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宁道明身死

        …

        宁道明自起兵后，这段时间一直驻军封山，凭借钦州宁氏的旗号，大肆招兵买马，麾下也有笼络一些人才，但是面对宁纯来攻，他偏偏问计于冯暄。

        冯暄身为高州冯氏嫡长子，岭南圣母冼夫人的嫡长孙，在俚僚各部族里面名望颇高。

        如今在封山城里也是仅次于宁道明的二号人物，但是这厮品行才能属实一般。

        见宁道明询问自己，冯暄一愣，搓一把脸醒醒酒意，拧眉沉思片刻，终究是想不到好计策，只得不耐烦的摆手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我们合兵五六万人，还怕他宁纯这一州之兵不成”。

        冯暄这话正说到宁道明心坎里去了，只见宁道明意气风发，一拍桌子直叫道：“冯大说的对，我们兵强马壮，人多势众，城墙上都站不下，宁纯若来，正合我心意，定叫他有来无回”。

        堂中部将纷纷喝彩，宁道明更是志得意满，“来，饮胜，明日随本大将军先灭宁纯，再兵发南合州”。

        众人继续推杯换盏，也有那么三两人隐隐有些不安，但见宁道明完全不以为意，便只得抛去思虑，附和饮宴。

        庞孝泰的余部被宁道明的人安排在几间大院里，不远处便是城门，庞孝泰见状心中暗喜。

        不多时，辎重营奉命送来酒肉，封山临近大山，每一个俚人僚人都是合格的猎手，并不缺野味肉食，但是酒水便是稀缺，三百斤肉只多不少，但是这一百坛酒到庞孝泰手里仅有五六十坛，还全是品质最差的劣酒。

        庞孝泰也是远近闻名的白州僚酋，有些名声，辎重营的人唯恐惹得这位大败而归的庞使君发怒，低头哈腰的陪笑，“庞使君见谅，库中酒水就剩这些了，后面一定补上”。

        岂料庞孝泰不仅没有发怒，反而摇头喟叹道：“败军之将，如何敢在军中饮酒，肉食且留下，这酒……你们运回去吧”。

        辎重营的人很是错愕，然而见庞孝泰不似说笑，急忙点头哈腰的将酒水运回去，连脚步都轻快许多。

        转头看见喉咙滚动的族人，庞孝泰笑骂道：“都别馋了，等回到白州，我双倍给你们，抓紧时间歇息”。

        僚兵听得这话欢天喜地的拜谢。

        月上中天，庞孝泰噌的起身，不紧不慢的穿戴甲胄，“准备夺门”，其身旁的副将庞孝节闻言立即下去准备。

        月黑风高，子时已过。

        虽然已过正月，但是初春的风依旧刺骨，下半夜的气温更低。

        城墙上值守的士卒全部躲在门楼里聚众取暖，门窗紧闭，而城墙上空无一人，即便是城门处，也仅有两三个稚嫩的新兵，裹着厚厚的褥子躲在城门洞里相互依偎。

        庞孝泰远远看见并无来回走动巡防的守卒，心里一喜。

        对身边的副将，也是他的从弟庞孝节说道：“你去夺门开城，我上城墙把他们堵在门楼里面，记住，开城后立即点火”。

        庞孝节闻言应着，“兄长当心，门楼里的人应该不少”。

        庞孝泰咧嘴一笑，“全部窝在里面，我把门窗一堵，再放一把火，任他再多人也是难以施展身手”。

        兄弟二人当即分头行事。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宁道明这个造反的首领毫无长远规划，侵占封山城后每日里只是饮宴，他麾下这些人也是来自各州县投奔的山中俚僚，从没有接受过正规府兵训练，让这些人守城，宁道明的心可真够大的。

        庞孝泰率领三百人刚刚登上城墙，便听得城门洞里传来一声惨叫，那是庞孝节已经动手了。

        “放火，堵住门窗”，庞孝泰立即喊道。

        他麾下的人全部是白州僚兵，对他言听计从，忠心耿耿，当即掏出火折子、火油罐、油灯等引火之物一股脑的扔进门楼里，很快便是燃起熊熊大火。

        窝在里面取暖熟睡的守卒仓惶大叫，直奔门口冲来，只是大门早已经堵住。

        城门处，庞孝节已经打开城门，点燃火堆。

        听得城门楼上刺耳的惨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庞孝泰也是浑身一颤，现在看来，好像没有必要继续堵在这里，因为熊熊火焰实在炙热，数丈之内完全不能站人。

        门楼里面约摸百余守卒，只因夜深寒冷，便裹着褥子挤在一堆，但是现在伴随着火油侵染被褥，上百人挤在一起，门窗封死，里面顿时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火光映照着庞孝泰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滴下的汗水也不知道是大火烘烤出来的还是吓的，直呆愣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熊熊燃烧的城门楼，耳边全是那刺耳的惨叫之声，嘴唇直哆嗦，“作、作孽啊……”。

        “倒老，那边过来人了”，麾下僚兵急忙喊道。

        倒老便是一些俚僚蛮人对于部族里面的首领、酋长的尊称。

        庞孝泰惊醒过来，一把抽出腰间佩刀，看着另一边冲过来的叛军，深吸一口气，紧握刀柄，“杀，守住城门”，当即率先冲出去。

        他庞孝泰性格柔顺这是不假，甚至他手上都没有沾染多少人命，但是他这壮硕身躯，在血性上头之后，那可是相当的凶悍。

        只见庞孝泰迎面冲来，对面的城门校尉一脸惊骇，“庞使君，伱……”。

        话还没说完，庞孝泰便是迎面挥手一刀，校尉仓惶躲避不及，便是一声惨叫，那一刀没有劈到脑袋，但是硬生生将他右臂齐肩砍断，鲜血喷涌。

        庞孝泰抹一把溅在脸上的血迹，在火光的照耀下异常狰狞，“大唐天兵平叛，杀”。

        城外二里处的山岗，宁纯、卢南率领一万兵马窝在这里，冻得瑟瑟发抖。

        城门楼的大火映照着天空一片血红，格外引人注目。

        宁纯一脸惊诧。

        卢南愣愣说道：“这、庞使君该不会把全城都烧了吧”。

        “破城杀贼，建功立业，便在今日，杀”。

        宁纯反应过来立即拔刀呼喊道，当即翻身上马，直奔城门而去。

        过程无比顺利，直到宁纯率军入城，宁道明的守军还没反应过来。

        “庞使君带路，速去控制大营”，宁纯当机立断，不停发号施令，“卢县令，你去刺史府，勿要走了宁道明”。

        卢南大喜，当即领人直奔刺史府，姜州刺史府，他来过许多次，很是熟悉，当即分兵堵住刺史府后门。

        “使君，使君，唐军入城了，快跑”，守卫顾不得许多，直接冲进后衙。

        宁道明搂着两个美人睡得正酣，猛然惊醒过来，待听清楚之后便是酒意清醒大半，一脸愕然，“这、这怎么可能？城中有三万大军啊”。

        “使君快跑吧，是白州庞孝泰火烧城门楼，打开了城门”，亲卫不敢耽搁，连拖带拽的扶起宁道明。

        “不对，我有三万大军，反击啊，快，沙鲁何在，让他反击啊”，宁道明一把挣脱亲卫搀扶。

        “使君，沙将军喝醉了，现在不知道在何处，唐军已经入城了，再不跑来不及了”，亲卫都要哭了，一把搀起宁道明就走。

        “宁贼哪里走”。

        卢南一把长刀，带着一千多人冲进刺史府，见人就杀，很快冲到后衙，一眼便看见身着里衣的宁道明。

        “啊？”宁道明大惊失色，差点跌坐在地上，“你是何人？”

        “东罗县令卢南，宁贼受死”，卢南血气上涌，杀贼立功便在今日，立功……想到此处，卢南提刀当即冲上去。

        身后士卒迅速清剿宁道明亲卫，卢南不管不顾，直奔宁道明。

        刀锋直指手无寸铁的宁道明，卢南大笑道：“宁贼，束手就擒吧”。

        宁道明天生反骨，好好的宁氏公子、越州刺史不做，非要起兵造反，自称大将军，可见其生性桀骜。

        面对持刀的卢南，宁道明眼睛赤红，一脸狰狞，捡起地上的一把刀便冲杀过去，“小小县令……”。

        然而这句话还没说完，卢南便是以刀做剑，一刀刺出，直接将宁道明胸口洞穿，宁道明手中高高举起的刀跌落在地。

        “废物一个，也敢学人造反”，卢南啐骂一声，拔出刀来。

        宁道明听得这话瞪大眼睛，指着卢南，嘴角蠕动但是再也说不出来话，倒地身亡。

        “你领一队人马出去宣扬，宁贼已死”，卢南转头吩咐道，然后上前咬牙一刀斩下宁道明头颅，嘿笑一声，“这次总该搏个爵位在身了”。

        全程没有任何意外，宁纯顺利接管封山城。

        城西大营的三万叛军，群龙无首。

        宁纯带人直接包围大营，四面八方的呼喊着：桂州大军奉旨平叛、南尹州大军奉旨平叛……

        在死伤千余人后，只得稀里糊涂的缴械投降。

        宁纯手下统军大将沙鲁在酣睡中便是身首异处，而冯暄在宿醉过后，醒来便在牢狱之中，一脸茫然。

        当宁纯有条不紊的清理封山城余逆时，南尹州的援军在李光略和卢德用的率领下翻山越岭，终于抵达东罗城。

        看见东罗城一片寂静，完全没有恶战的情况，卢德用眼睛一黑，差点跌下马来，捂着胸口悲呼道：“南儿……”。

        李光略也是反应过来，脸色一白，急忙下令道：“快，快去叫城”。

        半晌过后，卢德用眼角挂着泪珠，有些不敢置信。

        实在是这东罗县尉讲述得太过于离奇。

        白州庞孝泰奉宁道明的命令攻打东罗，但是兵临城下时被卢南当头棒喝，于是迷途知返，二人暗中联盟，然后等南合州宁纯的援军到来后，便一同前去攻打封山城。

        若非早就认识这位县尉，清楚他的品行，卢德用还以为这是叛贼的奸计。

        卢德用看向李光略，“都督，不若前去封山一探究竟？”

        李光略现在脑子有些乱，随意点点头，“听从德用安排即可”。

        南尹州大军再次向封山而去。

        夜幕降临。

        封山城，刺史府。

        身为南尹州都督的李光略高坐主位，左右分别是南尹州都督府长史卢德用、南合州刺史宁纯、白州刺史庞孝泰、东罗县令卢南等人。

        李光略直到现在依然有些不敢置信，宁道明依靠钦州宁氏，轰轰烈烈的扯旗造反，竟然就这样覆灭在封山城，甚至连一场大仗都没有打过。

        再看卢德用的嘴角都咧到耳根了，一直捻须笑着，他对卢南的表现那是相当的满意。

        策反庞孝泰，手刃宁道明，这个功勋最起码可以搏来一个县子爵位了。

        要知道现在封爵越来越难，听说圣人还有意削减爵位，今后的爵位含金量只会越来越高了。

        “庞使君迷途知返，协助平叛，本都督定会向高经略如实禀明”。

        李光略看向庞孝泰含笑说道，这里他的官位最大，姜州也是隶属于他南尹州都督府统辖，他必须要表这个态。

        然而听到李光略的话，宁纯、庞孝泰等人全都是疑惑不解。

        庞孝泰一脸茫然，挠头问道：“敢问李都督，这高经略是？”

        李光略一拍脑袋，朗声笑道：“邸报刚刚传来，你们有所不知，圣人已经任命燕国公高冲为岭南经略使，统辖岭南八府之政。

        今后，这岭南大小政务，皆需上禀经略府”。

        众人闻言一惊，心底皆是非常震撼，岭南经略使，统管八府之政……那岂不就是岭南王了。

        宁纯倒是非常高兴，直言道：“高攸之军政双全，他来岭南执政，定可平息乱局”。

        “那现在我们该如何行事？”庞孝泰问到最关键的问题，“现在宁道明已经伏诛，我有意退军回乡，不知可否？”

        卢南看一眼庞孝泰，立即反对，直言道：“尚有钦州未定，如何可以退兵？”

        李光略看向卢德用，卢德用对于庞孝泰这个人有所耳闻，略一迟疑便说道：“算算日程，高经略不日可到岭南，不若快马北上，迎接高经略到来，我等听其调遣，毕竟钦州情况较为特殊，我等实不宜擅作主张”。

        宁纯闻言附和道：“我赞同，钦州、高州局势复杂，不好冒然用兵”。

        见这两个人如此表态，李光略也是赞同，对于高冲，他只有感激之情。

        毕竟当年他的二哥李光度反唐时，他便是竭力反对，后来李光度伏诛，高冲也没有牵连李光略，反而扶持李光略继任酋长，当然，怯懦的李光略也不敢对高冲心生嫉恨。

        小小的封山城现在格外的热闹，南尹州、南合州、白州，三州兵马齐聚于此，合计三万余人。

        另外，城西大营里还有三万越州的降卒，全部缴械关押，等候高冲处置。

        翌日，李光略命令东罗县令卢南统兵，兵发高城县。

        宁道明的死讯已经传开，卢南兵马一到，高城县的叛军一哄而散，卢南不费吹灰之力收复高城，再立一功。

        至此，越州宁道明起兵叛乱，自称大将军，攻占的姜州二县全部克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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