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思章看着小翠这任性的模样，有些无奈。这小翠平日里挺懂规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种果。

        见小翠跑的没影了，朱思章这才回头来看着种果：“小翠不懂礼数，你别在意，不过吃饭，还是在屋里规规矩矩的吃完才好。”

        一个女孩子，端着碗到处跑，的确是不怎么雅观，尤其是种果还穿着素青色的尼姑袍，看起来更是显得有些影响风气。

        种果哪里不知道朱思章暗喻的意思，被说得大为窘迫，涨红了一张脸，端着粥碗的手显得有些沉重，恨不得立刻把手里的食物扔掉。

        “我，我就是没事做，所以吃饭的时候顺便过来听你读书。”种果支支吾吾，低着头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有些像犯错的小媳妇。

        以前也没少遇到朱思章，只不过他偶尔见到她虽然会打个招呼，但也不是怎么熟络，种果还从来没跟他说过自己的想法。

        朱思章听到她的话，明显一愣，浓眉下的双眸颜色变得幽深，脸上谦和的表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你要是喜欢念书，我改天叫小翠给你送过去，反正再过几天我便要进京赶考，这些书也带不走。”

        “进京赶考？那要去多长时间啊？”种果原本还觉得有些尴尬，可是听了朱思章的话心里却仿佛平静的水池被掷进一颗石头，激起无数水花。

        一双大眼楚楚可怜的盯着朱思章，眼中满是不舍。

        朱思章要是去赶考了，那自己岂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他，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种果从小就喜欢朱思章，小时候还和他一起玩过，后来朱家门风严格，朱家少爷老跟一个小尼姑一起玩也不合适，就勒令两人不许再接触，所以就这么被硬生生拆散了。

        随着年纪的长大，种果倒是越来越想念朱思章，每天都想方设法希望能够见到他，或是偷看偷听，可朱思章却好像忘了小时候的事情一般，跟她也越来越疏离。

        知道自己身份不合适，虽然心里苦涩，但也没有怨言，只要能见到朱思章就好。小翠也是知道她的心思，所以打心眼里不喜欢她这个打他们家少爷主意的小尼姑，所以才总是跟她不对付。

        朱思章沉吟了一下，将种果的表情看在眼里，想了一会，才开口道：“这一去，少则两三月，多则三五年。若是有幸能够高中，日后在朝为官，说不定举家都会搬迁入京。”

        “那我们岂不是再也不能相见了？”种果一听，心里越发不乐意了，眼圈泛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朱思章没想到种果的反应会这么大，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又很快恢复平静：“也许有缘还是会再见的。不管能否高中，我日后总是要回家看看的，只不过去的时间长了些。”

        “那你带我一起去可好？我可不想见不到你！”种果咬咬牙，说出了自己的心愿。

        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若是他再也不回来了，或者是在京中看上哪家的大户小姐了，怎么还会记得她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尼姑。她可不想要这样，她要跟在朱思章的身边不离不弃，不能让别的女人抢了他。

        朱思章哪能想到种果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显得十分的错愕，他一手扶上门，已有关门的心思：“种果，不得胡言，你是出家人，又是个女孩子，怎么能随便跟着我走呢？别说于礼数不合，住持也不会答应的。”

        “可我还没有剃度啊，我可以还俗，这样就可以跟你一起去了。我现在就去找住持。”种果才不听朱思章说得什么礼数，就是因为这些所谓的礼数，这么多年来，她和朱思章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现在眼看朱思章就要走了，她哪里还忍得下去。

        心里着急，种果仿佛是生怕听到朱思章拒绝一般，立刻端着粥碗转身就回了尼姑庵。

        朱思章看着她身影消失，心中暗道不好，也转身关上了院门，回了自己家。

        种果端着粥碗急匆匆的回了厨房，一路走着，一路将剩下的米粥和馒头吞下了肚子。出家人不能浪费，即便是现在没有胃口，她也不能把这些剩下。

        厨房的师傅静安见种果狼吞虎咽的模样一脸担忧，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咋咋呼呼的是怎么了。

        种果哪里顾得上解释，食物还在嘴里没咽下去，就已经急急忙忙地来到住持的房门外。

        住持正在屋里和大师傅说着什么，看到种果在门口探头探脑，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笑容，唤道：“种果，找我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种果在净心庵长大，这里的大师傅都把她当做自己女儿一般疼爱，尤其种果本身又乖巧懂事，庵内的人都十分宠她。

        听到住持叫自己，种果这才升起一抹不好意思，有些扭捏的迈着小碎步走进住持的房间，心中还在踌躇。

        她真的要为了朱思章离开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离开这里每一位都像母亲一般疼爱她的师傅们么？

        心里生了愧疚，种果的双颊红红的，盯着自己的脚尖，捏着双手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种果平时古灵精怪，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看样子定是出了什么事。

        住持和大师傅面面相觑，都疑惑不已。

        “种果，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再听到大师傅的追问，种果回过神来，有些不舍的看了看大师傅和住持，这才咬着牙，心一横，闭上眼睛说出来意：“回住持，我来是想跟住持说，我要还俗。”

        虽然自己也舍不得净心庵和净心庵内的所有人，但种果发现自己更舍不得朱思章。离开了净心庵，以后自还能回来，可要是不跟着朱思章，以后和他可能就真的没有缘分了。

        等以后她和朱思章在一起了，自己也还是会回来孝敬她们的，就算是还了俗，净心庵还是她的家。

        “什么？你要还俗？”住持和大师傅听了种果的话，两人都面色大变。种果从小就在净心庵，离开了这里她连一个去处都没有，怎么会无端端生出还俗的念头来？

        种果缩了缩脖子，住持平时端庄稳重，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的一面。不过，她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种果啊，俗话说，佛度有缘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生了还俗的念头，但你可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你要是还了俗，日后能去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跟住持说说，我会帮你拿主意的。”住持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心里始终不舍。

        种果心里感动，知道她们也是担心自己，不过，为了朱思章，她真的不能再就在净心庵了。不说这次赶考，要是她继续在尼姑庵待下去，和朱思章之间根本不可能有机会。

        等他真的高中了，那时候就一切都迟了，更没有人会同意他跟一个小尼姑在一起。

        种果咬着牙，看着住持和大师傅有些愧疚，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一个男人所以生了想要还俗的念头，那样住持她们一定会很伤心的。

        男人……

        想到男人，种果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晚发生的一切，想到那场景，种果也是有些又羞又气。

        双手握紧，种果往住持的面前一跪，眼中泛着水花：“住持，种果破戒了，已经不适合再留在庵里了。”

        “破戒？”种果这话说出来，住持也倍感意外。虽然种果古灵精怪，一点没有出家人的恬淡稳重，但她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从来不会犯清规戒律，怎么会突然说自己破了戒，又无颜待下去。

        “我，我犯了色戒，淫戒！昨日夜里起床小解，谁知我们庵里的茅房内居然躲着一个男人，他说有人追杀他，所以借我掩耳目，然后，他，他就对我上下其手……清白名节对女子最为重要，尤其出家人，更是应该严守克律，我和他虽然没做那苟合之事，可清白也确实有损，留在庵里是对佛祖的大不敬，我实在是没有颜面继续待下去了，看到佛祖，就觉得我把这净心庵玷污了一般……”种果说着说着，眼泪就开始顺着脸蛋流下，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看着煞是心疼。

        昨夜被那男人轻薄的时候，种果太过震惊，并没有反应过来。后来也确实觉得出了这样的事的确是种羞辱，但她抱着自己是为了救人的心思，心里也没那么难受。

        这会的眼泪，是因为她欺骗了疼爱自己的住持和师傅们，而觉得十分的愧疚。她为了朱思章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实在是辜负她们对自己的养育和教诲。

        住持看着种果这样子，心中也有不忍，即是无心之失，又是他人所为，这种事情怎么能怪种果呢？

        出家人慈悲为怀，想必佛祖知道也会原谅她的。只不过，她从种果的眼中看到了坚定，这丫头是真心打算离开了。

        心里默叹一口气，住持站起身来上前把种果从地上扶起：“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这件事情佛祖一定会原谅你的。你所说还俗之事，我会好好考虑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种果在她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对自己骗了她们觉得十分愧疚，可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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