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方平是见过钱的,可依旧被残酷的搏杀吓得心跳加速,血液奔流……都特么是疯子,短短两三个月的功夫,几千万贯就砸了出来,那是钱!不是河里的水,不是地上的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一个子一个子积攒下来的!
见过疯的,没见过这么疯的!
“王相公,抓人吧!”
张方平觉得他该出手了,“刘平几次找到我,他在背后操控交子,几个江卿世家胡作非为,我手上都有证据,把他们都给砍了,看这帮人还敢不敢兴风作浪!”
以往张方平还有些迟疑,可是到了如今,他已经动了杀机,世家不除,巴蜀永无宁日!
“别忙!”
难得,王宁安还很轻松,“人是要抓,不过不是张大人抓,而是我去抓,你派人阻止!”
“什么?”
张方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相公,你,你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以为老夫和那帮人是一伙的?”
“不不不……”王宁安笑着摆手,“只有如此,我才能把手上的铜,全数高价抛出去。”
张方平表示不解。
“张大人,事到如今,也该亮底牌了,我已经派遣苏轼前往川南,那里有上千万斤的铜料,足够应付所有挤兑,这一阵,我们胜券在握,不用愁的。”
张方平丝毫没有被王宁安的话打动,“王相公,滇铜有多少,老夫并非一无所知,每年的产出都要解送三司,你从哪里弄来那么多?”
“呵呵,张大人,这你就不要问了,只管放心就是,我信心十足……”
张方平实在是理解不了王宁安的思路,但是赵祯有旨意,他必须配合王宁安,那也只有如此了!
就看这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
……
银行面临着汹涌的挤兑,王宁安毫不客气,下令抓人,可就是他刚把人抓起来,张方平就派人接走,直接以证据不足释放。
双方你来我往,斗得热火朝天。
见这两位撕破了脸皮,原本摇摇欲坠的交子彻底完蛋了,皇家银行也守不住底限,每贯交子只能兑换500文,而且从原来的8个窗口,变成了4个窗口,可就是如此,也挡不住汹涌的人群,益州分行被包围了。
眼看着王宁安不敢抓人,银行又山穷水尽。
蜀中的江卿们终于长出了口气,如释重负。
其实和王宁安搏杀,并不容易,首先,他们要收购铜钱铜料,就需要海量的资金……他们手上的交子、金银、房产、田产、商铺、牲畜、作坊,全都要押进去!
光是这样还不够,百姓从银行兑换了铜子,还要跑到他们这兑换成交子,也就是说,他们手里还要有充足的交子。
没办法,只能再去借贷,皇家银行贷青苗钱,只要一成五的利息,可是他们借钱,至少要“九出十三归”,期限还只有一个月!
就算这样,江卿们也只能咬牙撑住,他们把棺材本都掏了出来。
不过这帮人也算计得清楚,只要赢了,他们就无所谓了。
交子崩解,变成废纸,到时候他们用交子还账,别说“九出十三归”,就算三十归又能如何?赚钱的还是他们!
而且打垮了皇家银行,他们就握有最丰厚的铜钱和铜料,到时候蜀中的金融就归他们说了算,这个生意怎么看都不赔!
任何人都会发疯,只是发疯的条件不一样……比如刘平,素日以不慕名利,恬然淡薄示人,寻常的事情不放在心上,可是为了成为蜀中霸主,他彻底撕破了面皮,上蹿下跳,无所不用其极。
甚至老家伙还违背了祖训,向灵隐寺借了巨款!
北有大相国寺,南有灵隐寺。
这是大宋最著名的两大寺庙,也是最重要的两个金融集团。
大相国寺在天子脚下,虽然实力雄厚,但是却处处掣肘,被王宁安给一战端掉。而灵隐寺地处江南,坐拥海外贸易之利,论起财富,还要超过大相国寺三分!
谁也想不到,他们居然也参与进来。
小小的巴蜀,竟然成了大宋朝最顶尖的金融势力搏杀的战场……这场较量远比想象中要残酷得多,王宁安一直小心谨慎,不是没有道理的——永远不知道从哪里射来致命暗箭!
……
“收拾东西,我们立刻回京。”
韩公子吩咐下人,打点行囊,就要离开。那个神秘人脸色一变,“我说韩公子,眼看着胜局已定,王宁安就要撑不住了,为什么不等着看他的好戏啊!”
韩公子脸色一沉,“是这样的,老祖母身体不好,家父在朝抽不出时间,身为孙儿,理当堂前尽孝,实在是不能多留,反正王宁安都是死路一条,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
说完了,韩公子也不听挽留,竟然直接撒丫子就跑。
神秘人眉头深锁,脸上阴晴不定,他沉吟了半晌,从目前来看,的确是王宁安输多赢少,韩公子为什么要跑……莫非他担心王宁安狗急跳墙,垂死挣扎,会掀桌子?或许张方平保护不了大家伙……
他想了很多,看起来自己也该找个藏身之地,可别落到王宁安的手里!
说来好笑,到了最后关头,大家想的竟然不是看王宁安的笑话,反而是赶快藏起来……光是这一点,也足以让王宁安自豪,这些年积累的凶名,可不是盖的!
只是有人聪明,却有人糊涂……各大江卿世家,已经拼了老命,眼下市面上普通百姓手里的新交子已经所剩无几。
排队去挤兑银行,每天的流出量又太少,不能满足需要,这帮人干脆出更高的价钱,从普通商人手里收购交子……别看市面上的交子只能兑换500文,他们急着用,700文、800文都不够,甚至要1000文才能兑换到一贯交子。
而他们抛到黑市上出售,只能换回500文,立刻就赔了一半!
但是他们甘之如饴,丝毫没有感到压力,相反,还都是信心满满。
整个市场,都显得病态疯狂!
甚至癫狂!
王宁安又陆续抛了几次铜钱,皇家银行的库存已经空了,可一点水花都没有,交子迅速崩解,价钱已经跌破300文,而且还在快速下跌,看样子,要不了一两个月,就要重蹈旧交子覆辙,走向历史。
江卿世家们,他们手上的资产已经彻底洗牌,原来的不动产几乎都抵押出去,换成了铜钱,他们又通过兑换和借贷,积累了数量惊人的交子……这两样东西,就是他们手上的王牌!
只要皇家银行崩溃,他们就是唯一能收拾残局的人,到时候连大宋的皇帝都要求他们帮忙。
左手交子,右手铜钱,金融霸主啊!
王宁安啊,你这是给我们做嫁衣裳!
江卿们几乎做梦都要笑醒了。
可就在这时候,传来了一个消息,苏轼押着20船的铜料从川南返回,距离益州只有两天的路程。
随即,王宁安发布了安民告示,告诉百姓们,皇家银行有足够能力稳定市场,请大家千万放心……紧接着,王宁安又把从各地调来的一笔60万贯的铜钱,抛售出去……这是皇家银行最后一笔铜钱,抛出去之后,市面上果然铜钱下跌,交子重新站上了350文的位置,并且出现了难得的回升趋势。
“娘的,不是说王宁安没有铜料吗?这是怎么回事?韩公子他骗了我们?”
世家江卿凑在一起,一个个怒火中烧。
正在此时,突然有人赶来,“各位,小人奉了王府尊的命令,冒死告诉你们一个消息,苏轼是虚张声势!他手上只有10万斤的铜料!”
“当真?”
“千真万确!”
刘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的一颗心脏被折腾得几乎停止了……下一秒,老家伙原地复活。
“哈哈哈,王宁安居然想靠着欺骗胜过我们,他真是痴心妄想!把铜料都吃下来!吃下来!我要看着王宁安完蛋!”
……
“终于抛出去了。”
萧观音如释重负,揉了揉酸胀的眼圈,慵懒道:“王相公,这世上论起玩钱,恐怕真的没人能胜过你了。”
萧观音毫不吝啬,给王宁安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些日子,王宁安陆续调过来300万贯铜子,加上之前的850万贯,就是1150万贯,通过银行挤兑,大约兑出去550万贯,其余600万贯铜钱都是通过黑市抛售的。
这600万贯铜钱,平均每1000文,换3贯新交子,也就是说,王宁安回笼了1800万贯新交子,如果交子能恢复到700文的价格,直接狂赚了一倍还多!相应的,江卿世家们吃下了高价铜子,等于赔了一倍,又向外面借了数额惊人的交子,利息就足以压垮他们,到时候不用王宁安动手,光是那些债主就能宰了他们。
当然,有个前提,那就是新交子能稳住!
苏轼那里的确没有那么多铜料,可是王宁安还有一个绝对的王牌!
他手里有一封岳父苏洵送来的信,在过去的日子里,苏洵和邵庸秘密拜会了富顺的12家盐商,就在5天之前,苏洵终于说服了所有盐商,他们同意把交子和井盐挂钩,所有大宗食盐贸易,必须用交子结算!
食盐是百姓离不开的东西,而巴蜀井盐,又是公认质量最好的盐,有井盐背书,等于有了一根定海神针!
不用铜一样能稳住交子……王宁安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回到卧房,倒头就睡,等着明天的决战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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