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十五有些惊奇地道：“李德明？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凤九霄笑道：“因为他的眼神出卖了他！他的野心太大！他绝对不会只甘心当一个西夏王！”

        庞十五目光闪动，有些吃惊地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想当皇帝？”

        凤九霄举起酒碗喝了一大口，斯哈一声，眉头一皱，“靠！这酒劲不小啊！”放下碗，看着庞十五，“不错！他有称帝的野心！”

        “小小的一个西夏王居然也敢称帝？”

        “这有什么？唐末五代以来，一个武将都敢造反称帝，何况人家是更有权势的王呢？你没发现吗？西夏王朝与这个乐山派有些相似吗？”

        “相似？”

        “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两边讨好，两不得罪！”

        “讨好谁？”

        “当然一个契丹，一个中原了！契丹嘛，他们是一直讨好，中原嘛，谁在位讨好谁！从朱温开始，到郭威，谁在位就向谁称臣，周世宗在位时向周世宗称臣，如今宋帝问鼎中原他们又向宋帝称臣！在两个大哥面前当好小弟，这也是一种本事！”

        刘灭周道：“不错！万一哪边突然不爽，逼他站队，那他可就头大了！”

        凤九霄道：“所以他能让两边都睁一眼闭一眼，这就是本事！”

        庞十五道：“大哥，既然你看出西夏王的野心了，要不要提醒一下宋帝？”

        凤九霄笑道：“宋帝是什么人？他是怎么登的基？在他眼里，恐怕每一个武将都有干掉他当皇帝的野心！说实话，你以为赵匡胤真的粗犷豪放就是一个大老粗？什么都不知道？那胸就大错特错了！你们能看到的赵匡胤，是赵匡胤想让你们看到的赵匡胤！他不想让大伙看到的那一面，大伙根本就看不到！他曾经一人一棍行走江湖，结交天下英雄，一个缺心眼的人，能活到现在？”

        庞十五有些不解，“哎呀大哥，什么大伙能看到的他，是他想让大伙看到的他，这是绕口令吗大哥？”

        “什么绕口令！不懂就问！”

        “呵呵，我就奇怪了，明知道西夏是心腹大患却还任其发展，将来尾大不掉，岂不危险？”

        刘灭周笑道：“十五兄弟越来越聪明了，居然知道尾大不掉这个词了，厉害！”

        庞十五顿时有些别扭，眉头一皱，“这话说的，我和大哥天天在一起，熏也熏出来了，是吧大哥？小瞧谁呀！”

        刘灭周笑道：“哎呀，我错了，十五兄弟！”

        庞十五立刻给他倒了一碗酒掂了掂，喊道：“小二哥，酒没了！”

        楼下立刻有人应道：“好嘞，酒马上来了！”

        庞十五道：“大哥，那你说为啥他们都不想法铲除西夏？”

        凤九霄道：“当你发现一个祸患的时候，却没有去铲除，你说会有几种原因？”

        庞十五一怔，“要是我，肯定铲除啊，为啥不铲除？”

        凤九霄白了他一眼，“不铲除，无非是两种原因！一是不想铲除，留着更有用。二是实力不允许，铲除不掉，或者是付出的代价太大，暂时不宜动手铲除！”

        庞十五疑惑地道：“留着有用？有啥用啊？留着给自己挖坑啊？”

        凤九霄气得虚晃一掌作势要扇他一巴掌，“挖什么坑？就算挖坑倒也是给别人挖坑啊，哪有给自己挖坑的？”

        “给谁挖坑啊？”

        “靠！当然是给敌人挖坑了！赵匡胤最大的敌人是谁啊？萧太后啊！萧太后最大的敌人是谁啊？赵匡胤啊！你知道当年诸葛亮为什么敢答应刘备出山？”不等庞十五说话，凤九霄直接自己给出答案，“因为天下三分！虽然当时群雄割据，但他有把握通过合纵连横促成三足鼎立之势！一旦三足鼎立，三家互相牵制，谁也不敢贸然动手！曹操一旦动手，孙刘便联合，赤壁一战让曹操折兵折将，轻易不敢再南下！所以有了西夏当第三方势力，契丹和大宋便都会有所顾忌，不敢大举用兵，双方反而保持了某种的威慑平衡！”

        “哦，我明白了，谁要是敢突然，动手西夏就有可能欠后边掏了他的老家，对吧？”

        “对！”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小小的西夏，能有多厉害，能起到多大的威慑作用？大宋也好，契丹也好，派上一队骑兵不就把他们灭了？”

        “什么？你以为西夏是土捏的？那你对西夏太不了解了！”

        “那大哥你说说，西夏是怎么个情况？有那么厉害吗？”

        “其实，他们这个夏王的封号刚刚册封不久，以前一直是夏国公！”

        庞十五给凤九霄也倒了一杯酒，“我还以为他们一直称王呢！”

        凤九霄道：“虽然明面上称王晚，但实际上他们当这个无冕之王已经很久了！”

        他顿了顿，喝了一口玉蝉，“他们李氏发迹靠的是围剿黄巢有功，拓跋思恭被封为定难军节度使，赐封夏、绥、银三州，兼领宥、盐二州，一共五州之地，赐抂姓李，自此为西夏李氏成为独立王朝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刘灭周道：“坐拥五州之地，有自己掌控的军队，妥妥的独立小朝廷啊。”

        庞十五道：“这个就是所谓的藩镇割据吧？”

        刘灭周道：“对！”

        庞十五道：“那这唐什么宗不是傻子吗？前边安史之乱还没给他教训吗？还让这个什么党项人做大做强，又封公又封王，这不是给自己挖坑是什么吗？”

        凤九霄道：“这就叫身不由己！黄巢血洗长安，险些将整个大唐给灭了，李思恭却在唐僖宗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救唐室宗族于水火之中，最后论功行赏时如果小家子气，那以后谁还给他卖命？所以封夏国公，赐五州之地！”

        “重赏没毛病，但也不能一下子封给五州之地啊！这不是又重蹈覆辙了吗？安禄山当年不就是从西北坐大的吗？”

        “嗯，有进步！李思恭死了以后，按理说这个定难军节度使也该换人了，可是这个位子却又赐给了他的弟弟！”

        “靠，这就成世袭了？”

        “不错！”

        “那不完犊子了吗？哪能让武将世袭爵位呢？真特么蠢啊，那个唐什么宗，傻就傻吧，那就算世袭也该让儿子孙子继承位子对吧，怎么还让弟弟接位呢？”

        凤九霄笑道：“因为他儿子死得早，孙子又年幼，形势使然，只能由弟弟接手！”

        庞十五道：“这个弟弟命真好！”

        曾咏突然说道：“赵光义的命也不错！龙气被他得了，我看赵匡胤百年之后这大宋帝位就是他的了！”

        常子衿一怔，笑道：“幸亏旁边没外人，要不你这话够诛九族了！”

        曾咏傲然道：“这魏家十三太保、乐山派十五剑不是人吗？说了又怎样？我可不怕他们！”

        庞十五道：“是啊，谁敢惹你啊曾哥？大哥，说了半天，你意思那西夏人战斗力很高呗，绝对不是看上去那么软弱对吧？”

        凤九霄道：“西夏用的正是瞒天过海之计！对契丹和大宋示之以弱！等到他们羽翼丰满之时，绝对是他们称帝之日！你想想，当年黄巢大军多么厉害，一举攻入长安，血洗大唐，几乎将世代门阀贵族清理了干干净净，而党项人兵力并不多，却能打得黄巢节节败退，你说党项人弱吗？”

        庞十五道：“不弱！不过我可以干掉那个李德明！到时候西夏群龙无首，乱成一锅粥，大宋铁骑一路横扫，用不几天就能拿下！”

        凤九霄道：“你为什么要杀李德明？”

        庞十五一怔，“替宋帝解除隐患啊？”

        凤九霄道：“事情如果这么简单，那赵匡胤还南征北战个锤子啊，让皇城司的刺客把十国皇帝全部刺杀了不就完了？连同车萧太后一块干掉，拿下契丹岂不也指日可待？”

        庞十五愣了半天，“诶，对呀，那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用刺杀首脑这一招呢？”

        “刺杀敌酋，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是最佳选择！比如对于原始部落，整个部落的生杀予夺大权都集中在首领一人手中，他死了，整个部落就溃不成军，斩首行动效果极佳。明白吗？”

        “明白。”

        “但是对于一个运转了多年的庞大的封建帝国，斩首行动对带来的结果就不一样。和部落酋长不一样，虽然皇帝权力最大，但整个王朝运转并不会因为皇帝死了而彻底崩溃！相反，像唐末五代十国，权力更迭频繁，上一任皇帝的死期，恰是下一任皇帝的大喜之日！”

        “那我就把李氏杀光！让他们没有人能继承皇位！儿子、孙子、女儿、侄子、外甥、弟弟、叔叔、舅舅，全杀了，我看谁还能继任皇位！”

        “你挺狠啊？”

        “没办法，替天行道嘛！”

        “哼！就算他粗亲戚杀光了，他还有手下的文武百官！他们都是党项人，血脉注定他们抗拒汉人的统治，让他们的王臣服，就能统治所有党项人！所以你杀了王族还不够，还得继续杀！”

        “继续杀？”庞十五有些头大了，“杀光了皇族其他王公贵族就不害怕吗？就不知道投降？”

        “面对黄巢大军都不投降，面对大宋的刺客反而就投降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王族死光了，还有其他贵族会继续举起大旗与大宋对峙，杀光了这些贵族还会冒出其他底层百姓继续对抗宋军！治天下，仁者无敌！哪时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杀戮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说名人杀王，对百姓好，但他们的百姓不会这么认为！你杀了他们的王，就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个怎么洗都洗不白！”

        “大哥，你这么一说我就有些明白了。征服西夏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征服他们的首领！只要李德明臣服大宋，整个西夏就在大宋掌控之中！所以重中之重，就是让李德明不敢轻言战事，不敢轻易向大宋发起挑战！”

        “不错！你总算开窍了！让李德明不敢轻易挑战大宋的权威，大宋必须时刻保持着必胜的信念，不断提高自己的综合实力！否则一旦被西夏看到大宋虚弱的一面，他们就会趁机自立门户！”

        “现在大宋气势如虹，哪虚弱的一面？”

        “赵匡胤在世或许好说，但他百年之后呢？中原已经经历五代王朝，几乎都是昙花一现。大宋王朝又能坚持几年，谁能预判？说不定十年以后就走了下坡路，然后被人取代也说不定！”

        “你不是看好赵匡胤吗？”

        “是看好，天下十国之中唯有他最有实力一统天下，支持他其实是为了加快统一进程！但是他究竟能当多少年皇帝，我可不会算命！”

        曾咏冷不丁来了一句，“赵光义回去到京都之时，就是赵匡胤殡天之日！”

        庞十五一怔，“你咋知道？你最近学会算卦了？”

        曾咏道：“你大哥不好明说，我是无所谓！赵光义的野心你没看出来？”

        庞十五道：“我看出来了，他肯定想当皇帝嘛，要不然跑来抢那龙气？但是他一回去越匡胤就死了，这也太玄了吧？”

        刘灭周已有些许醉意，但看上去仍然清醒，“玄什么玄？赵光义这人心狠手辣，他一回京都必然找机会干掉他大哥！”

        庞十五一怔，“对亲哥哥动手？这也太绝情了吧？”

        曾咏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庞十五一愣，“这句好熟啊，好像大哥以前也说过！”

        常子衿道：“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这是白居易的诗。”

        庞十五哦了一声，“我说怎么这么耳熟。要这么说，赵光义太没人性了！大哥，你不管管？”

        凤九霄道：“我怎么管？杀了赵光义？就说怀疑你要杀赵匡胤，所以来杀你？”

        庞十五道：“也是啊，他还没动手，咱们也不能有罪推论啊！那怎么办？”

        袁紫珊道：“顺其自然。”

        庞十五愣愣地道：“听天由命呗？”

        袁紫珊道：“你可以尽人事，听天命，顺势而为，但不可以逆天行事！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庞十五有些奇怪，“大嫂，最近是不是在看道家书籍？”

        袁紫珊故意装作吃惊的样子，“你咋知道的？”

        庞十五反而真的吃惊的“大嫂，你真的在看道家经典？”

        袁紫珊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薄册子，特意晃了一下，上面三个字很清晰，庞十五认得。

        道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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