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凉城花灯街。

        满头银发的李白，负手站在石桥上，看着城中的花灯长河、万人游会，神色感慨，身体微颤。

        杜甫从他身后走来，开口说道：“站在这里作甚？达夫他们人都到酒肆了。”

        李白：“五年，一晃便是五年。”

        杜甫清楚，李白说的是天宝十四载开始的河北叛乱。

        倚在桥石上，杜甫也不急着离开了，叹道：“这中间有些年，我居住在安西，那里百姓安居乐业，与中原大地比起来，反而如同世外桃源一般了。”

        李白：“遥想当年，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没想到，却是繁华前的最后光亮。”

        杜甫看向长街的熙攘人群：“从前你言行张狂，怎么如今变得多愁善感了？就算大唐如今陷于祸乱，但总有光亮的地方，就比如这凉城，难道就不繁华吗？”

        李白点头道：“某从南而来，一路见闻，皆是凄惨，对大唐的将来，心中早已念短。只有来了这凉城，原本熄灭的希望，才重新升了起来……我听你说，那安西盛况相比凉城，还要繁华不少，可有此事？”

        杜甫：“我不在安西数年了，但从那里回来的人，都是这般说，你倘若不信，可以去问问柳夷旷，他乃是安西留守，人虽然板正了一些，但却是个好相处的。”

        李白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对杜甫郑重说道：“子美，此次多亏了你直言，这才使得陛下迁某为翰林。”

        杜甫摆摆手：“你的事情，不光是我，达夫、嘉州、和兖他们都出了力。”

        李白：“大恩不言谢，某当在宴中多饮，只为敬祝。”

        杜甫笑道：“这便对了，从前的那位谪仙人，向来都是洒脱，哪来的那么多客套。”

        说完，杜甫拉住李白，顺着花灯长街，向着不远处的热闹酒肆，一路行去。

        上元节结束之后，兵部举行军议会。

        兵部中的诸多将领，还有节度使、兵马使、留守军将等等，全部都要参会。

        只是令这些人意外的是，这次的军议会，并没有在皇城中举行，而是来到了城西二十里的一处校场。

        郭子仪、李光弼二人骑在马上，行在一众将领的最前面，来到校场外的大门，见里面挂着帷布，把整个场地都遮了起来，不由都是疑惑。

        李光弼：“今日这是要做什么？”

        郭子仪言行稳重，也不开口，来到校场门口，下了马，又递了符牌。

        一众将领顺着校场的廊道，进入里面的演武场，第一眼就看到了正中央的木架上，放着一长溜崭新的火枪。

        李光弼来到木架旁，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番火枪，开口说道：“我倒是听说过安西兵工厂在研发新武器，这应该便是了。”

        看了眼台下的近卫，见无人阻止，郭子仪拿起一杆燧发火枪。

        入手轻便，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再仔细看了一番，郭子仪发现，火枪全身的主要材料是榆木，所以份量并不是非常沉重。

        再试着拿起来比划了一番，燧石由弩机驱动，在枪口上方和药仓上方各有标线和卡口，用来瞄准。

        还想再看看，郭子仪听见场口处传来陛下驾到的告声。

        连忙放下火枪，跟着一众军将，郭子仪来到演武场的入口，向着刚刚来到的周钧，躬身行礼。

        周钧穿着一身常服，身边带着孔攸、王翃和孙阿应，先是示意众将免礼，接着来到台上，拿起一杆火枪，说道：“安西的燧发枪，设计已经定稿，并且开始量产，这里便是第一批出厂火枪中的两百只。”

        李光弼问道：“这燧发枪与虎蹲炮有些相似，也是前口装弹，后仓击发？”

        周钧点头道：“无论枪炮，击发原理都是相同的。只不过，这燧发枪，适合集团性射击，最佳射击射程大概是五十步。”

        众将领对燧发枪原本还有些兴趣，听见五十步这个数字，统统面露失望。

        五十步，那就是七十五米，这个射程，别说和弩机相比，就连最弱的步弓都远远不如。

        看见众将的表情，周钧也不打算解释，只是向身旁的王翃点了点头。

        王翃称喏，叫来了一名军卒。

        只见那军卒浑身挂着黑色的药袋，手中拿着一把燧发枪，来到了演武场的边缘。

        一副大唐军制常见的明光铠，被固定在边缘的围栏上。

        那军卒从身上拿下一个药袋，先是倒入火枪的枪口，作为底药，接着再用蜡纸封好仓管，最后倒入定量的顶药和铁弹。

        做完这一切，军卒绞动火枪的弩机，使得燧石被拉紧，对准了火药口。

        最后，对准三十步外的明光铠，按下了扳机。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过后，明光铠传来一声闷响。

        一众人待硝烟散去，凑上前看去。

        只见明光铠的胸口处，出现了二十公分直径的凹陷，而且凹下去的深度，大约超过了九公分。

        在场的大多数，都是上过沙场的武人。

        一具明光铠，在胸口处被打出了九公分的凹陷，这意味着什么，几乎每个人都能想出来。

        这种威力几乎约等于，一柄二十斤的连枷锤头，从正面击中了佩戴者的胸口。

        在这样的攻击威力下，穿甲者大概率是胸骨破碎，轻则失去行动能力，需要在床上静养数月，重则骨头会反插胸腔，内脏破裂。

        一众将领，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周钧：“燧发枪最大的好处，并非是威力大，而是培训简单。一个毫无作战经验的男丁，只需要两到三天的训练，就能和一个老手相提并论。”

        见众人投来不敢置信的目光，周钧说道：“燧发枪可以由辅兵操作，这样的话，不会占用战兵的武备，而且可以保证人手充足。”

        郭子仪此时问道：“陛下，燧发枪再次发射，大概需要多久？”

        不愧是老将，一眼就看出了火枪的弊端，周钧先是点头，接着说道：“燧发枪装填时间长，与虎蹲炮基本相仿，只能用作辅助装备，作为与敌人接近战时的突破手段。安西兵工厂现在还在研究燧发弹簧，如果有了突破，燧发枪的装填速度，可以增快一倍。”

        郭子仪：“那开春备战，长安打算向东进军，不知可以分到多少火枪？”

        周钧：“按照目前的制造速度，开春时分，安西可以运来千只火枪。长安可分两百，河湟分两百，河北分两百，齐州（济南）两百，剩下的两百，要拨给朔方。”

        郭子仪和李光弼面面相觑，两人不约而同说道：“陛下，怕是不够。”

        周钧：“当下只有这么多，朕刚才也说了，火枪当下只能作为辅助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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