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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阿史那结社率的话,突利可汗便是脸色一沉。
阿史那思摩见状便是瞪一眼结社率,低声说道:“主要是铁利达太失礼了,这里毕竟是唐国境内,小可汗息怒”。
突利可汗闻言一顿,继而直点头,咬牙切齿的说道:“对,都是铁利达那贼厮,完全就是野蛮人,回去定要严惩”。
话音落下,突利便是挥袖离去。
结社会看向阿史那思摩,瞪眼问道:“思摩你什么意思?就平白受这窝心气?”
“周边全是唐人,你待如何?”阿史那思摩也一眼结社率,说罢便是跟上突利脚步。
阿史那思摩同样是突厥王族,他的曾祖父就是突厥汗国的建立者,阿史那土门,号称尹利可汗,祖父是达头可汗,远走西域建立西突厥汗国,父亲是阿史那咄六设,地位崇高。
由于阿史那思摩的母亲是西域胡人,因此阿史那思摩的相貌很像胡人,而不像突厥人。始毕可汗和处罗可汗便怀疑他不是突厥王族,始终不得重用,只是赐予特勤的尊号,但没有掌管军事,没有单独设立牙帐,属于那种地位尊贵,但是没有实权的贵族。
阿史那结社率反应过来愤愤的一脚踹翻桉桌,正欲破口大骂,忽然台上的唐军守卫纷纷手扶腰刀看过来,结社率话到嘴边硬生生顿住,咽口唾沫,只得跟随众人脚步。
回到蓟门关,高冲便召来王君廓和突地谨行,不待高冲开口,王君廓便是笑道:“方才幸亏攸之开口,要不然险些误了这小子的大事”。
见高冲看过来,突地谨行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叙说,高冲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我给你阿耶写的信,你看过没有?可知道内容?”
突地谨行一脸茫然的摇摇头,“阿耶阅后即焚了”。
“好”,高冲顿时眼睛一亮,“你这个年纪能有这个大志向,我很欣慰,不愧是我高攸之弟子,你这样,晚上跟你阿耶一起来找我,有大事相商”。
突地谨行恭敬的应着,躬身告退。
王君廓看看高冲,再看看退出去的突地谨行,瞪眼问道:“攸之,你这是什么哑谜?我怎没听明白”。
“就问你想不想建功立业?”高冲看向王君廓问道,眼中略显兴奋。
“想”,王君廓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自是想的,想的都快发疯了,攸之你有什么想法,快带上兄弟一起”。
“不急,等晚上人到齐再说”,高冲端起酒杯轻笑道。
想要立功想疯了……所以你就忽悠李瑗谋反,所以你就来一招“钓鱼执法”的骚操作。
王君廓闻言挝耳挠腮,但见高冲态度坚决,只得满心滴咕地离开。
“去请刘弘基过来一趟”,高冲歪躺在火炉边吩咐道,亲卫立即下去请刘弘基。
立功的大事,当然要带上好朋友了,这蓟门关里,也只有刘弘基可以跟他真正交心。
至于王君廓和王诜,高冲可以断定,这两人迟早生祸。
亲卫刚刚出门,便是折返回来。
高冲听得脚步声,头也不抬的说道:“还有何事?”
亲卫高三咧嘴笑道:“郎君,刘使君来了”。
高冲一怔,起身走过去,只见刘弘基正在院门口。
“快进来,站在门口作甚?正要找你呢”,高冲招手笑道:“你这是给我站岗啊,这可不敢当”。
“你可好大的脸,让我堂堂国公给你站岗”。
刘弘基笑骂道:“我也正要找你呢,一到院门口,这是你家小三吧,他看见我就往回走,我还纳闷呢”。
“小三……”。
高冲怔住,嘴角直抽抽,回头看向腰板挺直的亲卫高三。
“以后你们别叫高大高二高三了,按照顺序,就叫仁义礼智信,忠孝节恕勇”。
高家亲卫全部是家生仆从,平日里只是唤作高大、高二、高三……以此类推。
高三闻言立即面露喜色,躬身拜道:“谢郎君赐名”。
然后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可是我们亲卫队有十五人啊,这才十个名……”。
高冲脚步一顿,“那就加上温良恭俭让”。
高三,现在叫高礼,闻言乐呵呵的应着。
刘弘基直呼好家伙,拍拍高礼的肩头笑道:“你们这名可不得了啊”。
“行了,进来吧”,高冲抖抖身上飘落的雪花,“何事找我”。
“你先说何事找我”,刘弘基一屁股坐下来,见桉桌上有半杯茶,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高冲嘴角一扯,直说道:“你这杯子王君廓刚喝过”。
噗…刘弘基一口茶水喷出来,连忙用袖子擦擦嘴角,啐道:“怪不得令人作呕”。
“任国公你这话就容易引起同僚不和啦”,高冲哈哈笑道。
刘弘基自顾自换个杯子,瞥一眼高冲,“你可别在我面前装湖涂,王君廓那厮指定有问题,迟早出事”。
“他的事先不提,他的命由他、由太子,不由我们”。
高冲摇头笑道:“打算叫你来是给你个立大功的机会,想不想要”。
刘弘基眼睛一亮,心里一喜,本来打算立即追问,可是一见高冲这副拿捏姿态,便是故意歪躺回榻上,慢悠悠的晃着茶杯,一副并不急切的模样。
“怎么?有比本国公的从龙之功还大的功劳?”
高冲愕然,只是眉头一挑,无所谓的说道:“那确实没有,也好,既然任国公公务繁忙,那我就叫王诜和程济二人吧,反正只是收服几个蛮夷部落而已,算不得什么大功”。
刘弘基顿时跳脚,“什么?收服蛮夷部落?那不行,此等重任非我莫属,王程二人一介儒生,用兵大不如我,攸之你可莫要识人不明啊”。
高冲指着刘弘基哭笑不得,“你这厮,我若不用你,那便是识人不明了”。
刘弘基咧嘴一笑,一副正是如此的神色。
“你儿子都到青春期了,你就不能正经些”,高冲摇头笑骂道,“来,你看看这个”。
一边说着,一边从桉桌底下拿出一副卷轴。
“等等”,刘弘基忽然伸手拦住,“这事不急的话等一下再说,你提到我儿子,我忽然想问你一件事”。
高冲打开卷轴的手一顿,“你问青春期?青春期就是十几岁的年纪,最是叛逆,你莫要激起他的逆反心理就好……”。
“不是,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刘弘基摆手说道:“我是想让你收我儿为徒”。
高冲顿时沉默。
刘弘基在一旁继续说道:“我看你今年开始收徒,这都已经有四个了,也不多我儿一个,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将来的国公爵位指定传给他的,做你徒弟不丢人”。
高冲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门口侍立的高礼,“出去把门带上”。
刘弘基见状有些疑惑,“怎么?你还嫌弃不成?”
“你我兄弟相识近十年了,就直接说敞亮话了”。
高冲给刘弘基续上一杯茶,直说道:“你看看我现在的四个徒弟,不是家境败落,就是父母双亡,这种情况下我收他们为徒不会惹人非议。
仁实那小子我也见过,是个实诚孩子,但是他毕竟是你的儿子,而你,是当朝国公,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高冲语重心长的说道。
刘弘基听完之后眉头紧蹙,忽然啐骂道:“直娘贼,这些腌臜破事真是闹心”。
现在的刘弘基虽然官拜刺史,爵封国公,已是沉稳许多,但当年的刘弘基可是关中有名的游侠,生来便是落拓不羁、豪迈洒脱的性子,要不然也不会混得家境中落。
他的父亲刘升,在前隋时官拜河州刺史,按道理来说家境应是不错,但由于刘弘基仗义疏财,不治产业,迅速败光家产。
从征高句丽的时候,刘弘基因为家贫而延误行程,他自知失期当斩,便故意在途中宰杀耕牛,自请入狱,出狱后便投奔李渊,从而结识李世民。
“我懂你意思了,就当我没开这个口”,刘弘基摆手说道,然后看向高冲手中的卷轴,“你那是甚?还是建功立业要紧,也好多给我家蠢儿攒点家业”。
高冲失笑道:“不必如此,依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还怕你家小子将来吃苦不成”。
刘弘基闻言只是喟叹一声,情绪有些不高,“那蠢儿实在过于老实本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将来指定吃亏,不过有攸之你家罩着那就不用担心了”。
刘弘基洒脱不羁,但他的独子刘仁实便是人如其名,实在太老实,沉闷寡言,不善交集。
而在历史上,刘弘基从征高句丽,担任前军大总管,在驻跸山大捷,立下大功,从而达到人生巅峰,班师回朝后便隐退归家。
直到高宗永徽元年,刘弘基病逝,赐谥为襄,由其子刘仁实继承国公爵位,此后刘仁实碌碌无为,官至左典戎卫郎将,史籍再无记载,若非是因为刘弘基之子这个身份,刘仁实必将是籍籍无名。
反倒是刘弘基的侄子刘仁景最后官至司农卿,位列九卿。
另外,同时期的名将刘仁愿出身凋阴刘氏,乃汉匈奴右贤王刘豹之后。
宰相刘仁轨出身尉氏刘氏,乃汉章帝刘炟之后。
刘仁愿、刘仁轨跟刘仁实没有任何亲属关系,而刘仁实跟刘仁景则是同宗堂兄弟。
“不提这个了,扯远了”,刘弘基回过神来,很快恢复往常的神情,“快看看你这个是甚”。
高冲终于展开卷轴,刘弘基见材质有些不同,上手摸了摸,这是一个羊皮卷。
“这是?”刘弘基上前皱眉一看,“地图?”
“准确来说,应该是草原东部以及辽东辽西的地图”,高冲点点头,“这是突地稽所赠”。
刘弘基脸色渐渐认真起来,仔细看着地图,微微颔首,“这很有用,在这一带诸胡杂居,局势相当复杂,而这个地图很详细,可以清楚看到诸胡分布,攸之你的意思是?”
“靺鞨”。
高冲手指敲打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当即说出他的谋划,“我打算从靺鞨入手,靺鞨最为分散,共有二十四部,更是分为黑水和粟末两支,我想利用粟末靺鞨来拉拢一批,分化一批”。
刘弘基闻言瞪大眼睛,“你收突地行为徒不会是……”。
“你想什么呢”,高冲脸色一黑,继续说道:“比如铁利部,隶属于黑水靺鞨,但是他们因为长期受到突利压榨剥削,已经难以过冬,现在对突利是敢怒不敢言,已经求助到粟末靺鞨这里来了。
粟末靺鞨依附于大唐后得到宽容对待,赋税极低,其他部族若是来投自然一样对待,这对那些困顿的部族来说,极具吸引力。
今年冬天,我不仅要让幽燕边民免遭劫掠,还要让那些受苦受难的草原部族投入大唐的怀抱”。
刘弘基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皱眉说道:“攸之,非是我不自信,只是你凭什么觉得那些部族会背弃突厥,来投奔大唐呢,现在可不适宜跟突厥开战”。
这就是很现实也很扎心的实在话了,契丹、奚族等草原东部的部族确实是在受苦受难,但是奈何突厥强大啊,大唐即便可以帮助他们过冬,但是现在大唐也不敢跟突厥开战。
高冲对此早有定计,“我说了啊,可利用粟末靺鞨。
若是铁利部直接依附于大唐,这是颉利不能忍受的,但是如果粟末靺鞨强大起来,那些弱小的草原部族依附于粟末靺鞨,依附强大部族,这就是草原千百年来的生存法则啊”。
刘弘基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便是摇头说道:“不是,你在偷换概念,粟末靺鞨依附于大唐,那些部族依附于粟末靺鞨,那就等同于依附于大唐了”。
“是啊,所以这有什么问题”。
高冲理所当然的说道:“草原上事就在草原解决,大唐并没有干涉草原局势,本来他们草原上就是这种生存模式,比如铁利部依附于黑水靺鞨,黑水靺鞨再依附于突利,然后突利再是颉利座下小可汗,颉利再如何霸道,也不能阻止他人求生吧”。
刘弘基目瞪口呆,只是依旧摇头,“不对,还是不对,粟末靺鞨依附大唐,那颉利怎么会允许铁利部投奔粟末靺鞨?”
高冲一拍脑袋,“他不允许就不允许,那他就只能放任铁利部饿死冻死。
如果颉利强制诸部,冻死饿死也不能投奔粟末靺鞨,这样他就尽失人心了,反观我们有什么损失吗?难道我们有错不成,诸胡难以生存,主动投奔大唐的藩属,关大唐何事?”
刘弘基揉着眉头,仔细捋着逻辑,但好像发现并没有问题,反倒是点头附和道:“一旦颉利尽失人心,让草原乱起来,那对于大唐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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