵帕，身穿托尼长袍，脚穿玉吐克皮靴，对旁边的客人说道：“我们是天山来的商人，要和你们汉人大财主做生意。”那几个汉人没想到这西域人竟然听得懂他说的话，不禁有些尴尬，顿时安静了下来不再议论。这时候从门外又进来四人，一进来便操着辽东口音呼唤老板上酒上菜。

        凤九霄看四人步法沉稳，眼神凌厉，手上青筋突起，必是武林高手无疑。

        小小客栈一下子聚集了这么多人，老板却无半点兴奋，似乎司空见惯这种场面。

        凤九霄暗忖：看来这客栈每天人来人往生意不错，老板习以为常了。不过也有可能是老板久经风雨，阅尽沧桑，早已练到宠辱不惊的地步！

        那四个辽东汉子一下看见三名西域女子，顿时眼前一亮，嘴上便不干不净起来，起初还小声说话，几杯酒下肚后声音逐渐提高，简直肆无忌惮。那三名女子似乎不懂汉语，毫无反应，但那领头人脸色愈发阴沉，他冷眼瞅了一眼那四个汉子。

        此时那边一汉子正往他这边瞅。两人目光顿时相对。

        两人目光均森冷如刀，刀与刀相撞，在空中迸出无形火花！

        “你瞅啥？”辽东汉子一口关东特有的粗犷腔调颇为生硬！

        络腮胡子维吾尔人不甘示弱立刻回怼：“瞅你！咋地？”

        辽东汉子霍然站起来，一拍桌子，然后指着络腮胡子领头人怒道：“再他娘的瞅一个试试！”

        领头人冷笑一声：“许你骂人，不许别人看你，你是谁呀？我听说汉人当中最有名最厉害的四公子，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你们平素是欺软怕硬的货色！”

        那辽东汉子刚才还是跃跃欲试想上去动手，旁边一年纪稍长的汉子突然拉住他，直勾勾地盯着领头人问道：“你认识武林四公子？”

        领头人道：“不全认识，只与三秦公子连城相熟！”

        年纪稍长的汉子道：“你们是朋友？”

        “当然！这次来中原就是为了见他！”

        “什么？连城来到安陵了？”四名辽东汉子似乎有些吃惊。

        维吾尔领头人道：“不错！”

        那四个辽东汉子似乎瞬间酒醒了，突然间沉默不语。然后那年纪稍长之人和三人悄声说话，几人结账便走。

        他们刚才其实在争论这维吾尔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最后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临走前其中一人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凤九霄一眼。

        凤九霄其实刚才一直盯着这四个人。

        因为毕竟他亲手杀过三个辽东凌霄城的高手！据说燕公子下了江湖追杀令，遇到凤九霄格杀勿论！刚才这四人极有可能已经见过自己的画像，却从一开始便对自己视而不见假装漠不关心，若不是临走时那汉子的惊鸿一瞥，自己还无法判断他们的身份！那一眼暴露了他们绝对是凌霄城的人！

        不过就凭这四人，他们连一个回合都撑不过！除非燕公子亲临！看样子他们四个是通风报信去了。

        吃饱喝足，凤九霄便回房间休息。主要是客栈周边人烟稀少，无处可逛。

        盘坐床头继续运转真气强化各处穴道和气府。

        现在凤九霄也遇到了瓶颈。周身大穴虽然全部打通了，气府也基本扩建完毕，丹田、百会、膻中、天柱等诸大死穴亦早已经建成气府并且颇具规模，但是自己明确感知到自己现在无法进一步提高境界，不知问题出在哪里。龙虎山张天师必已到第十境天人境无疑，关键他是如何突破瓶颈的？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去龙虎山一趟！

        此时天色尚早，周围又荒凉得紧，睡觉太早，出去又无聊，左右无事，他便又拿出了赢鼎天给他的那篇往生咒仔细阅读。

        往生咒的内容他早已经熟烂于胸，区区几十个字而已。与普通版本最关键的区别在于注解不同。正常的佛经注解都是对佛法的理解和感悟。这篇注解却是和往生咒经文毫无关联！

        往生咒原文如下：

        夜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

        阿弥利哆

        悉耽婆毗

        阿弥唎哆

        毗迦兰帝

        阿弥唎哆

        毗迦兰多

        伽弥腻

        伽伽那

        枳多迦利

        娑婆诃

        注解的第一句便是“双足分站与肩宽”，然后第二句是“双目微合始调息”，接着是“天地精气走劳宫”、“百会涌泉吸不停”、“宁神聚气汇丹田”……十足的内力修练功法！

        凤九霄心道这纯粹是一篇独立的武功却偏偏以往生咒的注解名义流传于世，想必是创功先贤对往生咒有独特的钟爱。

        按照这部佛门武功练了一下，发现行气路线和方式的确与众不同。玄武神功真气运行讲究速度越快越好，奇经八脉里的真气犹如山洪暴发、巨浪奔涌般激荡运行！而往生咒的武功却是要控制真气如蜗牛爬行、如龟冬眠、似动非动、似静非静！

        心脉气象似生非生，似死非死！

        凤九霄心道：若是以龟息大法控制真气缓慢运行，短期可以轻松做到，但若长年累月如此绝对不行。搂照往生咒神功所示，神功若成，真气可以长期缓慢运行，达到似动非动、似静非静的地步。到时候快慢由心，动静自如。最后练到寂灭死境，再由寂灭死境练到涅槃生境，正应了“从生到死、从死到生，可往生极乐”之意！

        由于体内经脉早已经是通畅无阻的状态，所以往生咒的开端部分练起来进步颇为神速，只是到后面随着难度加大而速度随之慢下来。往生咒神功共分四重境界，第一重为沙弥境，第二重罗汉境，第三重菩萨境，第四重佛陀境。凤九霄前三重很快练成。沙弥境顾名思义即为入门级层次，练成强身健体即成。而罗汉境“金刚怒目力可降龙伏虎”，菩萨境“菩萨垂眉普渡众生身具大法力神通”，佛陀境“无上神通法力无边”，则描述了武功到了不同境界所能展示的威力。

        凤九霄现在是菩萨境已经“身具大法力神通”，其威力与真武神功琉璃境大致在伯仲之间，“擒龙控鹤”不在话下，更可收敛气息于无形。现在凤九霄英华内敛，近乎返璞归真，从外表看就是一个翩翩少年，任你绝世高手也看不出他身具绝顶武功！

        现在内息还无法达到静如止水的境界。一旦真气经脉能够静如止水，神功则大成！但现在只能间歇性实现心跳减慢。

        凤九霄试图让心跳慢到“似跳非跳”的地步，开始时还可以，可是越慢自己越难受，体内玄武神功的真气也迅速产生感应，似乎受到外敌挑衅一般立刻组织抵抗，真气血脉瞬间加速运行！两种内息竟成了水火不容之势！两相抵消内力竟然只能发挥一半！

        在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之前凤九霄不会再妄自修练强求佛陀境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好不容易跨过走火入魔的关隘，千万不能重蹈覆辙！

        心道赢鼎天想必已经是佛陀境了。可是佛陀境已经是巅峰极限了，他还想突破，突破什么？难道是道家的飞升境，佛家的往生极乐境？羽化登仙那是只存在传说中的故事！千百年来还没听说过武林中有人以力证道、突破天人极限、得道成仙的记载！但“万事皆有可能”，自己没有见过，不等于没有！

        试目以待，看看赢鼎天到底能突破到什么境界！凤九霄现在似乎很期待赢鼎天再次出现。

        忽然听见那几个维吾尔人在说话。他们其实隔了两间房，但是中间两间房内的客人似乎不在屋里或是正在休息，异常安静，所以显得说话声音很清晰。另外凤九霄的耳力实在太好，只要想听，就能听到方圆数十丈内的花落花开的声音，听到蜜蜂振动翅膀的声音，听到区区几丈之内的人声有何难？

        只可惜，听不懂！

        反正与己无关，正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却听得有一人迈进维吾尔人房间加入了谈论，一开口带着三秦口音：“买买提先生，连公子派钱来先通报先生一声，他明天卯时准时到这里。连公子说让阁下久等了对此深表歉意。”

        领头人道：“告诉连公子，大家是多年的朋友，不用客气。我们也是今天才到，并未久等。”

        那汉人道：“听说凌霄城也出动人马聚集此地了？”

        领头人道：“我不敢确定他们是不是凌霄城的人，不过从他们说话的字里行间我能确定一件事，他们就算不是凌霄城的人，至少也和凌霄城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汉人道：“难道消息泄漏了？”

        领头人道：“不像！我怀疑他们是另有目的，只不过碰巧相遇。”

        “另有目的？会是什么目的？”

        “我看他们表面上谈论阿孜娜、纳哈尔、南吾巴哈尔三姐妹，实际上眼睛却时不时地盯着一个白衣少年看，我猜他们是冲着那少年而来！”

        “那他们可曾动手？”

        “他们四个兴许是酒喝得高了，渐渐失控假戏真做，对我女儿言语上越来越轻薄，我当时没忍住与他们发生了口角险些动手，他们一听我与连公子是好朋友而且连公子就在附近，他们马上就离开了，似乎是着急去报信！”

        “报信？去哪报信？难道……”那汉人沉吟半晌，“难道凌霄城的燕公子也在附近？”

        然后几人陷入沉默，半晌无语。

        凤九霄暗忖：凌霄城若是冲我而来不足为奇。进京前我身边高手如云且有官兵随行，一旦冲突便是和官军作对！任你武功通天也不敢和整个王朝为敌！如今看自己落了单，他们正好开始动手。不过这燕公子不可能这么快从辽东赶到这里，肯定是早就在附近的某个郡县伺机而动，他肯定赌自己要回衡阳，所以在几条必经之路都设下了监控之人。自己的行踪既然已经暴露，燕公子想必很快就会杀来！

        凤九霄现在是自信满满。

        该来的总是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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