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兵筹饷的方案算是解决了，但问题是朝廷必须派出一位封使，去处理商人和军队的合作。

        这样一位封使，究竟由谁来担任呢？

        首先，商人租用军队战利品，再向朝廷垫付军饷一事，其中涉及到钱财、土地、奴隶和粮草，这样一位封使，手中可谓是权力滔天，如果稍微升起一些贪念，就会惹下天大的祸事。所以，这位封使必须刚正不阿，不会被钱财所打动。

        其次，商行与军队合作一事，牵涉到户部、刑部、兵部和国市监，负责此事的主官，在朝中理应没有派系，这样才不会倾向任何一派，做出偏袒的行为。

        想通这两点之后，周钧心中有了定计。

        次日，周钧在朝中单独召见了一对父子。

        这对父子，就是周钧从前的兄长周则，以及周则的儿子周尚。

        周则曾经在户部做过一段时间的员外郎，后来被外放到朔方、河北成为地方官。

        他的儿子周尚，成年之后，原本可以凭借着家中的关系，荫庇为官。

        但周尚断然放弃了这条路，而是参加科举，最后金榜题名，去了云中做了县令。

        如今，父子二人，一起被皇帝调入京城，心中都是忐忑。

        周钧召见兄长的地方，并没有放在议政殿，而是选在了听泉小筑。

        周则父子二人，被内侍引着进入小筑，见周遭风景，与灞川别苑相像，心中怀念的同时，紧张也少了几分。

        进入小筑的内苑，周则父子见到皇帝周钧，先是叩首跪拜，接着呼道万岁。

        周钧笑着说道：“这里没有旁人，你们都起来吧。”

        周则和周尚起身之后，有内侍取来扎凳。

        周钧问道：“父母身体康健？”

        周则一愣，连忙答道：“回禀陛下，父母身体无碍。”

        周钧点点头，又问道：“朕听闻你之前在冀州做刺史，政事一丝不苟，为人两袖清风，深得百姓和同僚的好评。”

        周则从座位上起身，拱手说道：“陛下过奖，微臣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周钧看了周则一眼，说道：“你我说起来，也都是家人，无需这般生分。”

        周则一愣，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应了一声。

        周钧：“朔方军在白亭取得大胜，回纥人如今退回了草原，朕打算令朔方军北上，直捣回纥金帐。”

        周则拱手道：“大唐天威，圣上英明……”

        不待周则说完，周钧微微摇头，说道：“但是，国库没钱了。”

        周则后半截话堵在口中，怔在原地。

        周钧：“国内有商行和坊主，愿意出资支持军队继续打仗，但是他们希望取得战利品的优先使用权。”

        周则思虑一番，答道：“朝廷与商人议利，未免有些逾制……”

        周钧：“朕答应了。”

        听见这话，周则连忙咽下后半截话，不敢再开口。

        周钧：“但凡朔方军获胜得来的土地、俘虏、牲畜等等，朕打算向商人开放，以此来换取军饷、补给、辎重等等。这中间，需要有一人代表朝廷，来协调兵部、户部、刑部等等部门，促成这件事情的达成。”

        周则：“陛下是想让微臣……？”

        周钧点头道：“你曾经在户部当值，又在朔方、河北做过地方官，而且为人刚正，在朝中没有倾斜，是这件差事的最佳人选。”

        周则思虑了好一会儿，对周钧说道：“陛下，此事牵涉甚多，臣没有带过兵，如果贸然处置战利品，朔方军那里……”

        周钧：“朔方节度使乃是孙阿应，你早年也与他打过交道，朕会叮嘱他，一切以你为准。另外，兵部、刑部、户部、国市监等部门，都会派出官员，来协助你办事，朕还会从锦衣卫中抽调人手，来帮助你。”

        朔方节度使、兵部、刑部、户部、国市监、还有锦衣卫。

        听到这里，周则已经明白，皇帝这是已经帮自己铺好了路，剩下的只管去做便是。

        想到这里，周则不再犹豫，带着儿子周尚，离席后跪下说道：“臣必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周钧：“嗯，还有一事，这次去回纥的差事，朕会让周尚也跟着你，你们上阵父子兵，彼此也有个照应。”

        听见自己的儿子可以随行，周则心中欢喜，连忙谢恩。

        从皇城中离开，周则带着儿子周尚，回到了凉城的家中。

        妻子虞珺娘早早的等在大门口，见到丈夫一脸的春风得意，知道宫中之行，必定顺利。

        见周则想要说话，虞珺娘连忙伸手止住了他：“有什么事去堂内再说，莫要在这里开口。”

        周则点头，带着周尚，入了中堂。

        将宫中的经历说了一遍，周则笑着对虞珺娘说道：“与二郎许久不见，之前还以为亲情淡了许多，如今见面，却是犹如昨日。”

        虞珺娘皱着眉头问道：“这差事不是说起来的这般轻巧，中间涉及的环节，数不胜数……再说了，你当真以为陛下将这差事给你，是看在往日的亲情上？”

        周则愣道：“难道不是吗？”

        虞珺娘：“陛下最后说了，你曾在户部当值，又在地方做过官，而且在朝中没有倾斜。这三句之中，最关键的，是最后一句。”

        周则：“最后一句……在朝中没有倾斜？”

        虞珺娘：“自从陛下对土地、丁税、奴契、科举进行了改革，朝中的臣子们，如今处世大致分为了数派。首先，第一派大多是来自安西的官员，这些官员出身寒微，有不少都是工商杂类；第二派是陛下登基之前的旧臣，大多来自显族阀贵，虽说在宫斗中伤了元气，但势力仍在；第三派就是驻守边疆的各地藩镇，以及依附在他们门下的各地官员。”

        周则闻言，陷入了沉思。

        虞珺娘：“如今仔细想想，凉城朝中，三派泾渭分明，你这个外来的人，却真的是没有倾斜，所以才成了陛下的优先人选。”

        周则：“这般说来，我接下的这份差事，岂不是一个麻烦？”

        虞珺娘：“陛下说了朔方节度使，又说了锦衣卫，就是在告诉你，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推行这件事情，你只需遵旨办事就是。而且，陛下还让尚儿，陪着你去漠北，言下之意，就是倘若差事办得好了，尚儿未来也就有了前程。”

        周则听到这里，不断点头。

        就在这时，堂外有下人来告，说是骆家递来了请帖，邀请周家参加宴席。

        周则才来凉城，还不清楚朝中官员的情形，拿起请帖，想了好一会儿，问道：“如果我没记错，骆家中的家长，乃是工部尚书骆南斗，他为何要递来邀请？”

        虞珺娘低头思索了片刻，对下人说道：“让门房知会一声，就说知晓了，定会准时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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