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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王君廓竟是如此冷澹态度,李瑗顿时愕然。
“王君廓你……”。反应过来后,李瑗便是愠怒。
这时,兵曹参军王利涉拉拉李瑗衣角,摇头示意,李瑗冷哼一声,不再去看王君廓。
殊不知这一路上王君廓心思急转,经慎重分析后,他已经决定忍痛放弃谋划平叛大功了。
既然高冲已经来到蓟县,并且调动诸州府兵演练,蓟县已经成功吸引各州注意,继续行险挑唆李瑗谋反的话,极有可能牵连进去。
王君廓依旧记得他的身份,他是受李世民之命来制衡李瑗,高冲同样是李世民心腹,那就必须远离李瑗这厮,以免产生误会。
王君廓要让李世民看到:殿下我可是很积极的完成你交代的任务,已经控制幽州兵权,成功制衡李瑗,我王君廓那是忠心耿耿啊。
“大王,你终于出城了”,面对李瑗,崔敦礼同样没有好脸色,“不知下官这旨意……”。
李瑗脸色变幻,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一旁的王利涉见状急忙解释,“崔舍人见谅,大王连日来身体抱恙,今日这才好些,回城后便接旨”。
崔敦礼不置可否,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笑。
不多时,一支雄赳赳的千人卫队掀起一片烟尘,前面是二百骑兵,后面是八百步卒,拱卫着前方端坐马背的高冲,好不威风。
来到近前十余步的时候,高冲翻身下马,“高冲见过大王,许久不见,大王风采依旧啊”。
李瑗强撑起笑意,迎上前寒暄道:“攸之,金州一别,你可清减了不少”。
高冲一顿,拍拍肚子摇头笑道:“皇命在身,东奔西走,那是吃不好,睡不好啊”。
“君廓,安上”。
高冲看向王崔二人,朗声笑道:“在这千里之外的蓟县再见,可得好好聚聚”。
“那是自然”,王君廓熟络的拉起高冲的手,“你昨日来信后,我便准备妥当了,今日当痛饮三百杯”。
李瑗一听这话,顿时瞪大眼睛,心中满是狐疑。
众人立即入城,在高冲跟崔敦礼叙旧时,王君廓不动声色的走到李瑗身边,“大王勿忧,一切如常即可,保持距离,勿使高冲见疑”。
李瑗听得心里一震,很是感动的点头道:“本王就知道君廓定会助我”。
原来刚刚错怪君廓了,本王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王君廓嘴角上扬,微微颔首,然后落后几步,立即跟李瑗拉开距离,心中暗自鄙夷:蠢货一个。
李瑗算是彻底让王君廓给忽悠瘸了。
都督府内,各自落座后,高冲故作不知,一脸惊愕的问道:“大王,安上已到数日,为何还未宣旨啊?”
李瑗一顿,见王利涉疯狂使眼色,便是咳嗽几声,“好教攸之知道,本王感染风寒已有半月,今日这才好些”。
“哎呀,这北地的气候确实多变,大王可要保重身体”。高冲很是关心的说道。
然后话锋一转,“不过等安上宣纸旨后,你就可以跟他一起返京了,到时候在京中任职多舒服,关中气候可比这北地舒适多了”。
李瑗暗暗叫苦:本王真不想回京啊。
“皇命不可耽搁”,高冲正色说道:“大王不如先接旨,然后我们再饮宴,如此一来可表示大王心中敬意啊”。
“正该如此”,崔敦礼也不看李瑗反应,直接挥挥手,身后的黄门立马端着托盘上前。
李瑗手足无措,看看王君廓,王君廓却是迅速起身,整理衣襟,一副恭听旨意的模样。
李瑗愕然,再看向王利涉,王利涉同样愣住,见高冲和崔敦礼两人直勾勾的看过来,气势逼人,王利涉只得有样学样,起身肃穆恭听。
“大王,请”,高冲来到李瑗身后,伸手延请道。
李瑗脸色阴晴不定,拳头紧握,他已经看出来高冲这是在逼迫他领旨啊。
若没有接旨,他还可以找借口拖延,但一旦接旨,他就必须回京,否则便是抗旨不遵啊。
“大王,请”,见李瑗迟疑,高冲再次沉声强调一次。
李瑗深深看一眼高冲,眼中满是憋屈,奈何高冲眼神坚定,丝毫不为所动,李瑗无奈之下只得缓缓点头,心中满是愤恨,他知道已经难以翻身了。
幽燕诸州的府兵已经调动起来,起兵无望,现在高冲逼着他接旨后,他不得不从啊。
见李瑗躬身表示领旨,崔敦礼心里一松,迅速宣读旨意,大意便是:召幽州大都督李瑗还朝,拜太常卿,掌陵庙群祀,位列九卿。
李瑗面如死灰。
接下来的酒宴,李瑗面对珍馐美馔只觉得如同嚼蜡,浑浑噩噩。
众人知晓其中内情,不以为意,高冲自顾自跟崔敦礼和王君廓等人觥筹交错,而李瑗身边,仅有一个兵曹参军王利涉侍奉左右,好不凄凉。
“大王,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王利涉上前给李瑗斟满一杯酒,近身叹道:“不如放低姿态,先回京做个清贵大王,至于其他……后面再说吧”。
李瑗失魂落魄的点点头。
这时,王君廓端着一杯酒近前。
“大王,恭贺履新,太常卿位列九卿,无比清贵,非德高望重之人难以胜任,圣人和太子既让大王执掌太常寺,那就说明大王简在帝心啊”。
李瑗抬头怔怔的盯着王君廓。
王君廓撇头看高冲正在跟崔敦礼勾肩搭背的畅饮,立即俯身低声道:“眼下碍于形势,不可抗拒,大王当留取有用之身,以待来日天变……”。
“君廓”,后面响起高冲咋咋呼呼的呼喊声,好似已有七分醉意。
“来,我跟你好好说一说这次军演,我可是凭一己之力调动幽燕的十六州,整整三十多个军府的兵力啊,今年入冬一定不能突厥逞凶,不然、不然太子那里,你我不好交差啊”。
李瑗听得脸色骤变,直低头饮酒,绝了奢望。
王君廓哈哈大笑,“那是自然,攸之好气魄,你就看好吧,我幽州绝不拖后腿”。
一场各怀心思的接风酒宴结束后,高冲回到驿馆,来不及洗漱,崔敦礼第一时间便登门造访。
“攸之,先前庐江王必有异心!”
崔敦礼很是笃定的说道,“还有那王君廓,同样居心不良,几次三番欲诓我进城,我只听你的嘱咐,未出军府一步,王君廓对此甚是恼怒”。
高冲无所谓的摇头笑笑,安抚道:“安上且宽心,你也说了,是先前可能有异心,现在不是乖乖接旨了吗,此间事了,我便带他返京”。
“可是……”,崔敦礼顿时急了。
明知道有异心,就这样轻饶了他?
“没什么可是的”,高冲突然收敛笑意,语重心长的宽慰道:“现在的大唐一片和谐,上下一心,百废待兴,蒸蒸日上,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你这是自欺欺人啊”,崔敦礼吸口冷气,有些不敢置信,“就不怕这纸包不住火?”
“火?”高冲嗤笑道:“不过萤萤之火罢了,太子自是有这个自信可以包住他,不,应该是捻熄他”。
“太子……”,听到太子二字,崔敦礼顿时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是我愚鲁了,太子登储,百废待兴,当以维稳为第一要务”。
高冲很是欣赏的点点头。
“正是这个道理,不管他有无异心,太子岂能制不住李瑗。
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我们将那颗尚未发育完成的野心扼杀于萌芽,这便是我们来幽州的目的”。
真正善战者往往会规避战争,换而言之,比如:张将军镇守边关,常年战乱,共歼灭入侵之敌五万;李将军镇守边关,没有歼灭一人,因为他在任时期外敌不敢入侵,没有爆发战争,综合对比,谁更厉害,毫无疑问是李将军。
再比如:甲乙两州同样面临大河,这条大河在雨季便会爆发洪灾。
甲州刺史,在洪灾发生后亲率民众抢险救灾,抗洪有功,皇帝加官进爵,从而天下闻名;
而乙州刺史在雨季来临之前便巩固堤坝,疏通河道,结果洪水到来之后,因为准备充分,平安度过灾害,并没有产生重大影响,这个乙州刺史因此默默无闻。
真正善医者往往并不会有很大名声,颇有几分高手在民间的意味。
古时扁鹊家族世代行医,魏文王问扁鹊:“你们家的三兄弟都擅长医术,谁的医术最高明?”
扁鹊回道:“大哥医术最好,二哥次之,我最差”。
魏文王不解其意,扁鹊解释道:“大哥治病于发病之前,病人尚不知患病,大哥便将病情扼杀于诞生时期。
二哥在病情刚刚显露的时候,仅用一剂药便药到病除,所以许多人认为二哥只是治疗小病而已。
而我只会治疗病入膏肓的病人,这个时候病人已经过病痛折磨,见我大费周章的医治,便认为我的医术最为高明,这就是我闻名天下的原因”。
事后控制不如事中控制,事中控制不如事前控制。
崔敦礼沉思良久,方才起身对着高冲深深一拜,“听君一言,受益良多,崔敦礼受教了”。
“不至于”,高冲摆手笑道:“你此番斗智斗勇,完美完成差遣,回京后定可得到太子赏识,光大你崔氏二房,指日可待了”。
崔敦礼浑身一震,“高大使竟知我心愿?”
“你我可是两家姻亲,我如何不了解”,高冲直说道:“何故如此见外,唤我表字即可”。
崔敦礼深受感动。
“打算什么回京?”高冲问道。
“最好明日便走”,崔敦礼略一思索便回道。
高冲一怔,继而点点头,“早些回京复命也好,承旨宣劳若是迁延日久亦是不妥,明日便当场提出来,李瑗返京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高冲可不会让李瑗这厮久留幽州,以免暗地里惹出什么祸端来。
这也正是崔敦礼心里的意思,他出来宣旨,按道理本就不该拖延这么久。
“明日我送你”,高冲拍拍崔敦礼的肩头笑道,言语间似乎已经就此确定了,至于李瑗的意见,那不重要。
明日他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明明崔敦礼比他年长四岁,可崔敦礼在高冲面前,始终如同晚辈一般。
送崔敦礼出门后,感受着呼呼的北风,寒冷刺骨,高冲一个哆嗦,啧啧说道:“这幽州的气候真是说变就变啊”。
“不愧是苦寒之地”,崔敦礼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使劲裹紧衣领,“攸之回吧”。
高冲看着崔敦礼离去的背影,心中同样是一松。
说实话,他今日便是在行险,这也是他跟刘弘基索要一千府兵作为卫队的原因,不然他还真不敢深入幽州。
万一今日逼迫李瑗领旨不成,李瑗直接联合王君廓谋反,那高冲这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好在陕东道大行台的命令给力,幽燕诸州的府兵迅速行动起来,将王君廓和李瑗给吓住了,一场闹剧似的谋反就此扼杀于摇篮之中,相信只要王君廓没疯,他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利欲熏心。
“郎君,下雪了”,身后高雄忽然出声道:“回屋吧,当心风寒”。
高冲伸出手来一看,北风萧萧,雪花飘飘。
心中感慨万千,玄武门之变没有了,庐江王谋反没有了……一片祥和,满满的正能量,多好。
翌日,幽州都督府内,李瑗拍桉而起,瞪大眼睛看着崔敦礼,“你说什么,午时便走?”
“正是,大王拖延数日,已是不合礼法,现在已经领旨,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崔敦礼崇尚节义,一身正气,对于怀有二心的李瑗本就是愤恨至极,自然不会给他面子。
李瑗咬牙切齿,看向高冲,“攸之,你说,这是否太过仓促了”。
“仓促吗?”高冲一怔,继而直说道:“不仓促啊,安上可来此有些日子了,再不回京复命,成何体统”。
“可这诺大的都督府本王还要收拾一下,午时出发,定是来不及”,李瑗叫道。
“无妨”,高冲不以为然,“大王先随安上返京,莫让圣人和太子久等,仅需留下心腹管家留下收拾便可,我看户曹参军王利涉就很不错,他是你妻舅,对你忠心耿耿”。
“把王利涉留下?”李瑗顿时失色,继而急中生智,直说道:“可是,可是本王、咳咳,身体不适,尚未痊愈”。
“那就更应该要快些回去啦”,高冲瞪大眼睛惊诧说道:“这幽州都已经下雪啦,天气越来越寒冷,再待下去,岂不是病得更重,早些回关中,气候宜人,更有利于大王养病”。
李瑗再次目瞪口呆,愣愣的看向王君廓。
王君廓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正欲开口,忽然高冲突兀的一拍他的肩膀,吓他一激灵。
“君廓你说是不是?再拖下去,太子该等着急了”。
“太子……”,王君廓一顿,只得讪讪点头,“对,对,莫让太子久等”。
李瑗欲哭无泪。
可怜堂堂前任幽州大都督,这是他的主场,只是场中竟无一人为他出声。
“这一路迢迢千里,我便让武阳统军卢元质护送”,高冲很贴心的说道:“肯定确保大王安全抵达长安,卢元质,大王的安危就交给你了,有没有信心?”
卢元质一愣,继而肃然说道:“有”。
李瑗彻底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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